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唐驚染 二六十,鬩牆禍

他歎息了一聲,對簡懷箴說道:“公主妹子,既然你覺得這件事情讓你無法忍受,就由得皇上去折騰去吧,又何必再管他呢?你能夠為他操心十年,二十年,難道還能為他操心一輩子嗎?總之,我覺得與其如此,你還不如就此放手吧。”

聽到他這麽說,簡懷箴微微一愣,抬眸凝視著他,說道:“你真希望我就此放棄?”

江少衡其實是最明白簡懷箴心意的人,隻是他實在不忍心看著她如此的飽受這些事情的折磨,而且她真的已經為朝廷付出了很多,可是皇上卻把她當作仇人一般,任憑是誰,心裏都很難以忍受。

他歎息一聲說道:“我也隻是隨口說說罷了,如果公主妹子放不下,我時時刻刻都站在你的身邊。”

簡懷箴微微一笑,麵容滿是愴然之色,猶如秋霜一般,她點頭說道:“不錯,我以前也曾經想方設法放下,可是難道我真的能夠棄大明的江山於不顧嗎?我真的能夠棄黎明百姓於不顧嗎?我真的做不到,否則的話,以後我將如何去見我父皇,如何去麵對列祖列宗。”說到這裏,有兩行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簡懷箴一生做了很多轟轟烈烈的大事,曆經四朝,巋然不倒,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傷感過。

紀惻寒不禁白了江少衡一眼,說道:“少衡兄弟,你一向是最聰明穩妥的人,如今卻又無端的來招公主妹子的眼淚,你這是何必呢?莫說她放不下大朝王朝,你又何嚐不是放不下她?”

說到這裏,他自知失言,便打住不說。

房中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窒息,眾人都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方寥才緩緩的問道:“你有什麽打算?”他的口氣素來是極為沉靜的。

簡懷箴想了想說:“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如果皇上一意孤行的話……”說到這裏,她便沒有繼續說下去,顯然是心中猶豫不已。

“你是在猶豫要不要廢掉皇上嗎?如果皇上不是一個明君,不能夠做出對百姓有利的事情,反而一心一意的去計較,那麽便是廢掉他,那又如何?”方寥十分輕鬆的說。他認為廢立皇上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而天下的黎明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簡懷箴猶豫了一下,一句話也沒有再接下去。

“好了,後麵接下來要怎麽樣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想個法子,來遏止皇上繼續錯下去吧。”紀惻寒凜然說道。

簡懷箴想了想,說:“我現在還不知道皇上到底打算什麽時候來做這件事,不如這樣吧,如果羅開淩當真要同皇上沆瀣一氣,我恐怕京城中的兵馬再加上燭影搖紅的人也未必是羅開淩軍隊的對手。我看我還是需要派人去跟李元正的後人借兵。”

當年簡懷箴曾經救過李元正,李元正也曾經幫過她,雙方可謂是結下極為深厚的友誼。

而李元正的妻子,姚家的若吟姑娘同簡懷箴又是金蘭姐妹,而今雖然幾十年過去了,但是如果這個時候朝鮮的皇帝也換了,可是姚若吟仍舊還是朝鮮的太後,倘若這個時候簡懷箴要去同他們借兵的話,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簡懷箴想了一下說道:“隻是不知這借兵一事該由誰去做。”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在仔細思考。

江少衡站起來,對簡懷箴說道:“這件事情容易辦得很,這借兵一事就由我去做吧。”

簡懷箴抬起頭來望著他,半日才緩緩的說道:“少衡大哥,你要幫我去朝鮮借兵?”

“不錯。”江少衡立刻說道。

簡懷箴猶豫了一下,她似乎是有話想說。

紀惻寒已經站了起來,哈哈笑著說道:“少衡公子,去朝鮮借兵一事又何必非要你去呢?其實不如由我去吧,你在我們之中才思最為敏捷,武功也最為高強,如果這個時候你走了,誰來幫助公主妹子呢?去朝鮮借兵,隻不過是很容易的事情,就由我去做吧。”

聽到他這麽說,簡懷箴點了點頭,說道:“既如此,就感謝紀大哥了。”

其實簡懷箴也正是這麽想的,江少衡的聰明才智無人能及,而他又曾經在朝中做過官,有一定的威懾力,再加上他的武功高強,在所有的人中他的武功是最高強的,萬一朝中有什麽事情,有他和方寥幫忙,那也是最為妥當的。而紀惻寒的輕功比較好,如果去朝鮮的話,應該會比較快一些,所以他去朝鮮借兵應該最為妥當。

“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說的做吧。”方寥在一旁冷冷的說道。

簡懷箴知道方寥素來是一個麵冷心熱的性子,便點頭說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宮去。”

江少衡望著她,猶豫了一下,說:“原本我們應該同你一起進宮去的,然而若是此時我同方寥兄進宮,多半隻怕會引起宮廷中人的懷疑。不如公主妹子你先回去吧,我去通知趣英兄,讓他帶著破浪先去宮中,同你們會合。然後我們再慢慢的通過別的借口進入到宮中,到時候我們幾個人再加上燭影搖紅的勢力,才有肯直接聽命於你的將領的勢力,我相信應該可以同羅開淩的兵力旗鼓相當。等到紀兄弟把朝鮮的兵給借來,到時候一切便已成定局。我希望你回去之後,先不要給自己那麽多的壓力,更不要把這件事情太過於放在心上,我相信皇上也有可能是一時糊塗。”

簡懷箴點點頭,鄭重的對方寥和江少衡、紀惻寒說道:“你們放心吧,我回去之後,自然懂得如何處理。”她說完之後,便起身告辭。

她騎上白馬,慢慢的行走在春日的原野上,一顆心隻覺得像是被融化了一般,多少年以來,她一直向往的就是這種可以過得無拘無束的日子,然而這麽多年來,她身上都像是被戴了無形的枷鎖一樣,在皇宮之中掙紮,用盡她最後一絲心力,去同皇上維係這個天下。

然而皇上竟不肯領她的情,還要發動宮廷政變,一想到這些,她便覺得心如刀絞一般。

她任由馬匹在路上慢慢的走著,剛剛走出去沒有多久,忽然她感覺到似乎有人跟在後麵一樣,她微微一愣,轉過頭去四處看了看,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人。

簡懷箴武功極為高強,而輕功自然也是很高,她剛才隻顧著想心事,而沒有仔細注意到周圍的環境,然而剛才她的確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似乎有人跟蹤於她,她慢慢的就提高了警惕,隻是麵上仍舊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

她很快的騎著馬,走了很久,才走到京城的外麵,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她感到有一陣冷風往自己後背上刮了過來,她心中一動,便側身讓開,這才發現原來剛才是有人提著劍要殺她。

簡懷箴往邊上一靠,而那把劍登時便刺入了馬背上,馬兒受了疼痛,嘶叫一聲,撒開四蹄去得遠了,簡懷箴冷冷的站在地上,她隻見到眼前站著一個黑衣人。

那個黑衣人身形有些消瘦,長得很高,他一刀刺殺簡懷箴沒有刺中之後,便也穩穩的落在地上,簡懷箴這才發現這個人竟是一個武功十分高強的人,然而他的臉上被麵巾遮蓋,根本就沒有辦法看清楚容顏。

簡懷箴抬起頭來,仔細的看了看,一眼見到他的肩上落著柳絮,顯然是一路跟蹤自己到過懷明苑。

簡懷箴不禁暗暗責怪自己的大意,自己一路上心事重重,竟然連有人跟蹤自己都沒有發現,這當真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那個人站在簡懷箴的麵前之後,看了簡懷箴一眼。

簡懷箴隻以為他會繼續衝上前來。

誰知道那個人卻轉身飛奔離去,簡懷箴微微一愣,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人極為聰明,他自知簡懷箴的武功很高,他恐怕根本不是簡懷箴的對手,所以便集中精力趁著簡懷箴分心的時候,來刺殺於她,而一擊不中,他就不再流連,立刻逃走。

“站住。”簡懷箴在他後麵喊了一聲,他的腳下卻跑得更快了。

簡懷箴想了想,便趕腳追了上去,她之所以猶豫這麽一會,是想弄清楚這個人是真的逃走,還是想引她走,這到底是不是一樁陰謀,但是猶豫過之後,她還是跟了上去,她想弄清楚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刺殺自己。

簡懷箴很快就追到了那個人,那個人的輕功縱然也很高,武功也看上去也不弱,可是根本沒有辦法跟簡懷箴比,簡懷箴眼看著就要追上他了,便伸出手來想要扯住他的衣襟,那個人的身軀卻像是抹了油一樣的油滑,他往邊上一蹭,頓時躲開了簡懷箴的追蹤。

簡懷箴冷冷的說道:“我看你武功也不弱,竟然有本事來刺殺我,為什麽沒有本事亮明你的身份?”

簡懷箴隻以為是江湖中人來尋仇,她在江湖上待了那麽多年,想必也惹下了一些仇人,又或者是燭影搖紅和懺情門惹下的仇人那也未必可知。

誰知道那個人轉過臉來喋喋的怪笑了幾聲,對簡懷箴說道:“人家都說皇長公主的武功深不可測,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隻不過嘛,我既然不是你的對手,又何必非要送死呢?何況人家出錢隻是買我一劍而已,我相信皇長公主也不會對我趕盡殺絕吧?我隻是一個殺手而已,你就算是抓住了我,也沒有用。”

簡懷箴聽到他這麽說,更加的好奇起來,她一把扯住那個人的衣領,冷冷的說道:“你要讓我放過你,那也可以,你要先告訴我,到底是誰給你錢讓你來殺我的?”

那黑衣人搖了搖頭,對簡懷箴說道:“如果皇長公主非要置我於死地的話,那我盡管死給你看就是了。可是要想我從嘴裏知道是誰把我派出來追殺你的,卻是不能夠,這是我們殺手的職業道德。”

簡懷箴聽他這麽說,大怒,便立刻伸出手去,一把把他麵上的麵紗給揭了下來,誰知眼前露出的卻是一張很陌生的臉,那個人十分年輕,看上去也不過才二十多歲而已。

簡懷箴仔細的想了想,最近黑道上的確又崛起了一批年輕的殺手,可是沒有人知道那批殺手到底是什麽身份,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人想必是那些殺手中的一員。

簡懷箴望著他,很嚴肅的對他說道:“我希望你能夠把實話相告,千萬不要來威脅我,我從來不受人威脅。如果你想死的話,那我就送你一程。”說完簡懷箴舉起手來,要往他脖子上砍去。

其實簡懷箴做出這麽一番樣子來,也隻不過是恐嚇他,希望他能夠說出幕後主使而已,誰知道那個人見到簡懷箴要殺自己,頓時雙眼一閉,竟用力的一咬,便把藏在嘴裏的一顆毒藥丸給咬破了。

簡懷箴的雙手還沒有砍下去,就發現那人已經一命嗚呼,簡懷箴微微一愣,伸出手來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卻發現他鼻息俱無,顯然已經是死了,她歎了一口氣,把那人的屍身放下,便繼續往前走去。

進城之後,她先派燭影搖紅的人去通知官府到城外為那人收屍,順便查清楚那人到底是什麽身份,然後便轉而來到了皇宮裏。

她剛剛走到宮門口,還沒有進去,就有一個人在宮外守著她,見到她到來,立刻恭恭敬敬的跪下去,喊道:“皇長公主。”

簡懷箴仔細的看了一下那個人,發現那個人十分的陌生,自己原本並不認識,卻不知那個人為何會在宮門外守著她這麽久,見了她之後,又仿佛是很高興的樣子。

簡懷箴微微一愣,對那人說道:“你是誰?”

那個人臉上立刻露出一絲笑容,對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您不記得小人並不重要,小人是燭影搖紅的弟子。”他邊說著就同簡懷箴通了暗號。

這暗號果然是一點都不差的,這是內部極為隱秘的暗號,隻有燭影搖紅內部的才能夠知道,這個人竟然能夠知道得一清二楚,顯然是燭影搖紅的弟子。

簡懷箴雙眉微蹙,看著他問道:“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那人恭恭敬敬的說道:“小人來找皇長公主是想告訴皇長公主一件事情。”

簡懷箴覺得有些好奇,便問道:“你來找我是什麽事情?”

那個人便隨手從腰間取出一樣飾物,遞到簡懷箴的麵前,簡懷箴見到那樣東西之後,頓時臉色大變,原來那個人遞給她的是一塊玉佩。

那塊玉原本是玲瓏剔透,最好的和田玉,像這種的和田玉京城之中本是很少有人帶的,便是有人帶著也是非富即貴之人,簡懷箴驚疑不定的打量著那個人,問道:“這塊玉佩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那個人恭恭敬敬的回道:“啟稟皇長公主,這塊玉佩是在死者身上發現的。皇長公主把那人逼得服毒自殺後,便讓燭影搖紅的弟子前去報了官府,報官府後我們便也跟著去了。這才發現原來事實並非如我們所想那般,那個人他身上竟然有這塊玉,我知道這塊玉的關係重大,所以就趕緊把它來送給皇長公主。”

簡懷箴聽那個人說了一遍,便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原來此前自己把那殺手迫得服毒自殺後,便讓燭影搖紅的人去通知官府,想必燭影搖紅的人和官府在一起檢查屍首的時候,發現了那塊玉佩。

而這塊玉佩上麵繡著金黃色的蟠龍,顯然是非富即貴的,於是他覺得事關重大,便親自來紫禁城外麵等著簡懷箴。

簡懷箴聽說這塊玉佩原來是來自屍首上之後,她抬起頭來望著如血的殘陽,心中忍不住便是惆悵之意,一顆心往下沉,往下沉,然後便墜入無底深淵之中,再也未能看見。

她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擺了擺手,對那燭影搖紅的弟子說:“你先回去吧,這塊玉佩果然是非常有用的,多謝你。”

“這是弟子應該做的。”說完那弟子便站起身來,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簡懷箴拿著那玉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原來那塊玉佩竟然是皇上身上的東西。

簡懷箴從陳嬤嬤的口中得知,皇上要聯合羅開淩來對付簡懷箴,可是她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派人來刺殺於她,她同皇上原本是骨肉至親的,沒有想到皇上卻如此的痛下殺手。

想到這裏,她便覺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紫禁城中的,等到她回去,零落看到她黯然失魂,像是發生了什麽重大的事情一樣,連忙上前來擁著她,說道:“皇長公主,你還好吧?”

簡懷箴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本宮還好。”

零落想了想,便鄭重的說道:“皇長公主,現在您千萬不能夠垮掉。如今若是皇上真的有心要對付您的話,而您在這個時候又沒有精神,沒有辦法應對皇上,那該如何是好?您要為天下蒼生和百姓著想,如果一個國家是冷漠的皇帝當政,那麽百姓就要忍受很多的苦楚,一個國家如果是仁慈的皇帝當政,那麽那個國家的百姓就可以過幸福的生活。”

聽到零落如此的勸說,簡懷箴便扶著她的手,一起來旁邊坐了下來。

簡懷箴坐下之後,心潮起伏,她把那玉佩拿起來,放到梨花木紫雕案幾上,對零落說道:“你自己看看吧。”

零落略一猶豫,便伸出手來,把那玉佩拿起來,隻看了一眼,便發出啊的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