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宮牆深

那幾個侍衛聽到方寥拋石子的聲音,便紛紛站起來,往石子的那方麵跑去了,而方寥則趁機潛入到錦陽宮裏。

錦陽宮很大,要想藏身實在是容易得很,方寥先藏起來,等到那些侍衛們找不到有刺客時,他們又會想到重新回到錦陽宮裏,然而這時候方寥已經在橫梁上藏好了。

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人武功那麽高,可以隨隨便便的飛入到橫梁上去,所以他們心裏也沒有產生絲毫的懷疑,更沒有往橫梁上去看。

就這樣,方寥很容易的就把他們擺脫了,他們進來看了看,沒有發現刺客之後,便重新轉回去,而方寥則大模大樣的從橫梁上下來,往錦陽宮的寢宮中而去,他猜測簡懷箴一定是被關在錦陽宮中的寢宮裏,事實上他猜對了。

簡懷箴雖然失去了武功,但是她的聽力還是非常的敏銳,忽然她聽到外麵有聲音,那腳步聲是極輕的,顯然不像是一般的侍衛,便微微一愣,問道:“是誰?”

方寥已經聽到了簡懷箴的聲音,心中一喜,便連忙衝了進去,他進去後,果然發現簡懷箴正端坐在床榻之上,臉上的神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方寥知道簡懷箴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混亂,所以他便輕輕的喚了一聲:“公主妹子。”

簡懷箴微微一愣,抬起頭來,卻看到方寥站在自己的麵前,就好象從天而降一樣,她愣了一下,說道:“方寥大哥,你什麽時候來的?”

方寥微微一笑,說:“剛剛進來沒有多久,我同惻寒一起過來的,我們想把你給救回去。惻寒現在負責去引開萬安宮那邊的兵力,好讓別人以為是萬安宮來了刺客,我便負責來錦陽宮把你救出去,我們走吧。”說完之後,他便攜起簡懷箴的手,要同簡懷箴一起往外走。

簡懷箴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不能走。”

“為什麽不能走?”方寥倒是有些不懂了。

簡懷箴點了點頭,鄭重的說:“因為現在零落,還有我的哥哥,嫂嫂,還被關在這後宮裏。如果我跟你們走了,我怕皇上和周太後會對他們不利。”

“放心吧,皇上還不至於這麽不顧念親情。”方寥用洞悉一切的語氣說道。

簡懷箴卻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不錯,皇上也許真的不會這麽做,可是周太後卻顯然不一樣。”她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來望著方寥,緩緩的說道:“黃蜂尾上針,最毒女人心,周太後的性格她當真是什麽事情都敢做。”

“縱然是那樣又怎麽樣呢?周太後便是真的敢這麽做,她也要顧忌一下。為什麽她把你抓回來這麽久都沒有敢對你動手,無非是心中有些顧忌而已。懷箴妹子,你不要再想這麽多了,你還是先跟我出去吧。等到你出去,然後才能想到辦法,再救你的家人,對不對?”

簡懷箴聽到方寥非常焦急的跟她說,方寥是一個心思十分冷靜,沉靜的人,他很少用這樣急劇的語氣同人說話,他現在這樣同簡懷箴說,顯然是對她關心不已。

簡懷箴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說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先跟你出去。”

簡懷箴打從心底裏是不想走,因為她怕自己出去後,皇上在周太後的慫恿下,真的會對付簡文英和落雪,可是如果自己不趕緊出去的話,再這樣同方寥糾纏下去,恐怕很快就會驚動別人,這麽一來,方寥本來是來救自己的,反而還要受自己牽連,那多麽不好。

所以權衡再三,她決定聽方寥的話。

方寥見到簡懷箴肯聽自己的話,便點了點頭,說道:“好了,既然如此,我們趕緊走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扯起簡懷箴,便要往外走。

簡懷箴猶豫了一下,把手遞給了他,於是方寥便拖著簡懷箴兩個人一起往外走,很快的,他們就來到了錦陽宮的出口處,方寥望了簡懷箴一眼,對她說道:“公主妹子,得罪了。”說著,他就把簡懷箴橫抱起來,施展輕功,往錦陽宮外麵走。

那些人隻覺得人影一閃,緊接著就什麽都看不到了,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天底下有輕功這麽高的人,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有料到,方寥把人救走了,仍舊是在那裏癡癡傻傻的守著。

方寥帶走簡懷箴出了錦陽宮之後,便抱著她,一路狂奔,等到宮牆邊上,發現紀惻寒早就在那裏等著他們了。

紀惻寒微微一笑,對他們說道:“我正等得不耐煩,想回去看一下呢,可巧你們就來了。”

簡懷箴看了紀惻寒一眼,對他說道:“紀大哥,你也來了。”

“是啊。好了,我們現在什麽也不要說了,趕緊走吧。”於是兩個人一左一右,拉著簡懷箴,飛躍上城牆,很快就從宮裏麵逃了出去。

他們出去之後,紀惻寒回望一下宮牆,說道:“這宮牆深深,不知道鎖死了多少人,如今公主妹子你總算從裏麵出來了,可惜以你的性格一定會再回去的。”說到這裏,他不禁滿是歎息之意。

簡懷箴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不想的,可是這後宮它畢竟是我的家啊。”說到這裏,她便忍不住的歎息。

方寥四處看了看,聽到宮牆裏麵人聲雷動,有些緊張的說:“想必我們已經驚動了侍衛,我想還是趕緊走吧,若是一個不慎,再被他們捉到,那豈不是得不償失了。少衡兄還在簡府等著呢,我們趕緊回去吧。”

於是他們兩人一左一右攜起簡懷箴,很快的就向著簡府飛奔而去。

果然,有刺客的事情傳入宮中後,周太後大怒,立刻派人四處去追查,尤其是要追查錦陽宮,她唯恐簡懷箴被人救走,可是她怕什麽,偏偏就發生了什麽,等到她到了錦陽宮的時候,發現簡懷箴已經被人救走了,她不禁大怒,立刻派人去追尋簡懷箴的下落。

她知道簡懷箴被救走了,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她手中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挾持別人的地方,到時候那朝鮮的十萬大軍,一想到這裏,她就覺得心裏很害怕。

周太後立刻下了命令,要所有的人出去追,要不惜一般代價的把簡懷箴給追回來,可是方寥和紀惻寒的腳程又豈是那一幹追兵能夠比得了的?所以到頭來肯定是一場空。

周太後勃然大怒,朱見深隻好安慰她說:“罷了,太後娘娘也不必這麽生氣了,我們應該早就料到皇長公主身邊有些奇俠異士幫忙。區區一個皇宮,肯定困不住他們的。”

“哀家怎麽能夠不驚慌,怎麽能夠不生氣呢?孩子啊,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皇長公主手中再也無所顧忌,可以名正言順的同哀家和你母子兩個拚個你死我活了,難道哀家要眼睜睜的看著你的皇位被人奪走嗎?”說到這裏,她就望著朱見深,語重心長。

朱見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對她說道:“其實整件事情從頭到尾我都覺得是我們做錯了,如果我們不非要跟皇長公主作對,如果我逼死了李賢後能夠向皇長公主負荊請罪,也許事情就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了。兒子現在也漸漸的明白了很多,不如我們放了簡文英和朱落雪,向皇長公主來示好吧。”

“不行。”周太後斬釘截鐵的說:“人非但不能放,反而要殺。殺了簡文英和朱落雪,我就不相信皇長公主不心痛,我就不相信她不露麵。總之,一定要殺了這兩個人,才能夠擾亂他們的軍心。”

朱見深聽完之後,連忙搖頭說:“母後,兒臣絕對不讚同這麽做,如果這麽做的話,那麽到頭來我們同皇長公主之間的仇恨豈不是更加加深了?到時候如果我們失敗,根本就沒有轉還的餘地了,難道這是母親你期盼的嗎?”

“不管怎麽樣,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根本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想也罷了,不想也罷了,總之一切要按照哀家所說的去做。”周太後斬釘截鐵的說。

朱見深聽到周太後如此說,不禁有些惱怒,他望了周太後一眼,努力使自己心平氣和下來,卻始終不能夠。

他有些惱怒的說道:“母後,其實仔細想想,整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挑唆兒子,如果不是你讓朕造反的話,朕又怎麽會造反?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朕的江山好的話,又怎麽會讓朕去跟皇長公主為敵?兒子是做錯了事情,可是血濃於水啊,兒子隻要跟皇長公主道歉,負荊請罪,說不定她會寬宥於兒子,不一定真的會廢掉兒子的皇位的。是母後一直在旁邊慫恿兒子,讓兒子去跟她作對,說到底,母後所做的這一切,並不是為了兒子,你所為的隻不過是為了你在後宮的權勢而已。”

聽到朱見深這麽說,周太後頓時氣得渾身發抖,她指著朱見深,冷冷的說:“你這說的是什麽混帳話?你要弄清楚,我才是你的母後,我不是說了嗎,皇長公主的子孫不止你一個,還有朱見辰,然而母後卻隻有你一個兒子,難道母後凡事會不為你好嗎?你這麽說,真是傷透了母後的心。”

朱見深自己也覺得說得有些過分了,他望了周太後的臉色一眼,隻好對她說道:“好吧,是兒子說錯了,不應該說出這些話來。隻不過朝廷的事情,兒臣希望母後不要再管了,至於這後宮,母後愛怎麽管就怎麽管吧。兒子有些累了,母後讓兒子去休息一會吧。”說著,朱見深便走出了乾清宮,不再理會周太後。

周太後做夢都沒有想到,她自己辛辛苦苦製定了這麽多計劃,想同簡懷箴一爭長短,結果到頭來,第一個反對她的竟然是朱見深。

她所做的這麽一切,固然主要是為了自己,希望自己可以控製大局,像簡懷箴一樣,能夠控製一切,把握一切,可是多多少少也是為了不讓朱見深丟掉皇位,畢竟朱見深才是她的親生兒子,如果朱見深丟掉皇位的話,到時候她這個太後就什麽都不是了。

她既有私心,可是也有為旁人的地方,然而朱見深到現在卻始終不諒解她,還一直以為正是因為她的一意孤行,才使事情變到了這種地步,想到這些,她不禁很是難受,長長的哀歎了一口氣。

她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她覺得這一切都是簡懷箴造成的,既然如此,她一定要給簡懷箴點顏色看看,簡文英和朱落雪是非殺不行了,尤其是簡文英。

朱落雪乃是皇室的人,倘若動了他的話,也許會引起天下百姓的不滿,也許會難堵天下悠悠眾口,然而簡文英卻不同,給簡文英隨隨便便羅織一個罪名,就可以對付他。

然而隻是這麽把他殺了,周太後又覺得有些惶恐不安,想了很久,她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給簡文英和朱落雪羅織一個罪名,然後在公共場合誅殺他們,到時候她相信以簡懷箴的性格,一定會來救人,她隻要在刑場上布置好天羅地網,就可以把簡懷箴等人一網打盡。

想到這些,她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冷笑,她覺得自己的計劃是天衣無縫的,隻要計劃得好,那麽朝鮮的十萬大軍說不定根本就派不上用場,想到這裏,她不禁冷冷的笑了起來。

她心想,簡懷箴,你自以為你了不起,可是跟哀家比起來,你到底還是棋差一招,哀家就不信,哀家沒有辦法對付你,哀家怎麽說都是這大明王朝的皇太後,要想對付你,難道還不容易嗎?

想到這些,她心裏非常非常的得意。

雖然簡懷箴被救走了,她也沒有那麽懼怕了,她知道現在去找皇上商量這些事情,皇上一定不會同意,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先行事好了。

於是她便立刻傳令下去,去把簡文英、落雪,還有零落,把他們給提取出來,在午門口斬首。

他們的罪名就是勾結番邦,打算顛覆朝廷,如果天下人要證據的話,簡懷箴在京城外麵屯集的那十萬兵馬就是證據,有了這十萬兵馬,什麽都具有說服力了。

想到這裏之後,她就有些得意起來,隻要有這些權柄在手,相信簡懷箴就是想反抗也沒有辦法了。

很快的,手下的人就按照周太後吩咐的去把簡文英、零落,還有朱落雪給提了出來,他們要在明日午時在午門口斬首,周太後還特意讓人把這消息瞞著皇上,她唯恐被皇上知道了,會對她心懷不滿,因為皇上現在顯然已經對她有些不滿意了,再這樣折騰下去,又怎麽會對她服氣呢?

總之,這一切都是按照她所預料的按部就班的進行,計劃好了這一切後,她就立刻派人四處去張貼皇榜,說朝廷要誅殺叛逆。

一個是簡文英,簡文英同簡懷箴勾結,從朝鮮請了十萬大軍來,要對付朝廷。另外一個人就是朱落雪,還有簡懷箴的侍女零落。

周太後要在午門斬首簡文英、朱落雪,零落一幹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連尋常的百姓都知道了,燭影搖紅和懺情門的密探當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很快就去簡府中把消息告訴了簡懷箴等人。

簡懷箴當時正在床榻上養病,因為她身中周太後的劇毒,雖然這劇毒她自己也能夠配製出解藥來解掉,但是要想恢複武功,卻不是三五天的事情,她聽說之後很是著急,掙紮著便要起身,連聲說道:“我絕對不能讓哥嫂和零落有任何事情,我一定要去救他們。”

江少衡在一旁緩緩的對她說道:“公主妹子,你又何必如此的掙命,你的兄嫂不也正是我們的兄嫂嗎?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幫你把人救出來。可是周太後此次既然這麽安排,那麽她便是一定要引我們前去,想將我們一網打盡,若是稍有不慎,就會墮入她的陰謀之中。”

“那又怎麽樣?什麽刀山火海我沒有闖過,什麽樣的困難我沒有走過,難道害怕區區一個周太後嗎?”方寥不以為然的說。

紀惻寒也在一旁笑。

聽到他們這麽說後,簡懷箴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她緩緩的說道:“不管怎麽樣,此去刑場救人一定會極端的險惡,你們一定要小心一些才好。要不然萬一墮入到周太後的圈套之中,那該如何是好。周太後處心積慮,做了這麽多事情,想做的無非是對付我而已,其實這天下原本也沒有什麽好爭的,我也根本就沒有武則天那樣的想法。我所做的隻不過不希望天下埋沒在一個沒有良知的人手上,更不希望天下間有一個殘暴的暴君。”

“公主妹子放心吧,你想的這些我們如何能夠不了解呢?當然是萬分了解的,隻不過嘛,此行十分的凶險,公主妹子一定要小心謹慎才是。”

“此行不一定會有預料中的凶險,公主妹子不要擔心才是。”

簡懷箴點了點頭,其實她心裏一直憂心忡忡,雖然說此行不一定會有她預料的危險,然而事實上也不一定會沒有危險。

周太後見到簡懷箴被救走後,一定惱羞成怒,她現在處心積慮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趕緊對付簡懷箴,免得夜長夢多,要不然她也不會緊張到這個地步,竟然拿簡懷箴兄嫂的事情來威脅於她,可見她心裏已經有了想法和打算。

簡懷箴同江少衡等人商量好了之後,便說道:“這劫法場的事情,我看幾個人是完不成的,一定要同李成豫商量一下才好。還有一件事情我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紀惻寒聽到簡懷箴這麽說,連忙問道:“公主妹子,有什麽事情不妨說來聽聽就是。”

簡懷箴緩緩點頭:“因為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我也知道說出來不一定會有益的,然而我仔細想了想,心裏始終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

“到底是什麽事,不妨說來聽聽。”江少衡亦從旁說道。

簡懷箴這才點頭說道:“其實這件事情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關於李成豫。我知道李成豫這個人是朝鮮出名的大將,他是一位極有才華和本事的將領,我也知道,如果由他帶兵的話,朝鮮軍隊一定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像這樣的人,如今被派往大明前來救援,我總是恐怕……”說到這裏,她便抬頭看了眾人一眼。

眾人同簡懷箴相處得久了,自然對她的想法也很清楚,聽到她這麽說後,大家立刻明白了。

簡懷箴所擔心的應該是李成豫這個人是一個極有野心的朝鮮大將,他如今既然帶著十萬大軍來到大明,又豈會這麽碌碌無為的返回,說不定他會趁機來對付大明,也是有的。

聽到她這麽說後,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語。

紀惻寒愣了愣,說道:“那我豈不是引狼入室了?”

簡懷箴搖了搖頭,對他說道:“話也不能這麽說,如果不是紀大哥借了兵來,這天下早就不知道亂成什麽樣子了,借兵是勢在必行,然而我們誰都沒有料到朝鮮那邊會派他來帶兵。可是不管怎麽樣,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也不是我們所能控製的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在適當的時候,一定要先對付李成豫,絕對不能讓大明江山有任何的損失。”

聽到簡懷箴這麽說,眾人都不說話,但是他們心裏都很擔憂,簡懷箴說的話不無道理,如今天下還是大明的天下,不管簡懷箴和朱見深之間有什麽樣的不和,他們始終都是大明王朝的子孫,大明王朝對他們而言,也都是祖業,他們都會竭盡所能去力保大明江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