第一章

主戰場轉入平靜備戰期時,自由軍團這個小音符,也在努力地積蓄力量,越變越大,越拔越高,最終引發中央郡無數民眾的共鳴與齊唱,甚至幾乎取代了巨木堡戰場而成為南部戰場上的主旋律。

不過這個過程是漸進的,逐次放大的,如滾雪球般增大。在它的起始階段,根本沒有引起聯軍頭目,沒有引起大陸軍政界的足夠重視。反倒是猛虎自治領的以外的一些國家和地區間的戰爭,更加吸引人們的眼球。

李維將軍首先發威,於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二十日率八萬猛虎軍團大軍突襲所拉密公國首都牧野城。所拉密的米嘉德大公猝不及防,倉促應戰,進過三日血戰,猛虎軍團付出一萬二千人的代價,牧野城終於陷落。

在麥羅第的堅持下,米嘉德家族被全部屠戮,隻有一個在庫姆奇王國雕龍學院學習的女兒,勒普欣娜得以逃脫厄運。

剛打完青窯口戰役的麥特爾,率少量精騎飛奔趕到牧野城,在猛虎軍團的護衛下正式加冕,登上所拉密大公之位。麥戈文家族的其餘主力部隊,也正在誑u^來接管所拉密公國各處。

不過,率軍於奔流河西岸與旺熱對壘的所拉密大將休蘭特,雖然從奔流河沿岸撤回,但卻率領約十萬大軍拒絕向麥特爾效忠。

這也不難理解,家奴一夕間變成了主子,像休蘭特這等人物自然不會甘心。另外,中央走廊反虎同盟各國也對他給予聲援和支持,並拒絕承認麥特爾大公政府的外交地位。

事情還在變得更加複雜。休蘭特退縮至所拉密南部地區,開始鞏固陣地,一副持久戰的態勢。該地區與枯葉城等相連,運輸無憂,聯軍的援助可以通暢抵達。

更引發變數的是,休蘭特還主動發表聲明,單方麵與猛虎自治領停火。反虎聯盟虛情假意的點滴援助,當然不及解除李維麾下雄兵威脅重要,休蘭特可懂得裏頭的厲害關係。

這紙聲明果然起了作用。猛虎自治領和麥戈文家族就已簽訂的外交條約條款的解釋,出現了重大的理解歧義。

在丹西的授意下,李維表示,將麥特爾扶上大公寶座,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不願再為麥戈文家族流血效力,需要回國防禦。如果需要繼續進攻休蘭特,等若另外附加條件,需要重新談判。

而麥戈文家族則認為,所拉密大公是統治整個所拉密公國的大公,而現在有南部半數國土沒有解放,猛虎軍團的任務並未完成。如果李維失約,麥戈文家族拒絕交出納蘭和吉流貝兩城。

雙方文縐縐地咬文嚼字,赤裸裸地敲詐威脅,開始了又一輪無比艱辛的談判。兩邊各有倚恃,又各有顧忌,誰也不敢開啟戰端,誰又不肯就此輕易地讓步。所拉密局勢雖然與往日迥異,但是又陷入了另一種形勢的僵持中。

五月二十二日,狄龍又成為全大陸注目的焦點。三萬聖瓦爾尼軍隊越過金剛山脈,進軍布裏埃,連下西部兩城。

布裏埃全國動員,抵禦入侵。

如果真像丹西所說的,狄龍是想滅亡布裏埃的話,三萬人的部隊,恐怕是中央走廊裏曆次滅國戰爭中侵略一方兵數,不說最少,至少也排得進前幾位。

反虎同盟各國給了連切維奇陛下最真誠的祝福、最熱烈的聲援、最空洞的許諾,可就是派不出一兵一卒,運不出一枚金幣,一粒糧食。

反倒是未參加反虎同盟的米海尼亞,因為與布裏埃相鄰的緣故,顧念自身安全問題,送去了一些糧秣、武器和物資。

除了走廊國家外,東教會也麵臨著一個尷尬的難題。

狄龍是護教聖徒,在教廷內很有人緣。米海尼亞跟東教會關係密切,這次也很給教皇麵子地不參加反虎同盟。

紅衣主教們關於布裏埃問題開始了激烈的爭吵。

東教會這個宗教組織就如丹西所評價的那樣,是一個典型的平庸政客,一味想著如何息事寧人,為了搞平衡而搞平衡。一旦矛盾蓋不下去了,要嘛裝作沒看見,要嘛挑軟柿子捏,和強大一方一起逼迫弱勢一方讓步。

狄龍名頭響,但兵力少,連切維奇手裏兵是多些,可指揮水準與狄龍就相去太遠了。布裏埃局勢仍很難斷定。

於是乎,教皇費文也就像對付有關猛虎自治領的問題一樣,每當有人提起布裏埃這個問題,他就適時地頭痛。

很快,費文真正頭痛的事情就來了。

走廊地區似乎還嫌不夠亂,與猛虎自治領秘密達成君子協議的聖火國,在大將軍波拉丁的率領下,五月二十五日終於打破僵局,突破尤達軍隊防線。尤達人損兵折將,倉惶撤逃,退後數十公裏開始重整兵力。捷斯蘭人則在本方陣地加強攻勢,緩解盟友的壓力。

這下子,費文坐不住了,不僅強烈譴責異教徒的暴行,而且不吝錢財地給予尤達人援助。

走廊各國各勢力,都紛紛附和著,譴責聖火國,聲援尤達。

狄龍叫得尤其凶,表示如果布裏埃和尤達允許他穿越國境,他將停止與連切維奇的戰爭,不要布裏埃一寸土地,率軍前去重新教訓那個昔日的手下敗將波拉丁。

他的要求,連切維奇怎麽敢答應?於是乎,狄龍繼續猛攻布裏埃。這下子,他可找到理由了,他是在打通消滅異教徒的榮譽之道。

不過,聲明歸聲明,真正給予尤達實惠支援的,也就幾個鄰國而已。其他的,都是口惠而實不至。反正一紙聲明不要錢,順便討好一下精神領袖,教皇費文,何樂而不為?

猛虎自治領在這個問題上就犯難了。聖火國是秘密盟友,但絕不能公開,尤達是敵國,也不能聲援。

於是乎,行軍途中的丹西發表了一份外交聲明,對兩者都予以譴責,重點落在兩者以戰爭方式解決國家糾紛,造成了民眾的受苦受難,並闡述了他老人家對和平生活的無比向往。

中央走廊的這場亂子,以猛虎自治領為漩渦中心,開始逐漸向外擴散,波及越來越多的國家。

水越攪越渾,想渾水摸魚的人自然就多起來。有幾個城主也卷進來瞎湊熱鬧,相互間開始了快樂的鬥毆。

看起來,走廊內各國各勢力,借這場猛虎自治領的第一次衛國大戰之機,大有對傳統格局進行重新洗牌的之意。

大賭局前的豪客巨莊們正在埋頭理牌、算牌的時候,周邊的一些小賭局卻是跌宕起伏,吆喝連連。

不過這種反常現象是不可能持久的。賭桌上堆積如山的籌碼,牽動著無數人的心,上至王公貴族、政客將軍,下至黔首黎民,都在關注著在這裏參賭的大莊家們的一舉一動。

月底時分,猛虎自治領各路大軍也紛紛歸位,或完成最後的戰鬥準備工作。

大陸曆五月二十八日,「風之悍將」別亞率兩萬猛虎輕騎兵抵達胡瑪草原的陽光牧場。

此時的胡瑪草原上,十五萬海亞爾軍隊在大將軍武索的率領下,已經連續攻克了明月包、星光包和晨曦包這三座胡瑪族的重要據點,正小心而堅定地朝著胡瑪人的老巢和最後基地--陽光牧場前進。

基於兵力的不足,胡瑪首領帕維亞采取了主動退縮,誘敵深入的傳統戰術,留下少數人馬在各據點防禦,牧民和主力部隊都大踏步後撤至陽光牧場集中。遊牧民族確實是靈活機動,扯起帳篷,跳上馬車就可以搬遷走人。

不過,令人頭痛的是,曾與秦在角鬥場上比武競技的海亞爾大將軍武索,確實是用兵的行家,行軍布陣嚴謹細密,無懈可擊,帕維亞找不到任何可鑽的漏洞,尋不出任何有利的反擊機會。

如今武索派自己的兒子武斯林率四萬人穩守晨曦包,其餘軍隊全部跟隨自己繼續緩慢而堅定地向西北方向的陽光牧場挺進。

胡瑪人因主力跟隨猛虎軍團出征,分別在兩大主戰場上作戰,家裏隻有三萬留守騎兵部隊。

陽光牧場說成是胡瑪人**也不為過,麵對數倍敵軍,要嘛撤離這水草肥美的最後一個大型畜牧營地,散布到草原上去打遊擊,要嘛在此與優勢敵軍決戰,二難選擇擺在了帕維亞的麵前。

幸好,猛虎自治領內部比起反虎同盟各國來說,要團結得多,盟友們給帕維亞送來了無私的支援。

胡瑪人過去的宿敵熊族,由熊將古格的親自率領,派來一萬熊族武士援助盟友。熊族同樣麵臨著主力部隊離家遠征的問題,還要防守與海亞爾的邊境地區,一萬人,已經是可派兵力的極限了。

別亞這兩萬騎兵的馳援,使陽光牧場的總兵力達到六萬,也大大加強了胡瑪各部落的信心。雖然總體上看,他們比起那十幾萬海亞爾入侵大軍,仍遠遠處於劣勢┅┅

巨木堡城頭城下的軍隊也基本完成了備戰工作。

東西兩岸的聯軍,完全清除了護城河前的全部障礙,逐步朝著城牆方向推進。

沿著高大的城牆外約莫兩公裏的距離,兩岸的聯軍士兵們都築起了一道環形的防禦工事,既避免本軍陣地遭受前後襲擊,又防止城內軍民衝出圍困圈逃跑。

這兩道十幾公裏長的防禦工事組成了一對巨大的括弧號,將整個巨木堡括在裏邊。

防禦工事的前麵,離城牆約六百米到八百米左右,聯軍戰士開始每隔一定距離就築製比城牆還高的高台。高台分為兩種,一種為固定的土壘高台,一種為帶有底輪的可活動的木製高台。

高近三十米的可移動式觀察台在圍著城牆四處逡巡,觀察哨兵通過旗語向下麵的人通報城內的布置和調動情況。

在防禦工事後麵,無數的攻城器械在製造、擺放和保養。

高聳入雲的登城梯、防火防砸的重型衝車、各種型號和製式的投石機、刀盾弓矢等常規性武器,還有許多連尤勒都沒有見過的帶有濃鬱遠東造型風格攻城器械、器具,都在工事後方雲集。

矯健的兵士們忙忙碌碌,在城下各處穿梭往來,工作調度井然有序。而負責首攻任務的步兵們則躺在營房裏養精蓄銳。

聯軍似乎都是音樂愛好者。不管東岸西岸,不論白天黑夜,他們都敲鑼擂鼓,吹號鳴笛,軍營各處都是一副熱火朝天,喧鬧非凡的場景。

席爾瓦帶著丘根、克魯斯、拿雲等守城陸軍將領,在城頭上眺望巨木堡周圍如蟻群般密集的聯軍。

他的心情顯然有些不大好,倒不是城下聯軍的壓力和即將到來的大戰,而是巴維爾在蟹殼村失約,使其喪失了一個重要外交籌碼。

這還是其次,少了對娥麗姬絲的利用,他也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巴維爾的音訊全無,查理還上報了蟹殼村遭屠戮的情報,令巴維爾的境況更加凶險難測。

這個唯一了解自己戰略部署的獨眼龍,才是關係中央郡戰場得失的重要砝碼啊!

「這群土耗子,怎麽這麽喜歡吹吹打打?」丘根不解地說道。

「提前吹奏自己的送葬曲。」拿雲信心十足,作為雜牌軍的唯一代表他自然也要表現得冷酷點∶「等他們死在城下時,想吹想唱也找不到機會了。」

眾人皆笑。

惟有席爾瓦的笑是一種冷笑。

「蓋亞什麽時候會來送死?」丘根有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這得請教森西先生了。」席爾瓦說完,眾人莫名其妙。

森西就是上次那位成功預言大陸旱情的氣象學家,難道蓋亞攻城的日子也是由他來確定嗎?

果然,拿雲就忍不住發問了∶「為什麽要問森西?」

「我聽說蓋亞找到了幾個遠東工匠給他造攻城器械,製出無數精巧的攻城器械,連攻城的老行家蓋亞也讚歎不已。愛屋及烏,一心想為兒子報仇的蓋亞,這段時間對遠東帝國的攻城術也是心馳神往,日夜努力鑽研。」席爾瓦笑著解釋。

「那跟森西有什麽關係?」拿雲還是一頭霧水。

「拿雲團長,你讀書還是太少啊。」席爾瓦笑容不改∶「我記得,遠東的將軍們打仗,從來喜歡觀星辰天象,看風雨雷霆,掐指來神算,結草可占卜。戰前分析和戰後總結也搞得就像天氣預報一樣。某客星犯某宿,故有征伐之事,某某星光芒正旺,不可妄動幹戈,某方風吹折旗杆,敵軍必從某方來襲營,某處黑氣逼人,必有敵伏。既然蓋亞要學著他們玩,咱們也陪著他玩一把,把森西這尊神請出來,給大家占上一卦嘛!」

在場的人都是軍旅老手了,當然知道席爾瓦是在說笑,也知道獨裁官不願意說破原因,是故眾人也是在笑聲中結束了這個話題,沒人再去提起┅┅

北部的主戰場上,戰爭也在飛速地臨近。

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三十一日,丹西親自率領的猛虎軍團西征軍主力十六萬五千人,挾著血海深仇,押送海量軍事物資,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破蠻岡。

丹西和安多裏爾君臣二人,分頭作戰的東征軍與西征軍,在分隔數月之後再度會師。

守軍與援軍都是一片歡騰。無論是像凱魯、羅格這樣的老夥計,還是像坎塔、尤裏奇這樣的新戰友,無論是來自中央郡,來自閃特,來自熊族領地,還是胡瑪草原,所有的人,三十五萬餘勇敢的戰士,重新匯聚在丹西的巨大纛旗下,要用蠻族的血洗刷恥辱,要用蠻族的屍體祭奠故去的親人!

似乎又是上帝的安排,這一天的歡騰並不由猛虎軍團獨享。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戈列塔率領三十萬草原各族聯軍也抵達了雄鷹可汗戈勃特的宿營地。

五十餘萬彪悍冷血的草原戰士,負載著同樣深入骨髓的曆史仇恨,懷著對南方花花世界的無比貪欲,集結在雄鷹可汗的巨型鷹羽圖騰下。

他們要重演過去的輝煌,憑著馬蹄和戰刀橫行天下,重新分配這個紙醉金迷、爾虞我詐的花花世界,千百年來累積起來的巨額財富。

在他們身前是膽敢螳臂當車的猛虎軍團,在他們身後是辛勤勞作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孩子,是氈帳透風,急需通過擄掠發財的貧寒家庭。

三十五萬對五十三萬,兩支都獲得了生力軍支援的大軍,如同繼續接收支流注入的兩條並行的大河。水位越過了河岸線,兵海在大荒原上漫溢流淌,沿著已有的防線繼續向側翼延伸,向縱深擴展。

猛虎軍團陣地,丹西擺出的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厚實的長方形陣勢,加上猛虎軍團金色鎧甲的映襯,從天空中俯瞰望去,整支大軍就如一塊橫亙在大荒原上的燦燦金磚。

金磚很厚,密度很大,沉甸甸的份量,沒有萬鈞之力,休想搬得動它!

看這個樣子,丹西在麵對著已經多次對戰的遊牧蠻族,仍然在遵循文明世界正規軍對壘時最常見的方形攻防體係,企圖通過多兵種部隊的協同配合,齊頭並進,采用最正規、也最平淡無奇的平推戰法,擊潰敵軍,取得會戰的勝利。

草原聯軍陣地,戈勃特設計的是一個不規則的犬牙交錯的半月形。像笑臉上那咧開著,露出牙齒的,嘴角兒上翹著的大嘴;又像是腕部相合,指掌分離伸展著的一雙手。

這也是戈勃特根據自身和對手特點進行的設計。遊牧聯軍本來人就多,寬度和縱深都拉得很大,雖然比較疏散,但全部為騎兵兵種,令他們在反應的速度反而方麵zhan有優勢。

仍然是硬度與彈性之爭,兩方都以我為主,丹西著力於正麵平推,而戈勃特則看重於側後包抄。

北部戰場上,總體對陣形勢已經非常明了,但結局是什麽,是遊牧聯軍的大嘴被金磚磕掉牙齒,砸得滿口是血?還是戈勃特雙手捧走金磚,賺個盆滿缽滿?

誰都無法預料,誰都不敢輕易下斷言。

所有人都識趣地閉上嘴巴,一聲不吭,靜靜地觀看強者的對抗、智者的鬥法、仇敵的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