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陌上花 八,君無錯
“皇上休要驚訝。”簡懷箴緩緩的摘下了自己頭上麵紗,露出麵孔。英宗臉上肌肉抖動,然後說道:“皇姑姑——”他看著這個身份很特殊的皇姑,當年清麗無雙的簡懷箴,驀然想起舊事。
當年他的皇姑簡懷箴,是京城第一美人兒,清麗絕倫,風華絕代,就連皇宮中的公主,也比不上她的一根手指頭。那京城第一的美男子江少衡對簡懷箴愛慕之極,苦求不得,一生未婚。
如今伊人年華老去,那素淨的容顏依然能看出年輕時候的風華,卻不知為什麽,像是一個鬼魂,又回到皇宮了。
英宗先是發呆,突然回過神來,說道:“皇姑奶奶,我知道你神通廣大,皇宮來去自如,那也不是什麽難事,你這次來,自然是為了於謙之事。”
“他是朝廷肱骨之臣,你不該這麽對他。”簡懷箴柔聲說。
“一個臣子,有什麽大不了的?”英宗慘然一笑,隻不過要殺一個於謙,不但朝中大臣激烈反對,無數百姓起了萬言書,為於謙百般求情,就連自己那神秘莫測的皇姑姑,居然也悄無聲息進入皇宮中,告誡他不要殺了於謙。英宗惡狠狠的說:“如今我殺了他,大明就會滅亡嗎,上蒼就要降下災禍,讓百姓水深火熱嗎?”
“他是個好臣子,對大明忠心耿耿,如果你去他家中,就會發現他家裏一貧如洗。”簡懷箴長長的睫毛抖動,有些花白的頭發很仔細的梳起,垂在臉頰。
“大奸大惡的人,自然不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他收買人心,讓天下人都來反朕。”英宗木然的說。
“你對於謙的成見真是太大了。”簡懷箴對英宗的怨恨感覺到愕然,她沒有想到,英宗內心中有這樣的想法。於謙遵從儒術,一心為天下,對皇室忠心耿耿。那當皇帝的或許怨他清正耿直,厭惡他耿直明言,弄得無法下台。隻不過為什麽英宗會有這樣荒誕的想法,居然認為於謙保藏禍心,欲謀王位?
“那些百姓,在朕身陷敵國時候,他們有在意過嗎?如今卻來為於謙求情。那些朝廷裏的忠臣,個個涕淚直流,卻何曾對朕有半點掛念?而如今,我的皇姑姑,你本是我皇族中人,卻坐視我在異域受苦,不曾想法來救朕。朕是皇帝!朕不想當個昏君,朕本來想當一個好皇帝。禦駕親征,除了本朝太祖,誰又有朕的氣魄。可就因為朕輸掉了,是莫名其妙的輸掉了,然後就成為大明王朝的笑柄!”
英宗一鼓作氣,近乎癲狂的說了這段話,讓簡懷箴驚訝的是,那雙眼睛裏不止帶著近乎癲狂的憤怒,更有濃濃的嫉妒。
她發覺了,英宗嫉妒著他的臣子,嫉妒於謙在民間所受的尊敬和威望。這又何其的可笑。隻不過剛剛聽的那一段話,以簡懷箴的聰慧,自然就明白了,為什麽英宗心中會有這樣的表情和這麽奇怪的念頭。
說完這些話,英宗突然又後悔了,這些話本來是他內心中難以啟齒的心事,他本來害怕被別人知道,而如今卻被簡懷箴聽見,這讓英宗陣陣後悔。
隻不過如此一來,要英宗放過於謙,似乎是更加困難了。簡懷箴幽幽的目光看著蠟燭的閃動。
“皇上,你好生糊塗。”簡懷箴心中不免有了一絲憐憫,看著這個被心中魔障束縛住的帝王。
她口中的糊塗兩字,卻是點在英宗的痛處:“住口,你是誰,憑什麽訓斥我?簡懷箴,你闖入禁宮,本是大逆不道的罪過。還不快些退下,否則不免受那五馬分屍之刑。”
英宗冷聲說:“這一次,朕寬宏大量,寬恕於你,隻不過以後若有下次,私入禁宮,那是大逆不道。”
簡懷箴幽幽的,甚至有些溫柔的看著蠟燭的火焰,這禦書房對她而言是熟悉的,這麽多年了,大明王朝也經曆了無數風風雨雨,此處卻未大改。簡懷箴驀然冷清說:“皇上,你中毒了。”
這毒卻是她藏在手指甲中,趁著機會,彈入蠟燭中,伴隨著蠟燭的燃燒,發散在空氣當中。
英宗臉色大變,呼吸一口氣,果然感覺胸口有些輕微的刺痛。他忍不住怒道:“你,你——”
毒既然下了,那開弓沒有回頭箭,簡懷箴用那寧定的口氣說道:“這毒名喚雪日斷,二十日裏要是沒有解藥,便會毒發身亡。我隻要於謙平安無事,不求他事。”
她好像是沒有消融的冰雪,連聲音裏也有透出寒意,她如此行事,那也是迫不得已。此事牽連極大,無論是朝廷的逼迫還是江湖的壓力,便算英宗因此改變了注意,以英宗善於嫉妒的心腸,自然會大加報複。
天子一怒,伏屍千裏,萬戶縞素。她不願意那些耿直的朝臣被當今聖上所懷恨,更不願意自己一手創立的“燭影搖紅”和“懺情門”成為朝廷針對的目標,成為所謂的逆賊。
英宗那無限怨恨,她隻願意自己來承擔。就由她一個漂浮不定,早就厭倦了世事的影子來承擔這浩蕩帝王之怒。一旦於謙出獄,隻怕也不能再做官。而簡懷箴自己,更成為朝廷重犯,生活在被通緝中。雖然如此,這也是簡懷箴唯一想到的兩全之策。
似上官鳴鳳說的那樣,將朝堂鬧得沸反盈天,並非她所願。這大明王朝多災多難,短短不過幾十年,卻數易其主,其實再也經不過折騰了。
英宗那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了,突然喝道:“來人啊!”
伴隨英宗呼聲,一幹侍衛魚貫而入,愕然看著房中那個身影。那道雪白的身影,空靈寂靜,仿佛偶然之間,就闖入了這房間之中,就算見著突然湧入是侍衛,也渾然沒有半點驚恐。
這個女人卻是誰?這些侍衛個個都心有狐疑,然而斷然不敢多想。這帝王家的事,自然該多知不如少知。
“來呀,快些將這個女人捉下。”英宗胸口起伏,已經氣得十分厲害了。土木堡事件後,他流落異邦,好不容易方才回到京城。隻不過嚐盡了辛酸,英宗那偏激的性子卻越發強烈,疑心病也更加重了,萬萬容不得別人來忤逆他。
而簡懷箴對他下毒,更加讓他憤怒欲狂。他容不得自己受這次要挾,這次若是應允了,那麽下一次豈不是更加變本加厲?這位皇姑姑,莫非要學那唐朝的武則天,想嚐嚐做女皇帝的滋味?他不但要捉住簡懷箴,逼迫其交出解藥,還要將她在朝在野的爪牙全都找出來,殺個幹幹淨淨,以除後患。
簡懷箴將他這個皇帝想得太過於簡單,以為區區毒藥,就能讓他屈服?她不過是個區區的弱女子,在皇宮中,又有誰能強得過皇帝?想到簡懷箴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就如一抹幽幽鬼魂,來無影去無蹤,英宗心中也出了一身冷汗,更加認定了簡懷箴心懷不軌。若非心有不臣之念,又怎麽會在皇宮之中安插眼線?本章節由16k書友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