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清晨,睡眠有些不足的奎爾,在接受了哈瑞等人送來的各類醃肉、臘肉等食物後,就帶著騎兵隊開拔了。這一次行軍,奎爾明顯加強了警戒。斥候分隊全體出發,在前後左右各處進行搜索。

奎爾自己仍習慣性地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他一邊帶隊前進,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不過心思,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牽掛著提奧那一邊。

這個小夥子能不能尋到神秘失蹤的羅倫和他的車隊呢?奎爾自己心裏也沒譜。

“提奧先生,您看前麵!”一名戰士手指西南方向。

“走,看看去!”提奧揮動鞭子,策馬奔了過去。

昨晚接到了奎爾的命令後,他挑選了三名強健的戰士當助手後就立刻折返往西。從那時起一直忙乎到今天中午,事情才總算有了點眉目。

連夜的大雨衝刷,使得搜尋工作非常困難,人手不足,地域遼闊,也叫提奧不可能在數十公裏的路途上采用常規辦法,進行地毯式搜索。

不過這並不能難倒這位草原上長大的聰明小夥子。羅倫率領的偌大一支具備一定防禦能力的後勤分隊,突然從大荒原上蒸發,隻有兩種解釋。

一是羅倫自己帶隊主動離開陰風大道,如若這樣,事情將相當古怪。大荒原裏,碎石鋪成的陰風大道是獨一無二的,除非真如奎爾罵的那樣,平素一向小心謹慎的羅倫,這回真是喝醉了酒。

第二種解釋是,這支後勤分隊遭到突然襲擊,被對方全部消滅,然後將馬車和屍體全數運走,並小心地抹去了一切痕跡。如此,這支不知從何方冒出來的敵軍是非常可怕的。除了金鼓、旗幟等傳統的軍隊聯絡方式外,猛虎軍團還特製了一種警號,聲音極淒厲,在這種暴雨天氣中也能傳達數裏之外。羅倫的武功不差,可對方卻令他連報警的機會都沒有,在極短的時間裏製服了多達兩百衛兵和四百民夫的整支隊伍。要是這樣,這支敵軍不僅人數不少,而且裏麵絕對不乏高手。

相對而言,提奧更傾向於第二種解釋。

草原人都知道,死了人就有屍體,有屍體的地方就必然有鷹鷲和豺狗們光臨。細心地觀察它們的行動方向,靠著這些天上地下的禽獸們的幫助,提奧等人不斷縮小搜尋範圍,終於找到了這裏。

四人策馬走近,不禁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兩百名戰士和四百多名民夫的屍體雜陳在荒野上。他們顯然已經斷氣頗長時間了,被好幾撥禽獸光顧過,人的腑髒腸條、斷臂殘肢被餃得到處都是。受雨水的浸泡,屍體膨脹成可怕的慘白色,傷口處已經沒有血跡。

在這荒蕪的露天陳屍場上,沒有一具敵人的屍體,甚至沒有一件敵方的兵器。看來,羅倫的人要麽是當場被殺運至此處,要麽是走到這裏遭受襲擊,而且根本沒有經過任何激烈的打鬥就束手就擒,隨後被集體屠殺。

“傷口大多是頭部的鈍傷,有的整個頭蓋骨都被砸碎了。”一位戰士下馬開始翻檢屍體。

“恩,應該是釘錘或狼牙棒,其他沒有哪樣武器有這樣的威力。”提奧翻動著幾個熟悉的戰士,臉色慘青。

“提奧先生,您來這裏!”一名負責搜索陳屍場周圍的老兵招手道。

提奧走過去,看到是扔棄滿地的軍需物資。

老兵一刀割開麻袋,嘩地滾出白花花的閃南出產的優質大米。

提奧帶著兩個戰士在地上一件件翻查。糧食、秣草、武器、弓矢等各種隨軍用具,都象垃圾一樣被扔得滿地都是。他們甚至還找到了兩個裝有五百金幣的錢袋,連打開都沒打開,雜在軍用物資裏,被丟棄在泥濘的草地上。

這簡直是不合邏輯,無論是遊牧聯軍的偷襲還是凶悍的盜賊團打劫,對這些價值不菲的物資不屑一顧,怎麽樣也說不過去。

“奇怪,所有的軍需物資都扔在這裏,一件也沒少。”一名隨行戰士皺著眉頭說道。

“少了兩百輛猛虎軍團的特製馬車。”提奧木然地搖搖頭。

“提奧先生,沒有發現羅倫隊長的屍體。”負責辨認屍體的兩名戰士也上來報告道。

“敵人費了這多周折,難道僅僅是了俘虜羅倫隊長並搶走馬車嗎?”和提奧一起搜查軍需物資的士兵更加疑惑了。

“我們很快就會得到答案了,”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提奧將兩個錢袋遞給了他:“你們幾個馬上折返回去,向奎爾將軍如實匯報這裏的情況,我繼續追蹤。”

“提奧先生,您一個人……”

“不要再說了,這是命令!”

提奧說完,策馬朝西奔去,三名戰士則反方向而行。

四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在頭頂上盤旋著的大群食屍猛禽中,有一隊特殊的禿鷲。它們並不在意地上屍體,而是仔細打量著地麵上其他的東西……

“沒用的混蛋!”魯道夫怒氣衝衝,一把將芬萊頭盔上的將軍徽標揪掉,“兩萬精兵竟然被幾千地方守備部隊殺得大敗,你還有臉回來見我!”

黃蓮城一戰,芬萊率領的兩萬先鋒軍被完全擊潰,僅有八千人逃脫歸隊,剩下的人不是被殺被俘就是開小差跑路了。行軍半途中的魯道夫收拾了殘兵後,自然把怨氣都發泄到領軍的芬萊頭上。損兵折將還是其次,目前他仍占據著兵力上的優勢,要命的是此敗對士氣的打擊。

與狄龍共事多年的魯道夫,對狄龍並不服氣,可昨日一敗,卻又給狄龍百戰百勝的頭餃上再添一道光環,而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自己曾寄予厚望的芬萊。兩萬精銳打不過幾千地方守備部隊,軍官士兵們不免開始回憶起過去狄龍的那些輝煌功績,再有信心的人,心裏恐怕也會蒙上一層陰影。

芬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盡力克製著自己:“大將軍閣下,此戰失利,我並不想推卸責任。我對前鋒部隊的指揮確實有些問題。不過,我想提醒您的是,我並不是被城內的幾千守備軍打敗的。相反,就在我軍即將奪取勝利的時候,突然從身後竄出一支猛虎軍團的騎兵隊,令我方腹背受敵,才招致今天的敗局。”

“猛虎軍團?奔流河沿岸各處都有我軍駐守巡邏,不裏埃的友軍也已經到達了古渡哨所一帶協防。猛虎軍團裏如此大的一支部隊,怎麽可能偷渡成功並且就悄無聲息地竄到你的身後?”魯道夫冷笑著,“戰敗找藉口,也用不著這麽說謊吧。”

“雖然屬下也不明白這是什麽,但這支部隊確實打著猛虎軍團的旗幟,而且武器、盔甲等也都是猛虎軍團的製式。大將軍如若懷疑我說謊,自可多找些人盤問。”

“我當然會查清楚的。”魯道夫呼出一口濁氣,雖然惱火,但木已成舟,也隻能麵對現實,仔細考慮眼前的戰局,“我軍明天就能抵達黃蓮城下。根據我們的情報,狄龍的主力可能也會在那時到達。芬萊,你已經被剝奪了將軍軍餃,貶隨軍參謀,不過仍然指揮你手下的舊部。隻要你表現出,就能將功補過,官複原職!”

在自己的手下人裏,找不出比芬萊更有經驗的將領,魯道夫權衡再三,了大局著想,也不得不繼續起用此人。

“是!多謝大將軍厚愛!”芬萊咬著腮幫子,高聲說道。

“下去吧,”魯道夫揮揮手,“記住,下一次你就沒這麽好運氣了!”

芬萊離去後,魯道夫頭凝望牆上掛著的本國軍事布防圖,心裏不停地發問,這支猛虎軍團的騎兵隊到底是怎麽穿越了聖瓦爾尼的層層防線?又怎麽會恰好在芬萊的先頭部隊進攻黃蓮城的時候,及時趕來援助呢?

當魯道夫還在不停地進行著算計時,被他算計的物件狄龍,正帶領著三萬部隊在蒼茫的暮色下進入了黃蓮城。

狄龍和魯道夫互以叛臣逆賊相稱,魯道夫打出了“吊王伐罪”的旗號,而狄龍也給這支南下征討的軍隊定名“討逆軍”。

這支“討逆軍”的聲勢根本稱不上浩大,甚至有些寒磣。前國王歐麥爾將舉國精銳八萬人都交給魯道夫統帥,國都奧利維拉隻留兩萬人駐防。

聖瓦爾尼國家不大,人口不多,了對付魯道夫,狄龍和魯伊在全國徵階uU處守備部隊來首都奧利維拉勤王,可即使加上各地貴族、莊園主所帶來的私人武裝在內,也不過增加了兩萬多人,總兵力加在一起才四萬餘人。因政權更疊,穩定局勢,狄龍還需要分一萬人由首相魯伊帶領駐守京城。加來減去,能夠隨狄龍出征的不過三萬而已,其中有兩萬人屬於戰鬥力令人懷疑的雜牌軍,隻有原來在京郊駐守的神闖營和神衝營的萬許騎兵稱得上正規部隊。

無論從數量、素質還是裝備上看,這支部隊都遠不是魯道夫軍隊的對手。全軍除了一律采用討逆軍的旗幟,連著裝和武器裝備都無法統一。神闖營、神衝營的將士們穿著正規軍服,拿著標準製式的武器。其他的人,衣著色各異,武器五花八門,走個閱兵佇列都不甚齊整。

魯伊和卡斯佩查克等人曾主張避開魯道夫的鋒芒,全力固守首都,利用各地咱u擦Ⅳ蘊x行動速度,分散對方兵力,待敵兵疲散後再選擇時機進行決戰。這一方麵安全穩妥,可以爭取時間修築工事,另一方麵可以對雜牌部隊進行必要的訓練,免得上了戰場後反而給本軍添亂。

從一般常識看,這個方案並無不妥,但狄龍心裏卻另有盤算。他否決了這一保守方案,不是龜縮在首都高大的城牆後防守,而是毅然決然地帶著這支陣容不整的隊伍南下討伐叛軍。

今天上午,他收到了黃蓮咱uu將雅辛斯克送來的捷報。當這份戰報向全軍傳達後,行軍隊伍裏頓時歡聲雷動,可狄龍、卡斯佩查克等久曆戰火的人卻知道,擊潰了魯道夫的前鋒,遠未從根本上扭轉敵我實力對比,不僅在數量上本方仍處於下風,在質量上兩者更是差了不止一個數量級。而且魯道夫可不是芬萊,他絕非易與之輩。此人與狄龍從小一起長大,在聖瓦爾尼軍中又長期擔任狄龍的副手,對於彼此的作戰風格、指揮方式甚至是習慣癖好都十分熟悉,要想以弱製強並取得勝利,恐非易事。

“大將軍,靠這些人,我們能打贏魯道夫嗎?”卡斯佩查克望著那些地方部隊和莊園主私兵,一臉的不屑。這些人連套像樣的軍服、一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仿佛就象剛剛扔掉鋤頭的農民,撿起一把菜刀就上了戰場。不過剛剛得知前方打了勝仗,大家的士氣倒是滿高的,歡快的歌聲在隊伍裏此起彼伏,渾然不知殘酷的戰鬥正在前頭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當然不能依靠他們。”狄龍毫不介意,如實作答。

“那我們何還要主動出擊呢?”

狄龍緩轡而行,雙目凝視遠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聖瓦爾尼這個小國家可經不起幾趟折騰,咱們也沒有丹西那樣闊綽,手裏有大把金幣可以揮霍。如果不能迅速解決魯道夫,並趁著走廊裏混亂的時刻發展壯大,今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嘍。”

“這還不是剛才那個問題?”卡斯佩查克越來越糊塗了,“不僅要靠他們主動進攻,而且還要迅速解決掉魯道夫?”

“嗬嗬,我可不沒說過要讓他們出戰破敵,”狄龍微微一笑,“有這麽多人,壯壯聲勢已經足夠了。”

在聖瓦爾尼的古渡口處,匈比利水軍的水寨旁,有一座新近搭成涼棚,讓指揮官既能通覽戰局,指揮作戰,又可以避免夏季炎日,盡量舒適一些。

“尼古拉首相,麥特爾族長又送來了軍情通報。”匈比利滿臉笑容地站起來,將一卷羊皮紙遞給剛步入涼棚的尼古拉,“這個小夥子還真有闖勁啊,前天晚上剛跟猛虎軍團的水師打過一場惡戰,今晚又要出戰。他還邀請我們同時進擊,叫李維首尾無法兩顧呢。”

“那將軍對於他們間的勝負如何看呢?”經過昨晚昆達的一席密談,尼古拉當然心中有數。匈比利竟然還想用麥特爾來激不裏埃人,卻不想想他自己已經危在旦夕了!故而尼古拉乾脆徉做不懂,反問匈比利。

“嗬嗬,這個毛頭孩子,沒經曆過血雨腥風,未免也太過於衝動了,我估計這一回,老奸巨滑的李維會叫他踫得頭破血流的。”匈比利邊說邊窺探著尼古拉的神色,“不過,這倒給我們創造了一個好機會哩。”

“哦,什麽機會?說來聽聽。”尼古拉裝出興趣濃厚的樣子。

“麥特爾這麽一鬧騰,李維主力必然向第密裏斯城分兵。趁著麥戈文家族跟李維打得正歡的時候,我們再趁機渡河進攻威斯特堡……”

“不可!”尼古拉立時打斷匈比利的話,“首先,我軍前天剛到,身體疲勞,而李維的部下休整多時,實不宜馬上就開戰。其次,李維的防禦大師名頭可不是騙來的,這點小伎倆就能騙得了他嗎?”

看看匈比利失望的樣子,尼古拉知道自己也不能對戰爭太不熱心,還必須適度表現,以免被這位聖瓦爾尼水將看出破綻:“其實,渡河進攻,早日拿錢,我比你還要急。隻是多年的經驗告訴我,欲速則不達,隻有籌劃細密,才能無往而不勝。如何打破敵軍對奔流河的封鎖,老夫倒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哦,首相大人,”匈比利來了興致,“指點在下也不要賣關子嘛。”

“嗬嗬,其實我的想法就是示敵以倚。”尼古拉一說謊,就會習慣性摸摸自己的酒糟鼻,“這幾天,我軍必須修整,養精蓄銳,讓麥特爾去折騰。貴國水師要抓緊時間操練和備戰。李維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我軍兵力數倍於麥戈文家族,防禦重點必然放在斜河北岸的威斯特堡一帶,等著我們去踫壁,斜河南岸的第密裏斯城人數定然不多。”

“待我們準備充分後,尋找麥戈文家族與猛虎軍團水上酣鬥的時機,飛速率艦斜渡,攻打第密裏斯城。如此一來,方叫出其不意,才能真正叫李維首尾不能兩顧。”

“好計策!”匈比利不由得讚道,轉念一想,又猶豫起來,“那貴軍攻下的第密裏斯城又歸誰所有?我們還是麥戈文家族呢?”

“我們不裏埃隻負責打仗,其他的事可不管,”尼古拉笑著站起身來,“我軍隻收錢不占地,你們和麥特爾,誰出價高,第密裏斯城就歸誰。”

尼古拉樂嗬嗬地離開了,剩下匈比利一個人在涼棚裏待著,心裏狂罵這個酒糟鼻老頭的狡猾與毒辣。不過,過分關注於跟不裏埃人之間的相互算計,顯然令他忽視了真正的威脅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