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坐落在一條延綿的水係中，大山像守護神一樣坐擁在青陽城周圍，青陽城的人們就這樣安穩地度過了數百個春秋。
這年的冬天來得有些早，大雪一層層覆蓋屋簷，垂下晶瑩的冰珠，整個城略顯淒涼，而和這淒涼形成對比的是嬉笑奔跑的孩童們。
孩童們穿梭在往來的商隊間，商隊的旗幟在風中飛揚，車碾在大雪鋪砌的街道上，留下錯亂的痕跡。這些痕跡又很快被孩童們的腳印取代。
寒風瑟瑟，吹得街上的人們渾身戰栗。鱗次櫛比的閣樓沿著街道分布，穿過青陽城的水係已結了一層薄冰。靠近水係的酒樓內人聲鼎沸，店家招呼前來喝酒暖身的客人。門口推著板車賣包子的男人裹了裹頭上的棉帽，守著熱氣升騰的蒸籠等待生意。一群孩子在大街上滾雪球、打雪仗，調皮的男孩將雪球擲出去，正好砸中了賣包子的男人。
男人氣急敗壞，拿起擀麵杖就追過去。
小孩結群逃跑，在大街上引起不小轟動。男人追到拐彎處時，幾個乞丐正在偷吃他的包子，他又急忙拿著擀麵杖折回去驅趕乞丐。那群小孩做著鬼臉，沿著河堤跑向另一個方向。
在東側大街巷子後麵有一個偌大的宅子，宅子裏住著一位不愛和別人交流的老頭。老頭幾乎每天都會坐在院子裏和一株梨樹說話，街坊鄰居都覺得他精神有問題。許多父母為了讓自家的孩子遠離他，便傳了個謠言，說住在裏麵的是吃人的老妖怪。
謠言傳遍了整個青陽城，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不愛經過那裏。久而久之，這個宅子變得荒涼，院前也是殘破不堪。
喜歡滿大街跑的孩童們停在了後院門外，大雪積聚在門上，壁虎從牆縫間鑽出來，爬上了深灰色的木門。
臉蛋凍得紅撲撲的小男孩看到壁虎激動起來，他雙手按在門上想要抓住壁虎。但這個動作在寒風的推動下頗有衝擊力，院子的大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了。雪花夾雜著白色的花瓣四起，美得不像話。
院子裏有一株光禿禿的大樹，大樹裹著雪花，已看不出樹原本的顏色。樹下鋪著一些花幹，花幹被寒風卷起，落在樹下坐著的老人身上。
孩童們小心翼翼地踏進院子，樹下的老人正蓋著狐裘，坐在可以搖動的藤椅上酣然入睡。老人的頭發和雪花一樣白，他臉上的皺紋就像院外斑駁的牆。他的唇邊掛著淺淺的笑容，似乎在美好的夢境裏不願醒來。
小孩們趁老人睡著，便在院子裏打起了雪仗。老人被小孩們的嬉笑聲吵醒，他眼皮微動，緩緩睜開眼。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個稚嫩的女童的臉蛋，她的眼裏閃著水光，看他醒了，急忙大喊起來：“老妖怪醒了，大家快跑！”
小孩們聽到女童的聲音，腳步飛快地跑出了院子。被安排守著老人的女童剛想走，就被藤椅勾住了褲腳，摔在了雪地上。被同伴拋棄的女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嚷嚷著“不要吃我”。老人嗤笑，起身將她扶起來。
“老妖怪不喜歡吃小孩。”老人揉揉女童的腦袋，牽著她的手將她送出院子。
女童站在門口看著老人微笑，他好看的袍子和花白的頭發飛揚著，有種道骨仙風的感覺。老人將院子的大門關上後，女童的小夥伴才從各個方向跑過來接女童走。
再後來，女童一有空就往老人的院子裏跑，老人會給她一些很香的花包，她有好吃的會帶給老人吃。漸漸地，和女童一起玩的小孩們也不怕老人了，他們會跟著女童一起到老人的院子裏玩。老人偶爾會給他們講故事，他們發現老人並不像外麵說得那麽嚇人。
冬天漸漸過去了，大雪消融，院前的大樹長出了新枝新葉。三月下旬的時候，梨樹開出了許多白色的花，孩童們蹲在樹下撿花瓣。女童坐在老人的藤椅邊，見他入神地盯著梨樹。
“你今年多大了？”老人突然望向女童。
女童舉起手指開始數自己的歲數，最後豎起四根手指。
“我以前也有一個四歲大的女兒，跟你一樣可愛。”老人回憶著往事，眼中流動的光芒轉瞬即逝，化成黯然，“但是她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為什麽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她去那麽遠，你找不到她，肯定很著急吧？”女童眨巴著天真無邪的眼睛，老人卻風輕雲淡地笑了笑，說：“我很快也會去那個很遠的地方。”
“那個地方比都城還遠嗎？”
“比任何一個地方都遠。”
“那麽遠，你怎麽去呢？”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可是我離長大還很遠。”
“不遠，彈指一揮間。”
“……”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老人見女童不知道該回答什麽，便轉移了視線，他繼續望著梨樹，梨花簌簌落下，仿佛回到故事最開始的那天，“在很多年前，青陽城是一個有很多鏢局的地方。這座大宅曾經也是一個很大的鏢局，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