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九,公主心
古冷意走出乾清宮之後,不禁伸出手用袖子抹了一抹頭,然後他額頭上全是汗,全都沾在袖子上了,剛才的時候他實在是嚇慘了。
他之所以想出這麽一個法子來,蒙騙朱見深和周太後,他並不是真心真意的想去幫皇上籠絡大臣,因為他覺得縱然是萬貞兒多同朝廷之中的大臣們有來往,但是萬貞兒所來往的多半是朝廷中的佞臣,朝廷中的忠直的大臣們是不肯同萬貞兒結黨營私的。
即使萬貞兒能夠找得到這些佞臣們來支持皇上的話,那麽恐怕對事情也於事無補,因為佞臣們本來就是搖擺不定的,即使萬貞兒不去找這些奸臣,那麽隻要皇上能夠取得了勝利,他們一定是站在皇上這一邊的,他們當然是見風擺尾的了。
但是古冷意之所以這麽說,他無非是想趕緊從乾清宮逃出來,去把這些事情同萬貞兒商量一下,他覺得皇上做這件事情太過於冒險了,要是這事情一旦失敗了的話,恐怕皇上說不定會死無葬身之地呢。
雖然說簡懷箴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但是當他欺負到自己頭上來的時候,以簡懷箴的脾氣,難道會輕易的放過皇上嗎?
而且古冷意始終覺得,朱見深恐怕是鬥不過簡懷箴的,要是他能夠鬥得過簡懷箴,為什麽簡懷箴可以屹立五朝而不倒呢?
想到這裏,他便匆匆忙忙的往萬貞兒宮中而去,走到萬貞兒宮中,他“撲通”一聲,給萬貞兒跪下來,萬貞兒正在那裏喝茶,沒有想到古冷意匆匆忙忙的闖了進來。
她不禁眉頭緊皺,望了古冷意一眼,冷冷的說道:“古公公,你在這後宮之中待的時間也很久了,難道你已經忘了規矩了嗎?
萬貞兒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她以為古冷意是因為之前自己不肯幫他的事情,而懷恨在心,所以這才闖自己的宮闈。
沒有想到古冷意用手臂抹了一把頭,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對她說道:“娘娘,大事不好了。以前的事情娘娘就不要再提了,奴才知道娘娘也有自己的顧慮,娘娘你還是聽奴才說一下,現在發生了什麽事,奴才之所以來找娘娘,那可是有大事發生啊。”
萬貞兒見古冷意在那裏匆匆忙忙的,似乎是真的發生了什麽大事,她知道古冷意雖然是有天大的膽子,但是謀害自己的事情還是不敢做的,他竟然這麽說,恐怕真的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所以她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且跟本宮來說說,但是如果是有什麽假話的話,那本宮一定不放過你。”
“是是是,奴才絕對不敢說假話,啟稟貴妃娘娘,是這樣的。”於是古冷意一邊把周太後和朱見深等人策劃政變的事情向萬貞兒說了一遍,而且也把他們已經籠絡羅開淩的事情告訴了萬貞兒。
萬貞兒聽完之後,麵色大變,手中的茶杯不禁掉在了地上,半天她才回過神來說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你難道字字句句都沒有欺瞞本宮?”
“當然不敢欺瞞貴妃娘娘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奴才怎麽敢欺瞞貴妃娘娘呢?要是這樣的事情,奴才還敢欺瞞貴妃娘娘的話,那奴才實在是不想要命了。”
萬貞兒聽他這麽一說,覺得以古冷意的本事,還不可能編造出這樣的謊言來。
所以她指了指古冷意,對他說道:“好了,你且起來說話吧,具體的情形再詳細的跟本宮說一遍,讓本宮想想這件事情該怎麽辦才好,對了,你不是在乾清宮中嗎?皇上既然讓你聽了這整個的計劃,又怎麽會讓你出來?”
古冷意隻好把他自己拖萬貞兒下水的事情,告訴了萬貞兒,他對萬貞兒說道:“奴才之所以出來,無非是想對皇上說,娘娘這邊認識很多朝臣,可以幫皇上籠絡到朝臣,皇上這才讓奴才出來的,要不然以皇上的,又怎麽會允許奴才出來呢?”
萬貞兒聽了之後,簡直是又氣又急,她沒有想到,這個古冷意關鍵時刻竟然敢拖自己下水。
不過想起自己之前是怎麽對待古冷意的,古冷意現在利用自己過橋,那也是可以預想了的。
而且即使古冷意不拖自己下水的話,這件事情如果是朱見深贏了,那也就罷了,如果是簡懷箴勝了,那麽恐怕事情沒有那麽輕易了結。
簡懷箴一向覺得自己魅惑皇上,是自己使皇上變成這樣的,簡懷箴如果勝了,皇上一敗塗地,她一定不會這麽輕易放過自己。
而且最重要的是,朱見深對於之前自己逼他立自己為皇後的事情也一直耿耿於懷,倘若這件事情發生了,不管誰對誰錯,對自己恐怕都沒有好處,所以她一時之間也不禁心慌意亂。
陳嬤嬤在一旁定定的望著萬貞兒半天沒有說話,萬貞兒便低下頭去問她:“陳嬤嬤,你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麽主意了,你要是有什麽主意,你不妨跟本宮說一聲,本宮現在也實在心緒亂得很。”
陳嬤嬤搖了搖頭,半天才對她說道:“啟稟娘娘,奴婢還沒有想出什麽主意來,這件事情必定牽扯重大,奴婢也在想。”
“好,你趕緊想想,我們一定要合計個主意。”萬貞兒望了古冷意和陳嬤嬤一眼急促的說道。得到萬貞兒的授意後,古冷意便開始去朝廷中為朱見深籠絡朝臣,因為萬貞兒平日裏就同朝臣都有來往,因此古冷意去幫他籠絡朝臣,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
與此同時,陳嬤嬤也去找零落,同零落按時朱見深準備聯合羅開淩造反的事情。
零落素來不同陳嬤嬤交往,忽然聽到說是萬貞兒宮中的陳嬤嬤來找她,零落覺得很奇怪,她猶豫再三,還是讓陳嬤嬤進來。宮廷之中,人與人的相處,有時候就是這樣的,明明不想,卻又不得不予。
陳嬤嬤進來之後,立刻裝作十分熱情的樣子,上前去拖著零落的手,連聲說道:“零落姑姑,我今日裏前來是想同你商議一件事情。”
零落抬起頭來望著他,眼角眉梢盡是疑惑的神色,緩緩說道:“陳嬤嬤同我平日裏也沒有什麽交情,今日不知來找我所謂何事?”
“其實我今日來找零落姑姑,是想向零落姑姑問一下。我們萬娘娘身子有些不適,想必是上火的緣故,我卻不知道該讓小廚房為她準備些什麽才好,我知道零落姑姑素來是聰明伶俐的人,又跟了皇長公主這麽長時間,多多少少也學了些醫理。不如零落姑姑告訴我一聲,我好回去為我們娘娘降火。”
零落心想,隻不過是這麽一樁小事,如何卻勞得她陳嬤嬤跑一趟?
她心中驚疑不定,麵上卻也不得不露出笑容,展顏說道:“既是如此,那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我一會去寫個方子給你,你盡可拿回去做給你家娘娘吃就是。”
“如此便多謝姑姑了。”陳嬤嬤笑容滿麵的說道。
零落看到她的樣子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麽事情想說,而又不方便說一樣,不由得就對她產生一絲厭惡之情,盡管如此,卻也冷冷說道:“倘若嬤嬤沒有什麽事情,我就先不奉陪了。”
陳嬤嬤連忙扯住她,臉上的神情愈加的猶豫起來,她躊躇很久,終於慢慢的說道:“其實我今日裏前來,還有一件事情,想同姑姑打個商量。”
零落抬起眼來問道:“還有何事?”
陳嬤嬤四顧無人,這才小聲說道:“我剛剛得到消息說,皇上要招兵買馬,讓羅開淩來對付皇長公主,不知道姑姑你可有聽說這件事情?”
“什麽?”零落聞言頓時大吃一驚,她望著陳嬤嬤,見到她說話的神情很逼真,不似作偽,上下打量她一番說道:“在這皇宮之中,有些話可不能亂說,倘若說出去,是要被砍頭的。”
陳嬤嬤見到院子裏海棠花開得正好,便隨手掐了一朵,揉碎在手心,手心之中頓時氤氳了一抹紅色,猶如鮮血一般,她點頭說:“我所言當然是真的了,如果這是沒證沒據的事,又怎麽敢來同零落姑姑說道呢?聽說皇上唯恐皇長公主要廢掉他,所以才處心積慮的去找周太後,周太後便策動羅開淩同他一起反皇長公主。這件事情我們娘娘得知以後,左思右想,始終覺得事關重大,還是要告訴皇長公主一聲,以免將來皇長公主準備不妥,不能夠及時做個準備。聽說皇上如今和周太後已經去聯係朝臣,恐怕這事很快就要進行了。”
零落看陳嬤嬤的樣子,不似作偽,心中便慢慢明白怎麽回事。
想必是陳嬤嬤知道這件事情後,稟告了萬貞兒,而萬貞兒懼怕簡懷箴,所以才故意讓陳嬤嬤借機來告訴自己,好讓自己轉達給簡懷箴,這樣如果將來出了什麽事情,要是怪罪起來,也怪不到她的頭上。
萬貞兒素來是一個聰明伶俐,懂得審時度勢的人,也難免她有如此多的心思。
零落想了想,隻是淡淡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陳嬤嬤說的話我就記下了,隻是這等重要的事情,我希望陳嬤嬤還是不要四處亂說才好。若是傳了出去,恐怕是不大好的。”
陳嬤嬤連忙點頭說道:“這自然是了,倘若不是我們娘娘拿皇長公主當自家人,也不會來讓我告訴皇長公主這些事情。既如此,我就不叨擾姑姑了。”說完之後,她就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零落也沒有挽留於她,看著她出了萬安宮後,零落越想越覺得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夠再耽擱,倘若再耽擱下去,到頭來吃虧的一定是簡懷箴,不管這件事情是真是假,總要弄清楚才好。
想到這裏,她便立刻去求見簡懷箴。
簡懷箴見到零落忽然來找自己,驚慌失措,似乎是出了什麽天大的事情一般,忍不住笑了笑,說道:“零落,你這是怎麽了?你素來都是一個穩妥的人,何事如此的驚慌?”
零落看了簡懷箴一眼,撲通一聲跪下說道:“皇長公主,大事不好了,皇上要造反。”
“你說什麽?”簡懷箴頓時愣住了:“你說皇上要造反?怎麽可能?”
“自然是真的,倘若不是真的,零落也不敢來同皇長公主胡說八道。”
“這事是誰告訴你的?”簡懷箴望著零落,不動聲色。
她知道零落素來是一個極其妥當的人,倘若不是事出有因,她也不會來自己的麵前胡說八道。
零落神色凝重,說道:“啟稟皇長公主,是陳嬤嬤特意到訪,把這事透露給奴婢聽的。若是奴婢所料不錯,一定是萬貴妃得到消息之後,不想同皇長公主作對,所以就故意差遣陳嬤嬤來向皇長公主提個醒。若是將來有什麽事情,也怪罪不到她的頭上。”
簡懷箴聞言,緩緩說道:“如果這事屬實的話,那麽萬貞兒倒也是個極其聰明伶俐的人。好了,你先起來,跟本宮說一聲,到底是怎麽回事。”
於是零落便站起來,向簡懷箴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簡懷箴聽完之後,臉上露出了極為痛惜的神情,她的眼中隱隱約約的含著淚珠,整個人半倚靠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看到她極其悲苦的神情,零落心中也是悵然,她走上前去,對簡懷箴說道:“皇長公主,您要寬心一些才是。”
簡懷箴苦笑一聲說:“你讓本宮如何寬心?本宮本來並未有下決心廢掉皇上,皇上的確是做了很多荒唐事,但是本宮也顧念他是被人蒙蔽。沒有想到他如今竟然想造反,想起來當真是可笑。”
簡懷箴的話聽在零落耳中,使得她心中也是一陣歎息。
想當初簡懷箴為明朝的江山用盡心力,她半生未嫁,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這大明朝的江山上,沒有想到朱見深非但不領她的情,反而還處處同她作對,也難免她會如此的心傷。
零落好言勸說道:“皇長公主,事到如今,您也不要太過於傷神,想必皇上也是受了奸人的唆擺,才會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情來。不知皇長公主心中有何打算?”
簡懷箴猶豫了一下,說道:“本宮倒是要仔細的想想,零落,你先出去吧,給本宮準備一匹快馬,本宮想要去懷明苑中一趟。”
“是。”零落點點頭,便走了出去,她知道簡懷箴不管出了什麽事情,總要同懷明苑中的人商量一番的,於是便出去派人給她準備快馬。
簡懷箴很快就出了宮,出得宮中之後,她便徑自趕到懷明苑中。
懷明苑外綠柳新芽,紛紛揚揚的柳絮飄落在身上,讓人心中無端的滿是暢快之意,暖洋洋的春風吹拂在臉上,讓人不由得便心醉了。
然而此時此刻簡懷箴的心中便如刀絞一般,她走到懷明苑的前麵,小廝見到她來了,連忙上前去高聲說道:“皇長公主,您今日裏可來了,他們都等你等得慌。”
簡懷箴微微一笑,徑自不語,便把韁繩遞給了小廝,走了進去。
她剛剛走進去,江少衡,方寥,紀惻寒等人都已經看到了她,於是便紛紛迎了出來。
紀惻寒爽朗的笑道:“公主妹子,最近有些時日不見了,想必是宮中大好,竟然把我們給忘記了。”
簡懷箴搖搖頭說:“紀大哥,你說的是哪裏的話。”
江少衡最是心思縝密,他看到簡懷箴臉上隱隱約約的露出憂思,便上前來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我看你的樣子似乎是有難言之隱一般。”
簡懷箴微微一笑說道:“倒也不算難言之隱,隻不過的確是遇到了一樁讓人心痛的事情,所以才特意出宮來與你們相商。”
於是簡懷箴便進房坐下來,其他的人也分別坐下。
江少衡開口說道:“公主妹子,你到底遇到了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我看此事一定事關重大,否則你也不會特意來懷明苑中一趟。”
簡懷箴點頭,神色肅然:“是,這件事情的確是牽扯重大。”說到這裏,她的臉上愈發的凝重起來,她緩緩的說道:“其實此事說來話長,我也就不慢慢的向你們贅述。隻是我剛剛得到消息,說皇上居然打算發動宮廷政變來反我,想起來便讓人覺得心中寒意深深。”
“什麽?皇上打算發動宮廷政變?怎麽會這樣?”紀惻寒瞪大眼睛,望著簡懷箴,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皇上原本就是天下的九五之尊,他竟然還要發動宮廷政變,當真是笑岔人也。”
簡懷箴麵上不禁露出惋惜之色:“最近皇上做出了很多事情來,簡直是大逆不道,我一氣之下便對他進行了懲處。誰知道他竟因此而恨上了我,我想起來便覺得心中寒意凜然,這皇上乃是我看著他登基稱帝做皇上的,沒有想到到如今也竟然變成了這種樣子。每當想起來,我心裏就覺得甚是難過。”
江少衡滿懷憂慮的望著簡懷箴,不知不覺幾十年的時間過去,他至今還清晰的記得簡懷箴當初年輕的容顏,可是如今她的頭上竟然也出現了斑斑的白發,不知不覺,飽經歲月的滄桑,他們都已經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