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貴妃怨

朱見深一心隻想讓萬貞兒幫自己,現在他已經完全把萬貞兒當成自己人了,所以萬貞兒這麽說,他便點頭說道:“也好,你有什麽合適的人推薦,倒不妨跟朕說說聽聽。隻是你推薦的人一定要對朕絕對忠心,否則朕是絕對不會留一個叛徒在身邊的。”

“皇上,您就放心吧。其實奴婢推薦的也不是別人,便是古冷意。古冷意這個人以前曾經侍奉皇後,他侍奉皇後的時候忠心耿耿,後來又去侍奉奴婢,他侍奉奴婢的時候,又對奴婢忠心不二。倘若他有幸能夠侍奉皇上的話,那麽他一定為皇上肝腦塗地、死而後已。”萬貞兒在一旁鄭重的說道。

朱見深見萬貞兒說得如此的頭頭是道,想了想覺得萬貞兒說得也似乎有些道理。

他也聽說古冷意在萬貞兒永和宮中做得一向不錯,萬貞兒既然肯向自己推薦,並打保票說這個人可以為自己出生入死,那麽多半就是如此了。

其實朱見深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對宮廷之中的事情又能夠真的清楚多少呢,一切隻不過是聽他人說罷了。

他看到萬貞兒這麽說,便點頭說道:“你說的也是有些道理的,朕身邊的人的確不能不防。這樣吧,你先讓古冷意來朕身邊侍奉幾個月試試,倘若朕覺得好,就把他升為內廷總管。這林建安也先留著,到時候朕把他們兩個做個比較再說。”

“好,皇上您這個想法果然是兩全其美呀!奴婢也覺得皇上的確是很有心思,這麽一來兩個人高下立見、真心假意立刻就可以分得清楚了。”萬貞兒微微點頭說道。

於是,萬貞兒便立刻高聲說道:“皇上果然英明。”

朱見深見萬貞兒如此稱頌自己,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得意,但是他忽然想起了那金玉杖一事,便開口對萬貞兒說道:“萬貴妃,朕還有一件事情一直為此縈懷心中,而不能自解,還請萬貴妃能夠幫朕想想法子。朕如今已經把你當成朕的身邊的最信任的謀士了。”

“皇上放心,隻要能夠為皇上出謀劃策,那是貞兒最大的容幸。”萬貞兒嫣然一笑溫婉說道。

其實她現在也是焦急如焚,剛才要不是林建安衝撞了她,讓她覺得大為生氣,她也不會在皇上麵前說出那番詆毀他的話來。

而今她見朱見深問自己政事,連忙說道:“皇上,到底有什麽事情,您快說來聽聽吧。”

朱見深麵上露出不疑之色,他背著手走來走去,走了半日才說道:“這件事說起來倒也實在有些惱人,皇長公主無論如何都不肯把金玉杖交換給那殺手,而今那金玉杖竟然到不了朕的手中。倘若皇長公主一日手中有這金玉杖,朕的日子便不會很好過。”

“皇上,原來您找臣妾來說的是這件事情啊,這件事情倒是容易。”

朱見深聽萬貞兒說她可以想出辦法來幫助自己,便連聲問萬貞兒道:“萬貴妃你有什麽主意,不妨說來同朕聽聽。”

萬貞兒故作沉思,她沉思了片刻,才緩緩的對朱見深說道:“皇上,其實我覺得這件事情吧,主要就是關係著於冕。倘若於冕肯寫一封信給簡懷箴、給皇長公主,皇長公主看到書信之後一定會心軟幫助於冕的。皇上,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萬貞兒之所以這麽問,是想再刺探看皇上是否已經對於冕下了毒手。

朱見深聽完之後,連聲說道:“對、對,你說得對。倘若別人寫書信寄過去,她未必肯信得過,而於冕親自寫了書信過去,那她一定能夠信得過,說不定這金玉杖她就肯交出來了。”

“對,貞兒也是這麽想的。那皇上還等什麽,趕緊派於冕寫一封書信給皇長公主吧。”萬貞兒焦急的說道。

朱見深見萬貞兒急的淚水都流了出來,連忙上前去扶著她的手,說道:“萬貴妃,你實在是對朕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為朕著想。朕以前的時候竟然沒有發現,還經常對你不好,那當真是朕的不是呀!”

其實萬貞兒之所以急的如此慌急,皆是因為心中一心一意係念著於冕的原故,但是朱見深哪裏知道呀。

朱見深以為她是為自己急成這般,所以才變成這個樣子,所以心中很是感動。

萬貞兒見狀,連忙順水推舟說道:“皇上,現在先不要說這些了,皇上隻要知道貞兒對皇上的心思就好。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趕緊勸於冕把那書信寫出來吧,這件事情倘若一天一天的拖下去,到最後一定不了了之,所以我們一定要速戰速決。”

“嗯,你說得對,朕也是這麽想的。可是那於冕——”

朱見深一邊說著一邊皺起了眉頭。

萬貞兒聽他這麽說,心中“疙瘩”一聲,頓時麵如死灰。

她上前去,試探性的問:“皇上,您不是已經對那於冕下了毒手了吧?”

朱見深長長的歎口氣,說道:“那倒沒有,隻不過朕已經讓那殺手對於冕用了些刑。那於冕是個文弱的公子哥,一定受不得刑訊的。朕見他以前與唐驚染如此的好,朕心中很不是滋味兒,所以才讓殺手教訓教訓他。沒想到那殺手竟然出手如此之重,聽說他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了。”

朱見深說這些話的時候,不禁也很有心虛之意。

朱見深也沒打算放過於冕的性命,他之前的時候也命令林建安去見那殺手,讓殺手結果了於冕的性命。

他有此打算之後,便派林建安去見殺手。

那林建安多了一個心思,他知道皇長公主簡懷箴和於冕之間有著很深的淵源,所以他並沒有讓殺手直接殺了於冕,而是讓殺手先教訓一下於冕給皇上出氣。

然後他便回來對皇上說他已經對殺手說過了,讓殺手好生教訓於冕一番,然後勸說朱見深不如再拖幾天,看看皇長公主肯不肯把金玉杖交出來。

而朱見深隻以為林建安是為自己打算,並沒有想到他是懷有私心的,所以也不曾責怪他。

朱見深把這些事情說了一遍之後,萬貞兒才知道怎麽回事。

她現在簡直是心急難耐,恨不得立刻就飛到於冕的身邊去,看看於冕到底病的怎麽樣了。

但是她心中再焦急,麵上也不敢絲毫表現出來。

倘若被朱見深知道她同於冕之間有不可告人的感情,那麽皇上又怎麽會輕易饒恕於他。

她想了想,又語重心長的對朱見深說道:“皇上,還有一件事情臣妾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哦?到底是什麽事情,你盡管說來聽聽就是。你如今是朕唯一最信任的人,不管你說什麽,朕都會聽你的。”

“好。既然如此,那貞兒也就同皇上說了。皇上您想呀,這於冕素來是個有骨氣的人,皇上倘若讓那殺手隨隨便便的讓他寫幾行字給皇長公主,他定然是不肯寫的。於冕同我還是有些交情的,不如就讓臣妾出宮一趟去勸說那於冕一番如何?說不定臣妾能夠把於冕說得回心轉意來為皇上寫這封書信呢。”

朱見深的麵上露出冷冽之色,他冷冷的說道:“於冕要是不肯寫,朕一定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的。”

“皇上,所謂用急也是用不來的。您倘若一直對於冕用刑,於冕隻是一個文弱書生,他要是挨不過,一下子一命嗚呼了,到時候我們手中便連什麽籌碼都沒有了。如今難得還有他這個籌碼可以威脅一下皇長公主,這對皇上而言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萬貞兒的話聽的朱見深很是讚同。

半晌,他才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你去幫朕勸說一下於冕吧。隻不過你此次前去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倘若失敗了,以後就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了。”

朱見深的話聽在萬貞兒的心中,讓萬貞兒一陣心花怒放。

她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於冕了,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但是在皇上麵前,她當然是強製壓抑著。

她對朱見深說道:“皇上,您放心吧。隻要是貞兒我答應的事情,什麽時候給皇上做不到呢。便是貞兒勸不得於冕來為皇上寫這封假書信,我也一定有辦法讓於冕在我麵前寫幾個字。隻要我能看到於冕寫的字,我就有辦法模仿他所寫的。”

“好、好,這個主意甚好,那我立刻就派林建安帶你出宮去見於冕吧。”

萬貞兒說道:“好。皇上,隻不過臣妾覺得如此重要的事情還是不要同林建安講的好。您想當時您要派人去處死於冕,但是正是因為由林建安假傳了您的旨意,所以以至於冕到現在還安然無恙。當然了,我雖然認為林建安這麽做是對的,但是他卻沒有皇上的命令就這麽做,那豈不是自作主張嗎?皇上要是留這麽一個自作主張的人在身邊,那對皇上而言實在是一個威脅啊。”

“你說的對,貞兒,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做吧。你速去速回,之前的時候於冕被藏在城西十裏處的茅草屋中,現在已經把他轉移到紫禁城後麵的那條飛雲胡同吧。古冷意平日裏朕聽聞他經常出入宮中,想必一定會知道在什麽地方。”

“好,多謝皇上掛懷”

說完,萬貞兒便盈盈下拜。

朱見深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萬貞兒走出去之後,她看到林建安仍然站在那裏,麵上似乎什麽表情也沒有。

萬貞兒和林建安走出宮門之後,便一路往於冕被關押的地方走去。

萬貞兒唯恐林建安會對自己不利,所以還特地帶了幾個宮中武功高強的侍衛,還特意帶了古冷意。

她知道古冷意在外麵一向交情廣闊,這時候一定可以幫助自己的。

而古冷意聽說萬貞兒向皇上給他討要內廷總管的位子,當然很高興,對萬貞兒越發的恭恭敬敬起來。

他知道在自己心目之中,這萬貞兒同自己的仕途有著極其重要的影響,所以不管萬貞兒讓他做什麽,他都會盡心竭力的為萬貞兒去做,這就是所謂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而林建安此時此刻心裏也自有他的想法,他之前的時候因為得罪過萬貞兒,而他又握著萬貞兒的把柄,所以有恃無恐,一路之上,顯得趾高氣揚。

他並不知道萬貞兒在皇上麵前參奏一本,而皇上也打定主意再把自己留在身邊看幾天的事情,所以他一直以為萬貞兒對他有些懼怕,一路之上得意洋洋。

林建安帶著古冷意和萬貞兒等人,來到藏匿於冕的住處。

萬貞兒進來一看,不禁為眼前的情形大吃一驚。

因為此時此刻,於冕又豈有昔日風流倜儻的風姿,到如今,他已經被折打得不成人形了。

萬貞兒見狀,頓時忍不住尖叫一聲音。

林建安撇了萬貞兒一眼,似乎話中話地說道:“娘娘,您這一輩子勾心鬥角的事情,恐怕也見得不少了,為什麽見到於冕於公子,便成了這般模樣,就如此地大驚小怪呢。”

萬貞兒此時此刻心中對林建安的嫉恨之情,已經有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決了,但是她硬是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想法而沒有說出來。

她擺了擺手,對古冷意和林建安,還有眾侍衛說道:“你們先退下去吧,本宮有件事情要勸說於冕。”

“是。”古冷意恭恭敬敬地答應,便命令那些侍衛一起退下去。

而林建安站在門口,怎麽都不肯走,他說道:“娘娘,並不是奴才不肯退下去,而是既然皇上已經吩咐了奴才,讓奴才在這裏看著,要是奴才就這麽冒冒然然的就走了,倘若皇上怪罪下來,那可怎麽得了。”

萬貞兒被氣得牙癢癢的,對古冷意使了一個顏色。

古冷意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道:“林公公,倘若你不退下去,皇上讓娘娘勸說於冕的事完成不了,到時候出了大事,到底是你負責,還是要旁人負責。”

林建安聽古冷意這麽一說,這才悻悻地退了出去,退出去之後,林建安仍舊是有些生氣。

古冷意撇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說道:“林公公,我看到咱們都是宮中為役使的份上,不妨好心好意地勸說你一句,你隻當我說說而已,聽於不聽就全在你了。”

“哦,什麽事?”林建安自從當上內廷總管之後,素來不把古冷意等人看在眼裏。

古冷意冷笑著說道:“林公公,你在這宮中縱然是內廷總管,縱然是皇上身邊的人,可始終也是個奴才罷了,而我們萬貴妃,她再怎麽說也是主子,皇上雖然對她的寵愛時有時無,但是皇上如今仍舊是信任她,你便是得罪了誰都沒有關係,可是要是您得罪了萬貴妃,恐怕到時候自己就不會落得什麽好下場。”

“好,好,好,古公公,你實在是說笑了,你以為萬貴妃有那麽大的能耐嗎?要是她有那麽大的能耐,早就在宮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隻手遮天了,又豈會沉沉浮浮,起起落落,經曆了這麽久,仍舊是沒有得到皇上的寵愛。”林建安有些不屑一顧地說道。

古冷意用一種兔死狐悲的神情望著他,他知道,要是林建安再這麽下去,以萬貞兒的性格,絕對不會放過他,存在不會允許他存活在這個世間上的。古冷意和林建安在這房屋外麵,兩個人說了這麽多話。

而房中,此時此刻萬貞兒的心中,簡直要冒出熊熊烈火,她這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傷心悲痛過,因為她這一生中對每個人都是防了心機的,從來不肯跟人交心。

而唯獨於冕,她把自己的一整顆心都全部交了出去,雖然到最後於冕是負了她,於冕喜歡上唐驚染,而對她的真心無所動搖,而她也選擇了一條與自己期望的路截然不同的路,那就是進宮為妃。

她在宮中經曆了什麽艱難坎坷,經曆了什麽荊棘叢生,她也沒有滴下半滴眼淚,但是如今,看到於冕被折磨的不成樣子,她忍不住淚水噴湧而出。

她上前去,抱著於冕哽咽說道:“於冕,於冕,你快醒醒,對不起,是我把你害成這樣了,你怪我吧。”

於冕迷迷糊糊之中,感覺到被人推醒,他抬頭一看,隻見眼前站著萬貞兒,他低聲喊了一句:“萬貴妃。”、萬貞兒點了點頭,連忙掩住他的嘴說:“好了,你現在什麽都不要說了,你要是再說話,一定傷了元氣的。隻要你還能醒過來,那就好。”

於冕卻笑了笑,說道:“娘娘,於冕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我現在已經受了這麽重的傷,要想治好,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萬貞兒一聽他說這句話,隻覺得五內俱焚,她把於冕抱在懷中,對他說道:“你不要這麽想,你一定能夠活下來的,你隻不過是受了一些傷而已,隻要能夠把你救出去,以皇長公主的醫術,一定能夠把你醫好。”

於冕卻苦笑著說道:“娘娘你以為皇上會輕易放過我嗎,皇上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置我於死地,我早死晚死,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不,本宮說過一定要保護你,任憑誰也不能傷害你。”萬貞兒望著他,眼中露出無比堅定的神情。

於冕一時之間什麽都沒有說,他也不知道現在對萬貞兒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

一方麵他應該是嫉恨萬貞兒的,因為是萬貞兒向皇上出了這個主意,也是萬貞兒把自己當餌,引誘到城隍廟之中去,從而使自己中了殺手的伏擊。

可是倘若就是萬貞兒不這麽做,自己隻是一介文弱書生,皇上要想把自己抓住,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他對萬貞兒實在不知道是怎樣的感情。

萬貞兒卻是為他心疼,為他流淚。萬貞兒連聲說道:“於冕,你一定要支撐下去,我一定要把你救出去,任憑是誰也不能夠傷害你,倘若是誰傷害了你,那就是跟我過不去。”

“娘娘,你的好意於冕心領了,娘娘此時還是明哲保身為好。”於冕真心誠意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