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八月天
萬貞兒此時此刻的心情,簡直就像是八月的天,娃娃的臉一樣,一會兒陰一會兒晴,變化莫測,變來變去。她想了良久良久,終於長長歎息了一口氣,她把陳嬤嬤叫過來,對陳嬤嬤說道:“看來救於冕的事情,必須要本宮親自出馬了,這唐驚染知道了消息之後,卻並不動手。”
陳嬤嬤看萬貞兒說話的時候,十分鄭重,顯然是想親自動手,她在旁勸說道:“娘娘,你姑且再等一等,說不定唐驚染明天就會進工覲見皇上。”
“本宮是等得,可是那於冕等不得呀。你也知道,皇上現在變得心狠手辣,倘若他一時興起,讓人把於冕殺了怎麽辦?更何況之前的時候,皇上已經派那林建安去找過殺手了,說不得殺手就會對於冕動手。”
陳嬤嬤見萬貞兒十分焦急,她從旁輕輕地拍打著萬貞兒的肩頭,勸說道:“娘娘,你不要這麽想,皇上沒有這麽快就要於冕的命的。你想呀,於冕要是在這個時候死了,那麽矛頭就是直指皇上嘛。我想,皇上怎麽樣也會拖一段日子的。”
“這隻是你一個人的想法罷了,你能擔保皇上也是這麽想的,你能擔保皇上做事也像你這麽冷靜嗎?”萬貞兒不禁質問陳嬤嬤道。
陳嬤嬤被她問得一時語塞,半天說不出話來。
萬貞兒歎口氣說道:“罷了,本宮也不是非要給你發火,陳嬤嬤,隻不過是我實在很擔心於冕的安慰。於冕是我的恩人,他在這世間上,是最早救過我的人,這樣的一個好人,我卻把他推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你說,他若是死了,叫我於心難安啊。”
陳嬤嬤低著頭,她想了好久好久,才抬起頭來對萬貞兒說:“娘娘,你不妨再等明天一上午,倘若明天上午唐驚染還不來見皇上,那麽娘娘要做什麽,奴婢也隻好同娘娘一起出謀劃策了。”
萬貞兒靜靜地望著陳嬤嬤,目光中不禁淚光閃動。她之所以忽然之間這樣,無非是因為之前為於冕的事情,太過於焦心勞累,而今忽然聽到陳嬤嬤肯同自己一起分擔,一顆心覺得忽然有了著落。
她對陳嬤嬤說道:“如此,就勞煩陳嬤嬤了。好,我就聽陳嬤嬤的話,再等明天一上午。”
陳嬤嬤好不容易才把萬貞兒勸說去安息,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忽然有人來回報說是唐驚染進宮來了。
萬貞兒聽說之後,不禁十分高興,她連聲說道:“這唐驚染果然還是
還是來了,總算她對於冕還有一絲一毫的情意和良心。倘若不然,我一定不會這麽容易放過她。“
萬貞兒想到這裏,麵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雖然她很妒嫉唐驚染和於冕之間的感情,但是如今唐驚染既然肯為於冕來到這宮中,恐怕皇上多半就會聽從唐驚染的話而放過於冕了,這令萬貞兒覺得很是安慰。
萬貞兒正在驚疑不定的等待著消息,她越等越覺得焦急,就命令古代冷意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到底唐驚染勸說皇上勸說的如何了。
誰知過了不多久,那古冷意便急匆匆的衝了進來。
他衝進來之後,先是抬眼看了一下萬貞兒的眼神,旋即說道:“娘娘,事情恐怕不大好了。”
“什麽?不大好了,難道皇上不肯聽唐驚染的吩咐放了於冕嗎?”
“那倒不是,隻是——”
他說到這裏,臉色有些驚疑不變,又抬起頭來看了萬貞兒一眼,這才說道:“娘娘,是那驚染姑娘她根本就沒有去見皇上,而是直接去了皇長公主的萬安宮中同皇長公主閉門密談,談了很久都沒有出來。依照我看,唐驚染恐怕不會去救於冕了。倘若會,皇長公主早就把金玉杖拿出來,又怎麽會等到現在。”
“哦?”萬貞兒想了想,仍然抱著一絲僥幸,說道:“我覺得事實未必如此,也許她是去同皇長公主商量,讓皇長公主把金玉杖交出來呢。”
“娘娘,為什麽事到如今您還在這麽想呢,您以為皇長公主會把金玉杖給交出來嗎?這金玉杖對皇長公主來說可是重於性命呀,倘若她這麽輕易就把金玉杖交了出來,那豈不是以後沒有人能夠管得了皇上、由著皇上肆意妄為嘛,這皇長公主素來不是一個這樣的人。”
古冷意的一番話頓時提醒了萬貞兒,萬貞兒也覺得簡懷箴恐怕不會那麽容易把金玉杖交出來的。
於冕乃是一個人,在她心中一個人的性命怎麽及得上天下千千萬萬百姓的性命呢,所以她不把金玉杖拿出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萬貞兒想到這裏,心中七頭八緒,什麽滋味兒都有。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古冷意,喃喃說道:“古公公,那你覺得這事情可怎麽辦才好呢?你覺得皇長公主既然不會把金玉杖交出來,唐驚染會不會勸她把金玉杖交給皇上來換於冕呢?”
古冷意想了想,一句話也不說。
陳嬤嬤在旁說道:“娘娘,您就不必想了。這唐驚染素來都隻聽皇長公主的話,我們也是知道的,再說她又如何能夠左右得了皇長公主的想法。我們這位皇長公主經曆五朝不倒,她的經曆又豈是我們可以小覷的。”
陳嬤嬤的一席話無疑又給萬貞兒澆了一頭冷水,她跌坐在那裏,半晌才說道:“罷了,罷了,看來救於冕隻有由本宮親自出馬了。”
“娘娘,少安毋躁,我們再等等看看吧。”
陳嬤嬤也覺得事到如今恐怕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救出於冕了,也許真的就隻能讓萬貞兒出馬了,可是她又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萬貞兒親自去做這件事情。
倘若萬貞兒出馬的話,說不定很快就會連累到自己,到時候便是想去改變這個局麵恐怕也是不能了。
“娘娘,您別擔心,老奴現在就去打聽消息,看看皇上到底是什麽樣的意思。”古冷意從旁說道。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萬貞兒看著他遠走的背影,一直在那裏走來走去的,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此時此刻,她心中實在是太過於複雜。
她知道倘若要去救於冕的話,那就一定會暴露自己;但是倘若不救於冕,又任由這於冕被殺手殺死的話,她恐怕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她隻能先聽從陳嬤嬤的勸說,由著古冷意出去打聽消息了。
古冷意出去了好一會兒還沒有回來,萬貞兒在這焦急的不行。
而萬安宮中簡懷箴和唐驚染則在商量對策。
唐驚染說道:“皇長公主求求您,您幫驚染想個辦法,看看能不能把於冕給救出來?”
唐驚染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同簡懷箴說過話。
簡懷箴聽到之後,不禁微微一愣,半天才說道:“驚染,你放心吧,本宮一定會想辦法把於冕給救出來的。雖然本宮時時刻刻以天下萬人的安危憂心,也打好主意不把金玉杖給皇上,可是倘若皇上萬一有什麽異動,那我一定還是會顧全於冕的性命的。”
簡懷箴的言下之意就是安慰唐驚染,讓她先不要難過,隻要皇上那方麵有什麽風吹草動,她一定會把金玉杖拿給皇上的,讓唐驚染放心。
唐驚染聽簡懷箴這麽說,心中不禁覺得有些歉意。
她望著簡懷箴,滿懷歉然的說:“公主姑姑,對不起,是我和於冕的事情讓您受累了。”
簡懷箴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怎麽能夠怪你們呢,說到底還是皇上不長進。倘若皇上能夠稍微長進些,我便也不必如此。”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大有心虛之意。
那皇上比起以前的確是大不一樣了,而他自己變到如今這個地步,簡懷箴覺得自己為時也不必負上責任,所以才有一此一說。
兩個人便坐在那裏半晌無語。
零落端了茶上來,說道:“公主、驚染,你們都不必太過於擔心。如今聽說萬貞兒都沒有教唆皇上對付於冕,皇上恐怕不會動手的。皇上之所以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多半同萬貞兒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要不是萬貞兒為人如此的心機深沉、城府深沉,皇上又怎麽會受到她的擺弄呢。”
簡懷箴卻搖了搖頭,說道:“本宮總覺得這件事情同萬貞兒沒有什麽關係,雖然說之前的時候說不得萬貞兒向皇上進讒言了,但是本宮看來那萬貞兒對冕兒並沒有什麽惡意。”
“她要是沒有惡意怎麽可能呢,奴婢是絕對都不會相信的。總之,這萬貞兒什麽樣惡毒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隻要萬貞兒一日不除,這後宮之中就一天不能清靜。”
簡懷箴聽完之後便擺了擺手,讓零落下去了。
她知道零落此時此刻再說這些話,隻是惹得唐驚染徒然傷心而已,反而對事情一絲助益也沒有。
零落見簡懷箴讓自己退下,就隻好悻悻離去。
簡懷箴同唐驚染便坐在那裏,兩個人偶爾說起一些話,但兩個人心中具是藏了滿腔的心事,所以誰都蔫蔫的提不起神來。
而萬貞兒派古冷意出去打聽,打聽了半個多時辰,回來之後說萬安宮中一點動靜也沒有。
萬貞兒便再也坐不住了,她說道:“如今本宮在這裏都如此的坐不住,那皇上在乾清宮中等著皇長公主的金玉杖又等不到,你想他心中是何等的著急。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一定要親自動馬把於冕救出來了。”
說完,萬貞兒便提著衣襟再也不顧陳嬤嬤和古冷意的安慰,直入乾清宮而去。
她到了乾清宮麵前,林建安別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
她知道林建安已經知道了她愛慕於冕的事情,但是林建安因為與她手中互相握有把柄,所以一直沒有向皇上說出。
林建安如今見到她,陰惻惻的說:“貴妃娘娘,您如今要來乾清宮中是找皇上嗎?”
萬貞兒白了他一眼,說道:“本宮要找誰難道還要向你交待嗎?你算個什麽東西?”
“是啊,我的確是不算個什麽東西。隻不過是知道娘娘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罷了。”
萬貞兒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心道:“林建安你如今不必如此的不分尊卑,總有一天本宮讓你不得好死。”
她心裏是這麽想的,麵上卻也沒有表現出來,嘴中也沒有說出來。
因為她現在已經來不及同他說這些話了,她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去救人。
林建安擋著她,說道:“對不起,娘娘。皇上已經說了,現在誰都不見。倘若娘娘要硬闖的話,奴才隻好不客氣了。”
“不客氣?你敢對本宮怎麽樣?”
萬貞兒忽然變了臉色,伸出手去重重打了林建安一巴掌。
林建安沒有想到,萬貞兒看上去如此瘦弱,手底下卻很有力量。
她一巴掌把林建安打得一連往後退了兩步,這才抬起頭來,微微一愣說道:“你、你,你竟然敢打我?”
“為什麽我不敢打你,你是奴才,我是主子,主子打奴才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嗎?我勸你最後給我讓開,否則的話本宮早晚有一天要收拾了你。”
萬貞兒說這些話的時候,眼中露出蛇蠍一般狠毒的神色。
萬貞兒原本是一個生的十分溫婉美麗的人,可是當她臉上勃然變色的時候,看上去顯得十分猙獰。
林建安被她嚇了一跳,往後連連退了好幾步。
萬貞兒再也顧不得,便直入乾清宮中而去。
林建安隻好從後麵跟了上來,他心道:“好吧,你既然非要闖這乾清宮,那我也就不攔你了。可是皇上一旦怪罪下來,你到時候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他寧願樂得看萬貞兒的笑話。
萬貞兒衝入乾清宮中之後,皇上坐在寶座上正有些焦躁不安,猛然間看到萬貞兒像是見了救星一般,連忙對萬貞兒說道:“愛卿,你來了,趕緊坐,趕緊坐。”
說完,便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命令萬貞兒坐下。
萬貞兒微微一笑,強言說道:“皇上,貞兒一心掛記皇上,所以就急急忙忙的趕來了。皇上,您還好吧?”
朱見深想了想,半天才說道:“朕也不大好,朕正想派人把你請過來呢,沒想到你正好就來了。”
萬貞兒這時才轉過頭去看了林建安一眼。
林建安被眼前的情形嚇得目瞪口呆,他沒有想到皇上到現在已經這麽信任萬貞兒了,隻要萬貞兒說什麽,他都肯答應。
所以林建安隻得一聲不發,悻悻走回,去宮外。
萬貞兒望著林建安,才對皇上說道:“皇上,看來臣妾昔日真的是做錯了一件事情。”
“哦?做錯了一件事情,做錯了什麽事情?為什麽這麽說呢?”
朱見深雖然心中一直在想著金玉杖的事情,但是他聽萬貞兒這麽提起來,便也表示關懷一下。
萬貞兒望著林建安遠去的背影,歎口氣對朱見深說道:“皇上,您還記得嗎?當初這林建安是臣妾向皇上推薦的,可是如今看來這林建安實在是有些不當職啊。”
“不當職?”朱見深愣了愣。
“那當然是了。皇上,難道您沒有發現嗎?這林建安平日裏什麽事都幫不上皇上,而且他好大喜功,一心隻為自己謀算,而並沒有為皇上考慮,與先皇身邊的孫祥用比起來實在是相差甚遠。那孫祥用雖然到最後的時候,聽說他對先皇是有些不恭敬,但是他也為了護著先皇而不惜獻出自己的性命,這林建安恐怕是做不到的。”
朱見深聽她這麽一說,不禁被觸動了心思。
他也知道孫祥用對朱祁鎮而言,實在是身邊最相信的人,自己雖然同這林建安如今也相處融洽,但是萬貞兒說的話也未嚐沒有道理。
萬貞兒便嘻嘻笑了一聲,說道:“皇上,您乃是九五之尊,您的身邊圍繞了無數的人,可是每個人心中都各自有自己的打算,他們未必會為皇上真心實意的著想。所以皇上的身邊無論如何也要有一個信得過的太監、宮女才是,因為隻有他們距離皇上最近、最能把握皇上您的心思。而皇上遇到什麽難事的時候,他們的忠心對皇上而言是至關重要的。”
“哦?此話怎講?”
朱見深沒有想到萬貞兒來了之後先說出了這麽一番言論來,便詢問萬貞兒。
萬貞兒微微一笑,麵上做出十分關切的神情來,說道:“皇上您想呀,萬一有人想對皇上不規,這宮中什麽時候來了刺客,倘若皇上身邊有像先朝孫祥用那般忠心的太監在身邊,那麽皇上一定性命無憂。而倘若有林建安這種隻顧著自己安危,到了關鍵時刻便忘記皇上的人,那皇上豈不是危險了嗎?”
萬貞兒巧舌如簧,她的一番話在朱見深聽來覺得十分有道理。
朱見深點點頭,終於還是說了句:“貞兒,你說的很對,你這話朕想來也的確是這麽一回事。倘若朕的身邊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那朕這皇上當的也實在是無趣。”
“所以貞兒覺得皇上等過後不如隨便找個理由把這林建安遠遠的打發了吧,然後皇上不如讓奴婢為您推薦一個人如何?”
萬貞兒微微眯著眼睛刺探朱見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