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院子飄著花香,花香來自那花瓣飛揚的梨樹。這裏是正大鏢局的後院,也是梨秋雪的秘密基地,她喜歡在這裏捉弄別人和設置小機關。正大鏢局的人平時都不會來這裏瞎晃悠,因為一不留神就會被某個機關陷阱命中。

正大鏢局是梨白澤當家,梨秋雪是梨白澤唯一的千金。梨夫人在梨秋雪三歲那年病逝,梨白澤沒有再娶,他將所有的愛都放在了梨秋雪身上,從小就給她最好的生活,任著她四處胡鬧。

梨秋雪也是青陽城惹不起的人物,惹不起有兩點:第一點是因為她背後是梨白澤和鏢局那群壯漢;第二點則是梨秋雪本身就是一個膽比天大的蠻橫大小姐,隻要她喜歡,就沒有做不成的事。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正大鏢局的一分子,梨秋雪自幼就隨身佩劍,但那並不能掩蓋她功夫馬虎的事實。此刻,她提了提腰間的佩劍,啃著水蜜桃,推開了後院柴房的門。

被關在柴房裏的楚少秦神經敏感地抬起頭,一道陰影落在他身上。

楚少秦掙紮著,由於嘴裏塞著布團,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梨秋雪將啃了幾口的水蜜桃隨手一扔,壞笑著走到楚少秦的麵前,蹲下身。

楚少秦嘴裏的抹布被她取出,但捆綁著他全身的麻繩依舊讓他無法動彈。楚少秦誠惶誠恐地看著一臉壞笑的梨秋雪,而梨秋雪也審視著衣衫破爛的他。

他的鞋子又破又臭,左腳的大拇指露了出來,右腳則被一個老鼠夾緊緊夾著。

“你這隻老鼠,敢偷我家的糧食,你這是嫌命長。”梨秋雪故意拔了拔腰間的佩劍,做出一個嚇唬楚少秦的動作。

楚少秦倒吸一口氣,拚盡全力往後退縮,卻發現背後已經是牆壁。

“救……”

“敢喊我就毒啞你!”梨秋雪用力將劍按入劍鞘,抿著嘴唇,挑了挑眉,威脅道。

楚少秦急忙閉上嘴,整個後背都貼在了牆上,不敢妄動。

“我不是有意偷吃你們家的糧食,我已經幾天沒吃東西,實在是太餓了。要不你放我走,以後我還你十倍糧食。”楚少秦思量了一會兒後,試探性開口,梨秋雪則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他一番。

他蓬頭垢麵,一身乞丐打扮,怎麽看都不像以後能還她十倍糧食的人。就算能還,她也不稀罕十根玉米。

“我才不稀罕呢。”梨秋雪輕輕一哼,站起身來。

原本在梨樹上掛玉米是為了捉老鼠,沒想到捉了個人。這個人大半夜的潛進後院偷玉米吃,又正好被她的老鼠夾夾住了腳,被她捆起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你該不會想把我送官府吧?”楚少秦臉色突然發白,官府是他現在最恐懼的地方,他好不容易從雁都逃出來,又怎能再回去送死?

“一根玉米不至於送你去官府,我還要留著你做更好玩的事情。”

“你想對我做什麽?”楚少秦鬆了一口氣,但卻是一副良家婦女被人淩辱的表情。

梨秋雪看著他黝黑的眸中泛動著的光輝,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放心,我不會劫色。”梨秋雪張嘴大笑的時候,嗅到了一股酸臭味,她尋著惡臭嗅到了楚少秦的身上,最後嫌棄地皺起眉頭,“你怎麽比茅坑還臭?”

麵對梨秋雪靠近的臉,楚少秦有些尷尬地往後靠去。

他的確有一個月沒洗澡了,因為一直在逃亡,生存之外的事情都被拋到腦後。如果不是梨秋雪這樣一說,他還真沒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惡臭。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白少秦。”由於某些原因,他不得不撒謊。

“白少秦?少秦?好像咱們大楚的太子也叫少秦……”

“名人效應嘛!”楚少秦趕緊補充。

梨秋雪聞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後抬起他下巴道:“我叫梨秋雪,從今兒起我就是你的主子,我往東走,你就不能往西,所有的事情都得聽從我的指揮。”

聞言,楚少秦露出愕然的表情,可沒等他答應,梨秋雪便拽著地上的麻繩將他一路拖了出來。

楚少秦的乞丐服原本就破了許多洞,而現在他強烈地感受到襤褸衣衫下火辣辣的疼。

梨秋雪停在了水井邊,她目測了一下深度,然後將楚少秦丟了進去。回**在水井的慘叫聲十分淒厲,楚少秦甚至不知道這個看著嬌弱的女子哪來這麽大的力氣。

梨秋雪麻利地將麻繩另一端掛在了樹幹上,有規律地上下拉動。楚少秦就像在水井裏打木樁,在喝了一肚子水之後又被倒吊在梨樹上。當他恢複神誌的時候,梨秋雪正蹺著二郎腿坐在樹下的板凳上吃烤雞。

烤雞的香味夾雜在花香裏,順著風飄進楚少秦的鼻間。餓了很久的他咽了咽口水,一動不動地盯著梨秋雪手裏的烤雞。

“哎,獨食難肥。”楚少秦蠕動幾下,在半空中晃悠著。

梨秋雪聽聞,拔劍將烤雞穿起來,舉高讓楚少秦聞了聞,卻在楚少秦準備張口咬的時候甩手丟進了井裏。

“敢說主子肥,再吊一天。”梨秋雪玩弄著垂在右肩的一束長發,淡黃色的交領襦裙在風中輕揚。她看著楚少秦已經被太陽曬幹的衣服,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轉身就走。

“喂,這樣我會死的,我死了就沒人當你的奴隸了。”楚少秦叫住了梨秋雪,似乎不打算和這個惡趣味的大小姐硬碰硬。

梨秋雪停頓了片刻,揉了揉下巴,轉過身,似乎覺得他說得挺有道 理的。

楚少秦見她轉身,立刻露出討好的笑容:“你長那麽好看,我願意給你當一輩子奴隸,但是你總得先放我下來吃點兒東西吧?”

“那你說說,我好看到什麽程度?”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堪比西施,賽過貂蟬,是全天下第一大美女!”如果楚少秦現在雙手能動,他一定會非常誇張地豎起大拇指,畢竟生命比說謊騙人更重要。

梨秋雪既得意又傲慢地揚起下巴,楚少秦的話讓她心花怒放,她隨即拔刀砍斷了綁在樹上的麻繩。楚少秦保持著討好的笑容筆直落地。

滿地的梨花紛揚而起,摔得頭暈眼花的楚少秦趕緊給自己鬆綁,然後用力掰開腳上的老鼠夾,已經麻木的腳漸漸恢複知覺。他剛一抬起頭,梨秋雪便迎麵丟給他一套不太合身的下人穿的衣服。

半晌,梨秋雪打量著綰起長發、換上幹淨衣服的楚少秦。他梳洗一番倒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與其說眉清目秀,不如說是眉目晴朗,五官分明,看著有一絲西域風味。

他雖穿著一身下人的粗布麻衣,但骨子裏透著不凡的氣息。梨秋雪不愛婆婆媽媽過問閑事,所以並沒有詢問他從何而來,畢竟落到她手裏也難以“從何而去”。

本著想吃飯就要自食其力的原則,梨秋雪用麻繩捆著楚少秦的雙手,像護送囚犯一樣拉著他往林子深處走。

“現在我們去捕獵,捕到什麽就吃什麽。”

“可是你綁著我的手,怎麽捕獵?”

“你是誘餌,不需要手。”梨秋雪輕描淡寫地說道,而楚少秦的臉上滿是震驚。等楚少秦明白自己的處境後,他已經和一棵大樹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喂,你去哪裏啊?”楚少秦看著梨秋雪漸行漸遠,內心無比惶恐。這深山老林,最多大型野獸出沒,他真的不相信一個連拔劍姿勢都不標準的人能護他周全。

該怎麽辦?大仇未報,他怎麽能死在這裏?

“梨秋雪,你快放開我,我要是死了,你會後悔一輩子的,因為我是……”樹叢後傳來的窸窣聲扣動心弦,楚少秦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一隻老虎正以優雅的姿勢向他走來。

老虎嗅著人肉的氣息一步步朝他走來,他拚命掙紮,卻無法從中脫身。老虎加快步伐,最後狂奔而來。

“啊——”淒厲的慘叫聲回**在林子裏,楚少秦雖閉著眼睛,但腦海裏浮現的全是自己被老虎撕成肉塊的畫麵。

“一隻老虎就把你嚇成這樣,膽子太小了吧?”梨秋雪拍了拍楚少秦的臉,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梨秋雪瞧不起人的表情映在他黝黑的眸底,而那隻老虎已經掉進了梨秋雪預先挖好的深坑裏。

老虎的天靈蓋被一塊巨石砸碎,而巨石原本懸在高高的樹上。楚少秦順著斷開的繩子往上看,繩子被人從遠處切斷,而切斷繩子的主人拔劍一揮,給他鬆了綁。

楚少秦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這二十年來,還從來沒有女子能讓他這樣狼狽不堪。

“你真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大小姐。”經過老虎事件,楚少秦清楚地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他可能逃不出梨秋雪的魔爪;第二,他如果不學會討好梨秋雪,可能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那是當然。”

梨秋雪一甩頭,走在前頭,她手腕上的鈴鐺叮當地響著。

從這天開始,這鈴鐺聲就成了楚少秦的噩夢。

如果說險些被老虎吃掉是楚少秦噩夢的開始,那麽生吃老虎肉則是這個噩夢最精彩的部分。從小沒有吃過一點兒髒東西的楚少秦,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梨秋雪的長鞭下徒手撕生肉吃。

“老虎肉好吃嗎?”梨秋雪說這話的時候正撫摸著手中的長鞭。平時幾乎沒人的院子裏擠滿了下人,他們的臉上寫著“慘無人道”四個字。但誰也沒敢出來阻止梨秋雪逼迫楚少秦生吃老虎肉,他們一邊同情著,一邊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被人同情的人。

“好吃!”楚少秦含著淚,點頭說出這兩個字,而在他艱難地將血淋淋的老虎肉咽下去時,胃部的抗拒讓這些食物從嘴裏吐出來。

“好吃還吐?”梨秋雪皺起眉頭,不滿地看了楚少秦一眼。

他的表情似乎很痛苦,眉頭擰成一團,卻努力地抑製著本能的作嘔,繼續撕咬生肉吞咽。梨秋雪喜歡看那樣倔強的表情,畢竟太容易跪下來求饒的人不好玩。

“小李,把老虎肉搬去廚房。”梨秋雪蹲下身,伸手撫平了楚少秦皺著的眉頭,手腕的鈴鐺叮當響著。

楚少秦詫異地看著她,不知道下一刻她會如何待他。但她隻說了一句話:“以後你想吃什麽,就自己去廚房煮。”

楚少秦愕然地看著梨秋雪轉身離去的背影,她裙上的綢帶輕輕揚起,牡丹圖案的繡花鞋邁過門檻,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楚少秦的視線裏。

楚少秦背過身就開始嘔吐,似乎竭盡全力要將吃進去的生肉吐出來。圍觀的下人也紛紛散了,將老虎肉轉移到廚房的小李領著他去了廚房。

楚少秦不僅不會做飯,還沒見過土灶和柴火。所以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火生了起來,然後花了一個下午炒了一碟黑色的老虎肉。正大鏢局的廚房開始冒白煙,下人們急忙提水桶前來滅火。梨秋雪聽說此事,二話不說便把楚少秦吊在了梨樹上,讓他在冷風中好好反思。

翌日。

梨秋雪一邊伸懶腰一邊邁步到院子,三月的梨花開得正美,紛揚的花瓣在風中飄香。梨秋雪閉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似乎完全忽略了在空中晃悠的人。

“梨秋雪,你把我吊在這裏已經一個晚上了,該放我下來了吧?”

“敢直呼主子的全名,再吊一天。”梨秋雪的臭脾氣又開始發作,她噘嘴甩頭,便要離開院子。

楚少秦見勢急忙改口,嚷道:“梨小主,我錯了,你就大人大量放我下來吧。”

梨秋雪滿意地轉過身,她抿嘴笑著的時候嘴邊有兩個酒窩,看著格外可愛,卻和她的性格相差甚遠。

“我問你,如果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能摘下來給我嗎?”梨秋雪負手仰頭望向楚少秦,她披在身上的狐裘袍子在風中微微鼓動。青陽城四麵環山,初春的時候還是帶著寒意的,偶爾會有風雪。

楚少秦的表情是知難而退的,梨秋雪從那樣的表情得出了答案。她失落地垂下眼簾,前一刻的驕縱傲慢被一種莫名的悲傷填滿。

果然,他也辦不到,沒人能摘下天上的星星吧?

“能,我能,你想要多少我都能摘下來。”楚少秦不知道自己答應她是因為不想再吊在樹上,還是不想看到她失落的神色。

“真的嗎?”梨秋雪再次抬起頭,這次,她親自鬆綁並將楚少秦緩緩地放落在地。

“我現在去摘星星,但你不能跟著我,不然我就摘不到了。你就在這樹下等著我,我摘到星星了就回來找你。”楚少秦原本隻是想哄騙她,然後趁機逃跑,可當他看到她熱淚盈眶卻露出開心笑容的時候,他的心微微顫動了。

梨秋雪也許比他想象中的更單純,她雖然蠻橫任性不講理,卻很容易信任別人。

“你一定要把星星摘回來,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梨秋雪認真地坐在樹下,她滿心歡喜地看著楚少秦,“你快去摘星星!”

楚少秦怔了怔,忙不迭地點頭,隨即轉身想離開正大鏢局。

“你站住!”梨秋雪在他即將推開後院大門的時候叫住他。

難道她看穿了他的謊言?

楚少秦心裏想著,額前冷汗逐漸冒出。而梨秋雪卻慷慨地將身上的所有銀兩交到他的手上:“這些你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楚少秦接過銀兩,心中暗喜,這下連盤纏都有了。

“那我去摘星星了!”楚少秦推開後院的門漸行漸遠。

雖然他不知道梨秋雪為什麽執意要天上的星星,可天上的星星他怎麽摘得下來?還是趁機逃跑更重要,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可梨秋雪那個傻丫頭,會不會真的一直坐在樹下等他?

楚少秦就這樣猶豫到了傍晚,在他決定離開青陽城之前,他偷偷來到了正大鏢局後院的圍牆外。透過後門的縫隙,他看到梨秋雪坐在高高的樹丫上晃著雙腿。她哼著歌謠,望著逐漸消失在天際的紅日。

“小姐,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先下來吃點兒東西吧!那個楚少秦摘不到天上的星星,他是騙你的。”樹下的小李擔憂地看著梨秋雪。

小李是負責廚**務的下人,也是看著梨秋雪長大的,他知道楚少秦是為了逃跑才說謊騙小姐的,可沒想到小姐真的信了。

“他一定會回來的,我就在這裏等著。”

她真的在等?楚少秦不知道梨秋雪是傻還是單純,根本沒有人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他是騙她的,她怎麽就信了呢?

可她信又怎樣?他不能在此久留。

楚少秦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雨沒有大得需要打傘,卻潤物細無聲地沾染在梨秋雪的衣裳和發上。春雨綿綿,仰頭望去,夜空被烏雲遮蔽,有風吹過時能看見月色,卻終不見星辰。梨秋雪眨巴著眼睛,望著梨樹上的夜空。

楚少秦怎麽還沒有回來呢?難道他真的是為了逃跑而編織的謊言嗎?天上的星星真的沒有人可以摘下來嗎?

越是等待越是讓人失落,梨秋雪從最開始的興奮期待到現在的失落難過。楚少秦和她非親非故,不過是她捉著不放的過路人,有了錢財和退路,又怎麽還會回來找她呢?

“娘親,你說他會回來嗎?”梨秋雪伸出手張開五指,她透過指縫看著沒有星辰的夜空,仿佛在對著空氣說話。

帶著寒意的夜風襲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伴隨著這個寒戰而來的是推開後院大門小跑而至的楚少秦,他懷裏抱著一個大燈籠,大燈籠外包裹著一層麻布。他冷得渾身顫抖,在跑進院子的那一刻便迅速地關閉了大門,將寒風隔絕在院外。

“我把星星摘回來了!”楚少秦仰頭看著梨秋雪,她正準備跳下來,楚少秦急忙伸出一隻手做出“不要下來”的手勢,“你坐那裏不要跳下來,不然星星會嚇跑的。”

“那我拉你上來。”梨秋雪將掛在樹丫上的繩子垂了下去,而楚少秦將懷裏的大燈籠捆綁住,動作不靈活地爬到了樹幹上坐著。

他原本打算攜帶盤纏逃跑,可他忘不了梨秋雪那充滿期待的眼神,因為那樣的眼神,他無法做一個逃跑的騙子。

楚少秦打開燈籠外麵的麻布時,螢火蟲從小小的出口飛出,無數光芒將梨樹照亮。螢火蟲很快便布滿了整個院子,它們的光芒時明時暗,就和閃爍在夜空的星星一樣美好。

這些螢火蟲是楚少秦在山上捉來的,他原本隻想越過高山離開青陽城,卻在夜裏看到了這種會發光的蟲子。他跟隨著它們找到了螢火蟲的巢穴,布滿整個山洞的螢火蟲就像天上的星河,他在那一刻忘記了自己逃亡的命運,隻想將這些“星星”帶去梨秋雪身邊。

“是星星,好多星星。”梨秋雪鼓著掌,明眸閃動著光芒,清脆的鈴鐺聲在夜裏變得異常動聽。

楚少秦遙望著她開心笑著的側臉,雖然她脾氣很差,性格也很古怪,卻天真單純。

“你為什麽想要天上的星星?”楚少秦忍不住問這個問題。

“我娘親在我三歲的時候就病逝了,我總是想她,卻又見不到她。那時候我爹爹說,娘親變成天上的星星,她會在遙遠的地方看著我成長。可我還是想娘親,我想把星星摘下來,就好像娘親回到我身邊一樣。”

梨秋雪伸手抓了一隻螢火蟲,當她緩緩張開手掌時,螢火蟲閃爍著光芒飛向遠方。

楚少秦凝視著她鍍著熒光的側臉,恍惚間想起了自己去世的生母。生母在世的時候會帶他去放風箏,他們坐在高高的屋簷上數星星,聽著夜風穿梭在冷清的深院。再後來,他的生母遭人陷害死於非命,他再也不能依靠著那樣的懷抱撒嬌了。

也許他的生母也在天上看著他、保佑著他。

“人們死了之後,靈魂就會變成小小的會發光的螢火蟲。螢火蟲會追隨著月亮飛去,然後化成天上的星星。”楚少秦望著成群飛向夜空的螢火蟲,它們猶如深邃的星河,將斑駁的光輝落滿整個院子。

“你看,星星出來了,那顆最靠近月亮的一定是我娘親。”梨秋雪指了指被風吹開的烏雲,夜空的星星終於露了出來。

“阿嚏!”衣著單薄的楚少秦打了個寒戰,深夜的冷風帶著刺骨的寒意。梨秋雪解開披在身上的狐裘袍子,分了一半給他。楚少秦怔了怔,卻因為寒冷而沒有拒絕梨秋雪的好意。

他縮了縮肩膀,挪挪屁股和梨秋雪並肩坐著。梨秋雪身上有淡淡的梨花香,香味從她的發梢漫上楚少秦的鼻尖,漸漸驅走了他身上的寒冷。梨秋雪仰頭看著螢火蟲,順勢將頭靠在楚少秦肩上。她似乎有些困倦了,沒過多久就靠著楚少秦的肩膀睡過去了。楚少秦輕聲喚著她的名字,見她沒有回應,便準備偷偷逃跑。

鈴鐺聲清脆入耳,剛一抬手,楚少秦就停止了逃跑的動作。不知什麽時候,梨秋雪已經用鐵繩綁住了他的左手,繩子的另一端扣在她手腕的鐲子上。她似乎看穿了楚少秦的心思,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楚少秦歎了一口氣,安分地坐了回去,生怕鈴鐺再響一次會弄醒梨秋雪。他倒不是擔心打擾她睡覺,而是擔心自己會被吊在樹上賞夜景。

夢悄無聲息,如同落在平靜湖麵的一滴水,漣漪一層層**開。

在梨秋雪的夢裏,娘親溫柔地笑著,她枕著娘親的大腿,搖晃著手腕的鈴鐺。娘親手中的刺繡十分精致,彩色的細線編織著一針又一針的幸福。而楚少秦的夢裏,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太子殿下,這是皇上臨走前讓我交給你的,你要好好保管,快走!”崆景將一塊普通的玉佩交到楚少秦手中。

他們站在退無可退的懸崖上,懸崖下是急湍的瀑布流水。楚少秦身上的枷鎖被砍斷,崆景從囚禁他的天牢裏將他帶出宮。他們一路逃亡,楚季派來滅口的殺手一路尾隨。崆景是皇上生前最信任的貼身侍衛,他武功了得,但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也身負重傷。

“不,我們一起走。”

“太子殿下,我身負重傷,恐怕會成為你的包袱。”崆景用長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猩紅的血順著他的手臂淌落,他氣若遊絲,卻用不屈的意誌支撐著自己不倒下,“奴才恐怕是不能再陪伴殿下左右了。殿下,你一定要活下去,隻有活著,才能回來報仇!”

“崆景!”楚少秦被崆景推下水裏時,一支羽箭刺穿了崆景的身體。羽箭上滴落的鮮血濺在了楚少秦的臉上,他伸手想救崆景,卻隻能任由急湍的水流將自己帶走。

那天,他失去了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失去了世上唯一信賴的人。冰冷刺骨的水如同刀刃,讓他清楚地記住這刻骨的痛楚和銘心的仇恨。

終有一天他會回來,會讓那些奪走他一切的人生不如死!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楚少秦的臉上,他努力睜開眼,不知自己在岸上昏厥了多久。醒過來後,他立馬在自己身上摸索,玉佩從他懷裏掉出來。

楚少秦撿起玉佩,緊緊地攥在掌心,看到這玉佩,他就會想起父皇被人陷害,就會想起崆景死在自己麵前。恨意仿佛要將玉佩掐碎,而現在,楚少秦必須活下來。

他撿起一根脫皮的樹幹,勉為其難地支撐著自己繼續逃亡。二月的風雪依舊刺骨,他卻一身單薄。他頂著風雪不斷前進,餓了渴了就吃地上的積雪,必須活下去的信念支撐著他越過龍山來到了青陽城。不過體力不支的他終究倒在了城門前。

將他救走的是幾個乞丐,他們將他拖到了一處可以避風雨的巷腳,好心喂他吃了點兒別人施舍的粥。恢複神誌的楚少秦淪為乞丐的一分子,為了感激這些救了他性命的乞丐,他將身上唯一值錢的玉簪贈給了他們。臨走前,楚少秦和救他的乞丐交換了衣服,披頭散發的他成了徹頭徹尾的 乞丐。

“父皇!”楚少秦從噩夢中驚醒,而他醒來的時候,梨秋雪已經不在身邊了。

幸好她不在,不然他這聲稱呼一定會讓梨秋雪糾纏。他現在需要隱藏自己的身份,不能出什麽意外。

不過梨秋雪呢?難道她想通了,打算放他走?

楚少秦環顧四周,院子裏除了他之外,別無他人。

趁梨秋雪不在,得趕緊離開這裏。

楚少秦轉著眼珠子,從樹上縱身一躍,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並沒有平穩地落在地上,而且倒吊在了樹上。

“白少秦啊白少秦,你說你怎麽就是學不乖呢?本小姐明明說過,我是你的主子,我叫你往西,你不能往東。沒有我的許可,你就想從樹上下來,還是你想趁我不在偷偷溜走?”梨秋雪的聲音從複廊傳來。

她換了一身綠羅裙,梳了好看的朝雲近香髻,發簪的碧綠玉花和她的長裙相互輝映。她精心打扮似乎是為了見什麽人,楚少秦猜測著。沒等他開口,院子外的走廊上便傳來一群男人的聲音。

“梨鏢頭真是厲害,把那群想劫鏢的土匪打得落花流水。”

“正大鏢局有梨鏢頭在,可謂是前途無限啊!”

“好了好了,你們就少吹捧我了,我的雪兒去哪裏了?這段時間沒給我惹事吧?”

“小姐這段時間可乖了,沒出去惹事,不過……”小李說著,笑了笑,停在了靠近後院的走廊盡頭。

“爹爹,你可算回來了。”梨秋雪的臉上洋溢著甜甜的笑容,唇邊浮現出兩個可愛的酒窩。

她奔向了梨白澤,並親昵地挽著他粗壯的手臂。

梨白澤的絡腮胡沾著水珠,似乎是融化的霜。他掐了掐梨秋雪的臉蛋,而梨秋雪見他的手有些涼,急忙幫他捂熱,說著“爹爹不會愛惜自己的身體”。

楚少秦看著這溫馨的畫麵,有些感觸,也有些羨慕。

“雪兒,那個人是怎麽回事?”梨白澤很快注意到了楚少秦,他順勢走上前,拔刀割斷了繩子。

楚少秦慘叫著垂直落地,這一刻,他深深地了解到什麽叫有其父必有其女。

梨秋雪指著地上的楚少秦,揚言那是自己買回來的下人,並在梨白澤麵前誇他十分能幹,將來一定可以成為梨白澤身邊的好跟班。

梨白澤打量著看似弱不禁風的楚少秦,似乎很懷疑梨秋雪說的話。但看到梨秋雪眉飛色舞地誇他,做爹爹的總不能讓自己閨女不開心,所以他笑著點頭接納了楚少秦。

楚少秦原本想解釋,可當他抬頭望向父女倆時,他放棄了辯解。站在他身前的梨白澤不僅一身膘肉,還佩有三把大刀,身後有一群和他一樣虎背熊腰的男人,他們殺他就好比碾死一隻螞蟻。與其逃出這裏,不如借助他們來保護自己。

“哎,不對啊,既然他那麽好,你把他吊樹上做什麽?”梨白澤突然感到困惑,小李也一臉尷尬地退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梨秋雪被梨白澤這一問難住,想不到合適的理由。

“梨小主說要教我武功,說先從倒吊開始,所以就把我吊在了樹上。”楚少秦轉了轉眼珠子,提供了一個最佳答案。

梨秋雪看他對自己使著眼色,急忙附和起來:“對對對,就是這 樣的。”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也就能欺負幾個下人。想學真本領,還是得跟我學!”梨白澤一把拽起楚少秦,往他肩上拍了幾下,每一下都讓楚少秦覺得自己身負千斤,不由自主地往下跌。再接著,楚少秦就被梨白澤拽著去了另一個地方。

後院繞過複廊,往前就是正大鏢局的廳房,從廳房和正門進來便能看到的殿堂組成了一個回形結構。在殿堂和廳房內部是一塊露天的空地,鏢局的人每天會在這裏進行操練。

過去吊兒郎當的楚少秦既不能文也不能武,在梨白澤變態的訓練下,他很快便病倒了。但梨秋雪並沒有因此放他一馬,在他生病的那幾天裏,他總能在自己的藥湯裏看到一些奇怪的動物屍體,每當他喝完藥看到那些惡心的動物屍體沉澱在碗底,他總會摳喉大吐。

除此,梨秋雪也愛給他送好吃的,隻是他如果不接受,他脖子上就會架上一把刀。而如果他接受了,不是拉肚子就是嘔吐。更慘的是,梨白澤為了提高他的身體素質,每天天一亮就踹開了他的房門,拽他光著膀子去山裏晨跑。

時間一眨眼便過了一個月。這個月裏,楚少秦消化了他們父女倆所有的虐待,開始變得強壯起來,不再是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年。梨白澤教他一些拳腳功夫,並告訴他身體和四肢是人最好、最原始的武器,比任何武器都鋒利。在學會使用兵器之前,要先學會掌握自己的肢體。

楚少秦謹記梨白澤的教導,漸漸把他當成自己最好的老師。他開始習慣在寒風中晨跑,在冰冷刺骨的溪邊遊泳。他生病的次數漸漸減少,也不再需要梨白澤監督。他認真地觀察著身邊的事物,觀察著身邊的每個人,他需要變強大,也需要變得知己知彼。

三月末的時候,正大鏢局接了一趟鏢。這趟鏢要護送的是一幅畫,送來這幅畫的人千叮萬囑,一定要完好無缺地護送到薛府。那幅畫價值連城,但鏢局的一群粗人並不懂欣賞。他們接到生意之後飲酒慶祝了一番,這趟鏢的報酬不菲,足夠鏢局三個月的開銷。

“少秦啊,你來我們鏢局也已經一個來月了,是時候帶你出去跑鏢了。”飲酒飲到即興的梨白澤拍了拍楚少秦的肩。

這次,楚少秦並沒有因為梨白澤的大力氣而彎下腰。他聽聞梨白澤要帶他出遠門,眼中立即神采奕奕。他忙不迭地點頭應好,端起酒碗回敬梨白澤。

“爹爹,我也要去。”察覺到楚少秦變化的梨秋雪跑到了梨白澤身前。楚少秦那點兒心思是逃不過她的法眼的,他一定是想趁機溜走,所以無論如何她得跟著,好好看緊這隻老鼠。

“雪兒,你湊什麽熱鬧啊,跑鏢都是男人們的活,你一個黃花閨女,就給我乖乖待在家裏頭。你看隔壁家的林千金,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再看看你,一個姑娘家整天到處亂跑,還配一把劍,就不怕以後嫁不出去?”梨白澤調侃道。

梨秋雪悶悶不樂地噘著嘴,跑回了閨房。楚少秦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梨秋雪不跟著他,他逃離正大鏢局便不是難事。

翌日,青陽城下起了一場雪,雖是四月初,但這被大山擁抱的城鎮依舊有些寒冷。

正大鏢局的門口站著幾十個人,他們的隊伍裏沒有女子。梨白澤抬頭望了望蒼茫的天,雪花紛揚。留下來守鏢局的小李走出來詢問他需不需要等雪停了再出發。

“這點兒雪不礙事,雪兒在做什麽?怎麽不出來送送老爹?”

“大小姐還在生悶氣,關著房門不肯出來。”

“這丫頭,算了,我不在時替我好好看著她,別讓她到處惹事。”

“梨鏢頭,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看著她。”

“大夥出發!”梨白澤一聲吆喝,鏢局的其他人開始跟隨馬車出發。

趕馬的車夫是楚少秦。梨白澤雖然表麵不說,卻也擔心楚少秦這小子會半路開溜,所以他安排楚少秦在馬車最前麵,這樣可以隨時觀察他的 動向。

雪越下越大,正大鏢局的旗幟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已遠離青陽城繁華鬧市的鏢局隊伍被風雪吹得睜不開眼,大雪覆沒了前麵的道路,也覆蓋了半個車輪。帶路的人已經無法用眼睛去分辨方向,他掏出懷裏的羅盤開始辨別方向。

“梨鏢頭,雪好像越來越大了,怎麽辦?”負責帶路的人抬起手臂擋住吹向臉部的風雪,回頭望向後麵的梨白澤。和梨白澤同行的人已經寸步難行,大雪的高度快要到達他們的膝蓋。

“前麵有沒有遮蔽物?找個地方停下來避風雪。”梨白澤的聲音被風吹散。

楚少秦努力睜開眼睛,在暴風雪中尋找著避風處,見不遠處有一塊巨石,想必是可以遮蔽風雪的。他揚鞭策馬,朝著那個方向前進,而鏢局的其他人也在後麵推動著馬車。馬車很快停靠在巨石後麵,有了巨石的遮擋,馬車和鏢隊都得到了保護。

“馬車怎麽停了?是到了嗎?”躲在馬車內睡覺的梨秋雪被馬車的顛簸震醒,她興致勃勃地掀開車簾,探出腦袋。最先看到梨秋雪的是坐在馬車前的楚少秦,他先是驚訝,然後歎氣。他就覺得梨秋雪不會善罷甘休,果不其然,她還是偷偷跟了出來。

“雪兒,你怎麽在這裏?”梨白澤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揉了幾下眼,才確定鑽出馬車的人是梨秋雪。

梨秋雪挽著梨白澤的手臂搖晃著,嚷道:“爹爹,女兒都跟到半路了,你就帶上女兒嘛。你看風雪那麽大,女兒回去也是很危險的對不對?”

梨白澤拗不過梨秋雪,隻好答應帶上她。如願以償的梨秋雪衝著楚少秦露出勝利的微笑,轉身鑽回馬車內拿皮裘。

篝火在風雪中無法燃起,困在暴風雪中的鏢隊隻好聚在一起喝酒暖身。風雪愈來愈烈,似乎不打算停止。數丈高的巨石有些搖搖欲墜,察覺到不妥的梨白澤隻好硬著頭皮領著鏢隊繼續前進。

巨石果然在他們撤離半刻後傾倒,激起大片雪花。梨白澤鬆了一口氣,他們在一個斜坡上行走,斜坡下被大雪填埋。馬車的車軲轆咯噔一下側向了斜坡,受驚的馬兒嘶叫起來,前蹄高高揚起。車內的衣物和糧食從車窗內抖出來,紛紛落下斜坡。原本在車內的梨秋雪被楚少秦拉了出來,而梨秋雪的視線卻停留在車內那幅畫上。

“少秦,快帶雪兒離開馬車!”梨白澤的聲音在風雪中洪亮刺耳。

楚少秦正欲伸手將梨秋雪拉出來,而梨秋雪甩開他的手,一個回身抓住了險些從車窗掉下斜坡的畫卷。

“好險。”梨秋雪緊緊地將畫卷藏入懷中,不料下一刻馬車的繩子斷裂了,失去平衡的馬車將梨秋雪從車內甩了出去。

“梨秋雪!”楚少秦急忙跳向梨秋雪的方向,緊緊地拽住她的手。他摟緊她的腰,兩人一同墜入了白茫茫的山穀內,身後是狂風暴雪和鏢隊的呼喊聲。

楚少秦抱著梨秋雪滾到穀底的時候,一同滾落的馬車在另一處化成了碎片。幹糧和一些零碎的東西散落一地,卻又很快被大雪覆沒了。

“梨秋雪?梨秋雪?”楚少秦呼喚著陷入昏迷的梨秋雪,她雙手護在胸前,保護著懷裏的畫卷。

她到底在做什麽?為了護鏢,連命都不要了嗎?

楚少秦環顧著四周,一個山洞引起他的注意。他拉起梨秋雪的手,將她扛在肩上,往山洞走去。

梨秋雪醒來的時候,楚少秦正光著膀子坐在洞口給自己處理傷口。他身上有多處割傷,又因為膚色白皙,更顯得血跡鮮豔。他嚼碎撿來的藥草敷在傷口上,然後用衣服撕開的布條包紮。

他每撕一塊布條便皺一次眉,似乎那樣的動作讓他疼痛。梨秋雪凝視著他,想起墜落山穀時他也是皺著眉頭,緊緊地擁她入懷,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她。

“梨秋……不,梨小主,你醒了?”楚少秦看著上前為自己包紮傷口的梨秋雪,有些受寵若驚。

“看在你救我的分上,允許你以後叫我梨秋雪。”

楚少秦忍俊不禁,心裏想著梨秋雪一定是喜歡他叫她的名字,但又放不下架子,所以就連這麽簡單的話也要繞個彎說。

“你笑什麽?”

梨秋雪故意在打結的時候用了一些力,楚少秦疼得咬牙。

“你明知道有危險,為什麽不放棄那幅畫?”

“我們護鏢的人最講究的就是信譽,既然接了別人的鏢,收了別人的錢,就應該對護送的物品負責。”梨秋雪說這話的時候眸中熠熠生輝。

楚少秦沒想到這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也有如此有擔當的一麵。他似乎不那麽討厭她,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以後要記住,性命永遠比信譽重要,屬於人的生命隻有一次,如果失去了,信譽也會變得沒有意義。”楚少秦包紮好傷口之後將衣服披上,外麵的風雪開始轉小。他起身出去找了一些埋在雪下的枯枝,回到山洞用火折子點燃。

他和梨秋雪裹著同一張皮裘,兩人守在熊熊燃燒的火堆前取暖。火光照亮了洞穴,梨秋雪困倦地將頭枕在了楚少秦的肩上,她覺得楚少秦身上有一股倔強,那樣的倔強就像冬日裏的火把,溫暖了她的心。

楚少秦一怔,微微側頭看著梨秋雪安恬的睡顏,唇角不禁浮起一抹淺笑。他嗅著她發上淡淡的香味,輕輕靠向她的頭,緩緩地垂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