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恨,共誰語 第七回 雲鬢亂
【新書榜衝榜中,99已經落後了,急需親愛的們紅票支持,對本書有意見的黑票也無所謂。總之,】
禦花園初建成,以欽安殿為中心,亭台樓榭疏密合度,不計其數。園中奇石羅布,佳木蔥蘢,小徑皆是以鵝卵石鋪成,組成各種各樣精美圖案,頗為賞心悅目。一路走來,繁花似錦,錦繡明豔,走得近了看去,像是一匹精美無儔的雲錦,上門精繡了各色妝花,燦若明霞;等到遠了些,又恍如一幀精美的畫卷,雲生霞蔚,山矗浪卷,躍然紙張之上,格外動人心魄。
兩個人走過纖巧秀麗的萬春亭,踏著碧波橋,來到浮碧亭之上。浮碧亭依水而建,橫跨於太液池之上,與澄瑞亭東西相對。
浮碧亭北正對著倚園而牆而建的摛藻堂,亭前出抱廈。抱廈三麵開敞。亭子通體由碧色琉璃瓦建成,攢尖頂安琉璃寶頂,放佛碧色煙波一瀉而下。方亭內天花正中有雙龍戲珠八方藻井,周圍為百花圖案天花,簷下蘇式彩畫,金碧輝煌,美輪美奐。
簡懷箴站在亭中,極目遠眺,太液池岸芷汀蘭,煙波浩渺,遠遠看去,霞蒸雲蔚,鱗紋輕漾,猶如一幅寫意昂然的潑墨畫一般。隻是簡文英所說的漸台、瀛洲、蓬萊、方丈還有雲舟、有鳴鶴舟、容興舟、清曠舟、采菱舟、越女舟卻一樣也沒有看到。禦花園尚在修繕之中,人跡罕至,隻遠遠地有一些工匠正在工作。
簡文英瞠目結舌,有些尷尬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林公公跟我說起來,美輪美奐,仿佛親眼見到一般。我本以為當真這麽好看,才約你一起來,沒想到”他苦笑著繼續說道:“太液池初成規模,除了這池中姿彩各異的遊魚,再沒有其他。”
暖風,夾雜了絲絲熱浪,從兩邊鬱鬱蒼蒼的竹林中吹來,縱然是在水邊,卻也覺察不到半分的涼意。簡懷箴心頭輕寒,雙眉籠罩寒煙,鄭重說道:“哥哥,現在什麽也不必說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說完,拉著他的手,就準備往前走。
“忽”地一聲,蒼翠如墨的竹林中忽然傳來一聲響動,緊接著,一個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逝。簡文英見狀,高聲叫道:“有刺客!”說完,便拔腿欲追。
簡懷箴甚為焦急,方要拉住他,他已經回過頭來,對她說道:“妹子,你先在這裏等我一等,哪裏都別去。有人傷害你,你就用輕功逃命,用梅花針打他。我去看看著刺客是什麽人,大白天居然敢在皇宮裏跑來跑去,膽大包天!”說完,轉身跑去追著走了。他說話的時候,那黑影忽又出現,在龍吟細細、鳳尾森森的竹林中,探出頭來,盯著簡文英兄妹看。
簡文英勃然大怒,追著黑衣人走遠了。簡懷箴想阻止他,卻阻止不住。她了解哥哥的性子,隻要他想做的事,怎麽樣都拉不回來。隻是今天的事,讓簡懷箴憂心忡忡,從頭開始,就好像掉進別人布置好的陷阱中一樣。哪有真正的刺客行凶,大白天的一身黑衣招人注目呢?這刺客倒仿佛是為兄妹二人來的。
簡懷箴無奈,隻得站在浮碧亭上等著簡文英回來。她站在亭中,長發飄逸,裙帶飄然,翩翩若驚鴻,矯健似遊龍,看上去猶如畫卷中的女子。
忽然,她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靠近自己。聽聲音,那人的武功已然化境,輕功也是一流。若不是她自己跟從龍語萍和楚流煙學過不世輕功,是發現不了那人的。她心內一涼,已然大約猜到即將要發生的事。她手中捏著細弱蚊蚋的梅花針,臉上猶自帶著淺淺的笑意,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她心中十分猶豫。她不知道後麵的人,到底是存了怎麽樣的心思,到底是想對付她,還是隻是想刺探她的實力。隻是驚鴻一瞥間,那人已經來到她身後。她銀牙一銼,打定主意。除非是這人置她於死地,否則她便不動聲色。
一雙手,迅疾繞上她細膩白嫩的玉頸。慢慢地掐了下去。她輕輕呻吟一聲,低頭,目光觸及,是一雙蒼然如白玉的手。那個人身上,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清逸氣息,讓人聞之心醉。隻是此時此刻,這卻是要她命的氣息。
簡懷箴無聲的掙紮著,卻始終掙脫不出那人的懷抱。他在一點一點的用力,似乎心中也是糾結萬分。簡懷箴細細碎碎的咳嗽幾聲,便再也咳不出來。兩滴新淚,從她眼中滴下,落在那人白皙蒼勁的手上,宛若兩顆明晃晃的珍珠,晃得那人眼睛疼。
他似是猶豫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便減少幾分。簡懷箴用手肘用力往後推他,卻仍是紋絲不動。她渾身有些發軟,心中大驚:這人看來是想要自己的命!事到如今,隻能施展功夫。若不然,明年今日,恐怕就是自己的死祭。
她目光頓時變得寒意凜然,抬起手腕,準備出喂過劇毒的梅花針。她的梅花針,大多是沒有毒的,不過也有幾枚,喂了劇毒。龍語萍曾經告訴她,當初楚流煙與徐達被陳友諒的人追殺,楚流煙便是以喂毒的梅花針,救了二人性命。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因此,特意在她的一些梅花針上,淬煉上劇毒,足以讓人一針斃命。
簡懷箴要殺背後這人,必須要一針取了他的性命。如果稍有閃失,讓他逃走,那麽如妃就有機會知道她身懷武功,對她的忌憚會日漸深沉。
就在這時,寒光凜然,一把青鋒劍對著簡懷箴背後的那人砍了下來。那劍意寒沁入骨,如玉凜涼,教人近之遍體生寒。
背後的人,不得不鬆開掐著簡懷箴脖子的雙手,躲開這一劍。簡懷箴扶著前胸,彎著身子咳嗽了幾聲,倚著白玉欄杆站著,身姿嬌柔無力,慵懶動人。
持劍的人與殺人的人,抬頭看了一眼,俱是一愣,旋即兩人戰在一起。那持劍的人,一身青衣淡墨,長劍如虹,劍快如電,身手卓絕,他渾身上下散發出凜然寒氣,縱然是蒙了麵,簡懷箴也一眼就認出他是自家那個客人青衫方寥。
想置他她於死地的那個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布蒙麵,連頭發也蒙了起來。他身手也不弱。盡管他手中沒有兵器,倉促之間從簡懷箴頭上取了愁碧霄釵,與方寥對戰,卻絲毫也不處於下風。他身手敏捷,動作飄逸,舉手投足俱是大將之風,一進一退彰顯高手本色。
“是誰?”遠遠地聽到有人大聲嗬斥,想必是他們的打鬥聲太過於劇烈,驚動了禦林軍。
簡懷箴喘息稍定,她理了理淩亂的發絲,從袖中取了一隻青煙蔽日彈在手中,對方寥說道:“青衫公子,我們走!”那人聽到她呼叫“青衫公子”,似乎微微一愣,抬眼看她一眼。方寥趁此機會,一劍削在他肩頭,鮮血噴湧而出。
簡懷箴伸出手來,方寥一把抓了她的手,拉著她往北麵摛藻堂方向跑去。那個人顧不得肩頭的傷口,重又追了過來。簡懷箴舉起手來,把手中的青煙蔽日彈拋出,那人麵前頓時一片煙霧繚繞,他不得不往後退了兩步,眼睜睜看著方寥拉著簡懷箴走遠。
簡懷箴剛剛受傷,又不能施展輕功,跑起路來嬌。喘連連。後麵叫聲連天,已有追兵過來。方寥看了她一眼,忽然把她橫身抱起,施展輕功大踏步往前走去。簡懷箴冷不防被一個陌生男子抱在懷中,隻覺得他清冷的氣息,如熱浪一般綿延而來,一顆心怦怦跳動不已。隻是這種感覺,隻持續了一會,她立刻意識到自己不該想太多。江湖兒女原本就不拘小節,如今是逃命的緊要關頭,方寥這麽做也是無可厚非。
方寥的手,也是微微顫抖,一顆心狂跳不已,仿佛要跳出胸膛一樣。這二十幾年來,他一心想做一件事,就是為死去的親人報仇,為此他苦學武功,清心寡欲,原以為早已經心如止水,泥絮沾塵,誰知卻仍然心動。
黑衣人隔過煙霧,從太液池上看過去,遠遠看到簡懷箴被青衣人抱在懷中。雖然隻是隔著一座橋,可是他們離著自己,仿佛很遠很遠,遠的就如前世今生一樣,遙不可及。他的眼神一刹那變得及其複雜,既有淩厲的殺機,又有綿延的悔恨,還有很多很多,說不清的東西。
這時,已經有人帶著大隊禦林軍趕到,他麵前的煙霧已經慢慢消散殆盡,而那兩個人,也已經消失在斑駁的光影之中。他歎息一聲,轉身紮進碧色連天的竹林中去,轉瞬就沒了蹤跡。
“有刺客!有刺客”禦花園中,處處充斥著叫喊聲和嗬斥聲。
方寥抱著簡懷箴,來到摛藻堂前麵。摛藻堂前,掛著一塊金色驪龍紋坐底的楠木匾額,匾額上書“摛藻抒華”四字,兩邊掛著一幅楹聯,為“庭繞芳毯鋪生意;座有芸編結古歡”,字體飄逸雋秀。
若是平時,簡懷箴一定吟賞一番,隻是如今危急關頭,不容多想。她麵色緋紅,輕聲說道:“方公子,你先放我下來。”
方寥微微一愣,麵上浮出不自然的神色,幸虧為麵巾所蒙,不能為簡懷箴看到,他應了一聲,把簡懷箴輕輕放了下來。
簡懷箴略一沉思,眼波如水:“方公子,我們往西南方向走,有座堆繡山,我們暫且藏身那裏,不會輕易被人發現。”
方寥有些遲疑不決,他抬眼問道:“簡大小姐,你不是江湖中人,怎麽會有青煙蔽日彈?”
簡懷箴眼神淡淡,說道:“這是當初救過我的女冠子送給我的。她教我日後遇到危險,就用它來防身。我最近見到你們,甚為思念她,就特意把這青煙蔽日彈帶在身邊緬懷昔日情形,誰知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場。”
方寥微微點頭,還劍入鞘,簡懷箴攬著裙角,迤邐而行,方寥跟在她後麵,向堆繡山走去。
堆繡山是一座以太湖石砌成的人工假山,位於欽安殿後東北側,背靠著高大的宮牆,騰空而立,怪石嶙峋,岩石陡峭,放眼看去,猶如一條姿態迥異的長龍盤亙在太液池畔,水中遊魚嬉戲,怡然自得;蒼鬆翠柏、花草藤蘿遍布山間。
簡懷箴放眼望去,見石雕蟠龍噴水旁邊,有一個藤蘿掩映的人工山洞,不易為人發現,就看了方寥一眼,徑自走了進去。方寥略一沉思,也跟著走了進去。山洞有半人高,一米寬,走進去後卻是豁然開朗,足可容納十數個人。洞中鍾乳遍布,姿態迥異,又有陽光漏射進來,映得洞中顏色繽紛多彩。
簡懷箴尋了些藤蘿,掩住洞口,重新回到洞中尋了一處幹淨的鍾乳石坐了下來。方寥坐在她身邊,麵巾已然扯下,仍舊是那張漠無表情的麵孔,仍舊是那雙冷冽入骨的眼睛。
簡懷箴安安靜靜坐在那裏,像一朵皎潔明媚的夕顏花。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地坐著,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外麵一陣喧囂,喧囂聲又漸漸遠了,洞中重新又安靜下來。簡懷箴撫弄著微微有些淩亂的入水發絲,眼中卻隱約藏了試探的神色:“方少俠,你不是在府中麽?怎麽會突然出現在禦花園中?”
他的眼神仍舊是那麽冷漠,甚至摻雜了幾分陰暗,他說:“我聽人說紫禁城美如仙境,名重天下,就進來瞧瞧罷了。”
簡懷箴愁碧霄玉釵被想殺她的那個人拔去,頭上隻剩下一圈淺黃色的鈿花,鈿花上的鸞鳥,恒吐翠珠,穿梭在綠雲綺發之間。她把鈿花摘下來,把頭發重新理整齊,再把鈿花一顆一顆重新鑲嵌回去。
方寥見她長發如煙雲輕霧,秋水為神玉為骨,美麗不可方物,不禁多看幾眼。簡懷箴微微有些尷尬,笑著解釋說道:“一會兒我回去,若是被人發現發絲淩亂,豈不是會懷疑到今天的事情麽?”
方寥點頭應“是”,暗暗讚歎她心細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