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劫皇銀
江少衡輕輕扯了扯方寥的衣袖,讓他先不要這麽說,免得打擊到簡懷箴。
他對簡懷箴說道:“公主妹子,這件事情你勸過皇上了嗎?難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據我所知,皇上也算是少年有為,這次為何獨獨在這件事上處理的如此不妥當?”
簡懷箴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去勸過皇上了。皇上不但不肯聽我的話,還覺得我有專權之嫌。我知道倘若再同他說下去,到時候難免會不歡而散。”
紀惻寒在一旁‘插’嘴說道:“你不是手中持有金‘玉’杖嗎?倒不如把金‘玉’杖拿出來,‘逼’迫皇上就範如何?”
簡懷箴十分猶豫,她隻覺得心中千頭萬緒,卻不知道如何說起。
她想了半日,說道:“我始終覺得這個法子不太好。倘若把金‘玉’杖拿出來,皇上更會覺得我是在以權勢威脅他。到時候皇上心中難免更加忌諱於我,這對於我和他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簡懷箴的話聽到紀惻寒耳中,他頓時沉默了,他知道簡懷箴所說句句都是實話。
倘若此次簡懷箴拿出金‘玉’杖‘逼’迫皇上就範,把一千萬兩銀子送去黃河災民,皇上不但不會感‘激’簡懷箴,反而會覺得簡懷箴幹涉朝政,幹涉國家大事,這會讓他心中生出忌諱之心。
簡懷箴十分為難說道:“我今日來這裏,便是想同你們商量一下這件事。我們都是心懸百姓之人,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蒼生受苦嗎?”
江少衡微微沉‘吟’,他想了片刻說道:“聽說錢太後為人十分賢惠,不知道公主妹子可有去請錢太後勸說皇上?更有周太後,她既然不喜歡吳皇後,想必也不會讚同皇上為吳皇後修建仙祠,你可有去讓她們兩人去勸說皇上?”
簡懷箴搖了搖頭,說道:“沒有。皇上對錢太後素來便是不太上心的,錢太後的話他未必能聽得進去。而至於周太後,皇上正為吳皇後一事對她心生怨懟又怎麽會聽她勸說。這個法子我也是想過的。”
眾人聽簡懷箴這麽說,頓時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唐驚染忽然說道:“既然如此,我們想不出什麽法子來,倒不如我們便把皇上送到東泰山去修建仙祠的那些銀兩給劫了,如何?”
唐驚染隻是一時氣話,她的話落到簡懷箴心中,卻讓簡懷箴心中一動。
頓時,她微微猶豫說道:“驚染的法子倒也不是不可行。倘若皇上還是不肯答應拿出銀兩來救濟黃河災民,那麽我們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啊?”
唐驚染十分愕然的望著簡懷箴,驚訝的說道:“公主姑姑,您不會真的答應去搶劫皇銀吧?我隻是說說而已罷了。”
簡懷箴卻說道:“不,你說的很對。事到如今,這個法子也是唯一的法子了,隻有這個法子才能夠把皇銀給劫回來,才可以把皇銀拿去救濟黃河災民。”
唐驚染聽簡懷箴這麽說,隻是覺得十分驚訝。
她沒想到簡懷箴身為大明王朝的皇長公主,竟然會讚同她的這個辦法。
紀惻寒在一旁笑道:“非常時候用非常的法子,這個法子的確是不錯。公主妹子,我也同意你的這個想法。”
簡懷箴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眾人之中當屬江少衡處事最為穩妥,他知道紀惻寒是狂放不羈之人,他讚同簡懷箴的想法乃是意料中事,但是他們的想法江少衡卻不能讚同。
江少衡婉轉說道:“公主妹子,這件事無論如何我們還需要從長計議才好。倘若因此就把皇銀給搶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這件事情怪罪下來恐怕牽連慎重。我們倒是沒有什麽,若是牽連到黃河災民,事情便不是那麽好辦了。”
簡懷箴微微沉‘吟’,但仍舊說道:“江大哥,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別的法子可想,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的看著數千萬的黃河災民忍受如此的痛苦嗎?”
簡懷箴的話無疑在江少衡的心中掀起了層層的‘波’瀾,他見簡懷箴執意如此,便閉口不言了。
雖然江少衡心中很不認同簡懷箴的做法,可是一直以來無論簡懷箴想要做什麽,他都是站在她背後義無反顧的支持她。
當年同瓦剌的戰爭是如此,後來在江南小鎮上他義無反顧的救助簡懷箴又是如此。
雖然他同簡懷箴因為中間有很多的原因而不能在一起,但是他心中對簡懷箴的那份愛意和疼惜之意從來沒有改變過。
簡懷箴見江少衡不再反對之後,便把皇銀要出城的時間和具體的搶劫方案給說了一遍。
眾人聽簡懷箴這麽說,隻得頻頻點頭。
他們之中有些人是不能夠認同簡懷箴這種做法的,比如唐驚染、於冕和江少衡。
雖然方法是唐驚染提出來的,但是唐驚染心中其實並不讚同。
也有些人是很支持簡懷箴這麽做的,比如說紀惻寒。
紀惻寒素來狂放不羈,做事情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又如方寥,方寥一則對簡懷箴一心一意,再則他對朝廷並沒有什麽好感,所以對於簡懷箴的想法他是全力讚同的。
商議好了之後,簡懷箴特意叮囑說道:“這件事情就不要告訴給我哥哥和嫂子知道了。嫂子與朝廷有一些芥蒂,若是他們摻和到這件事情中來,反而不好。”
眾人聞言,便點頭齊聲說道:“放心吧。”
簡懷箴從懷明苑中走出來之後,整個人覺得放鬆了很多。
雖然他們如今製訂了一個搶劫皇銀的計劃,對於簡懷箴的身份來說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可是簡懷箴卻覺得無論從身心上都無比的放鬆因為她心頭的一個包袱給放了下來。
她帶著零落回到萬安宮中之後,零落奉上茶來‘欲’言又止望著簡懷箴。
簡懷箴見狀,便開口說道:“零落你到底有什麽事想對我,你就直說吧。”
零落這才微微皺了皺眉,說道:“皇長公主,奴婢的確是有些事兒想勸您。這搶劫皇銀一事始終事關重大,若是被皇上查出來,到時候恐怕您同皇上的關係——”
簡懷箴聽零落這麽一說,她啜了一口茶道:“零落,事到如今已經顧不得上這麽多了。我隻有兩個法子,要麽便是直接同皇上講理,拿金‘玉’杖‘逼’皇上把這一千萬兩紋銀收回來,去救黃河災難。另一方麵就是帶人暗地裏把皇銀給搶了。兩者權衡之下,我始終覺得後者要好一些。倘若皇上知道皇銀不劫,心中也許會傷心,但是卻不至於太過。倘若皇上對吳皇後一事還不能釋懷,以後也總有解決的法子。但是如果我拿著金‘玉’杖‘逼’皇上把一千萬兩銀子捐給黃河災民,皇上心中從此就恨了我了,這是我最不想見到的結局。”
簡懷箴的話字字句句都說在她的心坎之中,零落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簡懷箴好,如今既然簡懷箴出了這麽一個法子,她沒有阻止也隻能讚同了。
但是零落仍舊有些不甘心的說道:“皇長公主,難道事到如今您沒有想過有一個人還可以勸說皇上回心轉意嗎?”
簡懷箴神‘色’有些倦怠,她擺了擺手說道:“零落你必說下去了,本宮知道你說的是誰,但是這件事是不可能的。”
零落看了簡懷箴一眼,仍舊緩緩說道:“皇長公主,您猜對了,奴婢所說的那人的確是唐驚染唐姑娘。我們都知道皇上對吳皇後並不是有很深重的情意,他心中一心一意鍾情的人乃是唐驚染唐姑娘。倘若唐姑娘可以入得宮來在皇上身邊陪伴,時時刻刻勸服皇上,說不定以後皇上在治理國家大事上拿主意能更為決斷些,也不用皇長公主如此費心憂神。”
簡懷箴的麵上照了一層薄薄的霜‘色’,她很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道:“零落,你知道本宮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驚染進宮的。驚染和冕兒他們兩人如今在一起,本宮瞧著‘挺’好。這兩個孩子年貌相當,以後一定會成為神仙眷侶。但是驚染若是跟著皇上,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驚染比皇上大上足足的八歲,她的‘性’子又急,乃是江湖兒‘女’的脾氣,皇上隻是見她容貌秀美,又如何能夠忍受得了她的脾氣。再則等到十年過去,那時候皇上仍舊年輕,可是‘女’人的容顏卻很容易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隕落。本宮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讓驚染來宮中受罪,零落你明白本宮的良苦用心嗎?”
簡懷箴的話聽在零落心裏,零落心頭一顫,她連聲說道:“皇長公主所言奴婢不是不明白,隻是奴婢不忍心看到皇長公主如此勞心勞力。既然如此,皇長公主已經有了主意,奴婢也不好再說什麽。”
簡懷箴緩緩點了點頭,說道:“還有一件事兒零落你要記住,皇上喜歡驚染這件事情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讓驚染知道。倘若驚染知道之後,本宮怕多生出很多事端來。”
零落見簡懷箴如此鄭重的吩咐自己,連忙頷首說道:“皇長公主您放心吧,奴婢不是輕重不分的人。”
簡懷箴微微含笑說道:“你做事本宮素來是放心的。”
零落又在一旁勸說道:“皇長公主,還有一件事兒奴婢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可是如今同您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奴婢就跟您說了吧。”
簡懷箴微微有些驚訝,問道:“零落你還有什麽事兒嗎?”
零落定定的說道:“皇長公主,如今您的年紀也不輕了,難道您就打算這樣過一輩子嗎?奴婢看得出來江太傅和方大俠對您都情深義重,難道您從來沒有想過要同他們兩人中的一個人在一起嗎?”
簡懷箴的目光頓時變得悵然起來,她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說道:“零落,我已經不再去想這些事了。”
“可是皇長公主雖然您嘴裏說不想,我每次看到您見到方大俠和江太傅的時候心裏頭都很歡喜,難道您願意這一生一世都在深宮之中老死深宮嗎?”
簡懷箴的麵上多了幾分無奈和惆悵,她說道:“本宮原也不想這般。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麽法子。”
“皇長公主,您心中如今喜歡的人是誰?”零落小心翼翼的問道。
簡懷箴想了半天,才對零落說道:“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零落仍舊不死心,說道:“皇長公主,難道您一點都沒有為自己的幸福打算過嗎?”
簡懷箴苦笑的看了零落一眼,說道:“也許有過,但是如今已經沒有再去想這些事了。我和方大哥原本有世仇,到如今卻也能夠做成朋友,我心裏已經很安慰了。至於江大哥,我們兩個人之間有太多的隔閡,上蒼注定我們兩個人此生此世不能走在一起,本宮也沒有法子。”
零落茫然不解,她望著簡懷箴的眼神之中生出幾分憐憫之‘色’。
簡懷箴自己在心裏頭卻明白,她知道她此時此刻心中喜歡的人唯有江少衡一個,並不是因為在江少衡和方寥之間難以抉擇才會如此遲疑。
隻是她和江少衡之間隔著的已經遠遠不是一個方寥了,他們之間隔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有一些東西是不敢去碰觸的,有時候隻要一想起來身體就會覺得生疼。
她還記得那時候,是六年前在江南的時候,她原本以為可以在江南過一些陌上‘花’開款款歸的日子,可是也就是那時候,南宮九重派的白輕輕來到了江南。
那個假白輕輕為了博取她的信任,不惜設計接近她。
後來她認白輕輕做妹子,那白輕輕非但不感恩圖報,還在她的參茶之中下‘藥’,妄圖用慢‘性’毒‘藥’害死她。
這一切都是南宮九重授意的,南宮九重之所以這麽做無非是因為太喜歡江少衡而已。
她喜歡了江少衡幾十年,但是江少衡的心裏從來沒有她,這讓她變得幾乎瘋魔。
為了這件事情她始終不能釋懷,也是為了這件事情她枉顧與簡懷箴的姐妹情意和主仆情意,更不惜心狠手毒殺死白輕輕一家,把那假白輕輕養大,把她送到簡懷箴的身邊,好讓她陷害簡懷箴。
雖然最後南宮九重落得一個變成瘋魔的下場,但是簡懷箴每次想起這件事情來,都覺得自己責無旁貸。
倘若不是因為幾十年以來都枉顧了南宮九重的想法,又豈會讓她落得如此的下場。
倘若江少衡不是因為喜歡自己而對別的‘女’子不屑一顧,又怎麽會讓南宮九重如此瘋狂。
每當想起這些,簡懷箴心中便覺得像是針紮一般的痛。
不知不覺間六年已經過去了,此時此刻南宮九重在哪裏?她過得還好嗎?
簡懷箴的心思已經飄到了遙遠的六年前,她沉浸回憶之中不能自拔。
零落見她麵上的表情十分惘然,便不敢在說話,悄悄的退了出去。
零落走後,簡懷箴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那裏,她想了很多很多。
朱見深自從和簡懷箴談過之後,他也為自己說重了話而深感內疚。
他反思自己為吳皇後修建仙祠一件事是不是做錯了。
他想了很久很久,並決定隻要簡懷箴肯再來勸他一次,他一定會把為吳皇後修建仙祠的一件事給延後,並把這一千萬兩銀子撥到黃河去賑災。
但是他等了好幾天,簡懷箴始終沒有來。
他以為簡懷箴對自己失望了,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向她認錯,畢竟他身為一國之君,有很強的自尊心。
經過一番思量之後,又加上梁芳在旁邊不斷的催促,朱見深終於下定了主意,命令梁芳擇日便把這一千萬兩銀子押到東泰山,去為吳皇後修建仙祠。以便以後在仙祠之中施展招魂之術,把吳皇後的魂魄招來與自己相見。
並不是那麽迫切的想見吳皇後的魂魄了。
他同吳皇後之間原本就沒有十分深厚的感情,隻是因為吳皇後十分賢良、淑德,讓他感覺到了一絲溫情。而他對吳皇後的死心中又充滿愧疚,覺得這件事情同周太後的暴虐、專製和自己的疏忽有不可開脫的關係,所以才以至於抑鬱成了一塊心病。
到如今,他心中反而漸漸豁達起來,不管怎麽樣梁芳仍舊是把這皇銀押往東泰山了。
簡懷箴很快就探聽清楚了梁芳所要經過的路途和押運的地點,還把押運皇銀的守衛姓名給查了出來,並把這些人的底細都徹查過。
查過之後,簡懷箴發現隨從梁芳押皇銀的‘侍’衛都是大內高手,但是這些高手在簡懷箴、江少衡、方寥和唐驚染等人麵前便不堪一提了。
打探好了消息之後,簡懷箴又去了一趟懷明苑,她把搶劫皇銀的任務重新給安排了一下。
她知道江少衡心中很不願意同朝廷作對,便不想勉強他,她把路途之中跟蹤梁芳搶劫皇銀的事情‘交’給了方寥和唐驚染。
紀惻寒原本也很想去的,但是簡懷箴知道他‘性’子狂放不羈,凡事並不按常理出牌,怕中間生出什麽事端,所以不肯讓他去,這還惹得紀惻寒有些不滿意。
梁芳押運著皇銀出京之後,簡懷箴便立即把消息傳到了懷明苑之中。
方寥和唐驚染帶著燭影搖紅和懺情‘門’的幾十個弟子準備去劫皇銀,他們一路之上跟著梁芳的車隊一直走了一天一夜。
因為梁芳乃是禦賜的監工,雖然所運的銀兩數目龐大,可是路途之上經過的地方倒很少有劫匪敢來搶劫。
因為天下之大,率圖之濱,莫非王土,又有幾個人敢跟朝廷作對,敢來搶劫朝廷的銀子呢。
梁芳在路之上趾高氣揚,指揮著手下做這做那。
很快他們到了一個山嶺之中,方寥和唐驚染知道他們已經離開京城很遠,在這裏搶劫皇銀,想必沒有人會懷疑。
並且這裏乃是荒山野嶺,距離城鎮很遠,梁芳便是想搬救兵恐怕也是搬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