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四十五,周貴人
王道靈喃喃念叨了半晌,轉過身去,對錢皇後說道:“皇後,貧道已經為皇上祈福完畢。乃是上天所賜。隻要為皇上服下,三個月後,皇上的身子一定可以痊愈。”
錢皇後驚喜地站起來,問道:“此言當真?皇上纏綿病榻,已經一年有餘,當真三個月內可以痊愈?”
“啟稟娘娘,這是上蒼的聖諭。皇上乃是上蒼之子,自然深得上蒼垂憐。至於纏綿病榻一事,恐怕是皇上做過錯事,因此上蒼懲罰。如今懲罰期限已過,皇上的身子就要大好了。”王道靈說的煞有其事。
錢皇後仔細想想,英宗在奪門之變和殺於謙一事上,的確做得欠妥當。上蒼懲罰,原也不是不可能。因此便點頭說道:“一切就依道長所言。倘若皇上當真可以痊愈,本宮一定請皇上封道長為國師。”
王道靈聽說錢皇後要請皇上封他為國師,一時之間又猶豫起來:倘若投靠錢皇後可以做國師,卻比投靠周貴人好一些。想到這裏,他正想把周貴人吩咐他的事情說出來,卻聽到錢皇後緊著問了一句:“皇上龍體一定可以痊愈吧?”
王道靈這才拍拍腦袋,心道:我這是糊塗了。錢皇後許諾的固然是好,可是也要等皇上痊愈,才肯讓我做國師。我這丹藥是沒有任何效果的,皇上吃了後,又怎麽可能會痊愈?
當下,他諂笑道:“皇後請放心,這兩粒丹藥,請皇後分兩次給皇上服下。現在就服一次,等到晚上,再服食一次,皇上一定可以龍體康複。”
錢皇後道:“有老道長。香蠟,你先引著道長去歇息,讓禦膳房做些精致的點心給道長送過去。本宮現在就去照顧皇上。”香蠟應道“是”,便引著王道靈去休息。而錢皇後在宮女太監的攙扶下,進入皇上寢宮。
朱祁鎮病的十分嚴重,纏綿病榻之上,整個人瘦的不成人形。錢皇後見到,心中很是痛惜,向他說道:“皇上,臣妾特意求取了丹藥,來給皇上服下。道長說皇上服下丹藥後,三個月之內,病情一定可以痊愈。”
朱祁鎮雖然病入沉屙,對自己的結發妻子,卻還是認得。他聽完錢皇後的話,勉強說道:“一切一切有勞皇後費心了。”
“你我結發夫妻,何必說這些話?倘若皇上可以康複,臣妾寧願折壽十年也沒有什麽。”錢皇後真情流露道。
朱祁鎮對錢皇後素來真心,見到錢皇後癡心為自己,心中很是安慰。錢皇後垂淚道:“皇上莫要傷心,您正當盛年,三個月後就可以痊愈,重新治理天下,澤被蒼生了。”
朱祁鎮強撐著點點頭。錢皇後見他說話很吃力,便不忍再說,隻是吩咐太監們倒水過來,給皇上服藥。
小太監們答應著,送了溫和的水過來,錢皇後取出王道靈送的兩粒丹藥,如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的為朱祁鎮送服一粒。誰知,朱祁鎮服了藥丸後,身子忽然不停的抽搐起來,整個人臉色變得蠟黃,嘴角吐了白沫出來,竟然是不能說話了。
錢皇後大驚,連聲叫道:“皇上,皇上,皇上!”一連叫了三聲,朱祁鎮卻抽搐的越發厲害起來。錢皇後這才意識到出了問題,忙哭喊道:“快傳禦醫,快去傳禦醫!”太監們匆匆忙忙出去傳禦醫,錢皇後扶著朱祁鎮的身子大哭。
消息很快就傳到周貴人那裏,她聞言長笑道:“一切都是按照本宮的打算進行。貞兒,好戲還在後頭,走,讓我們去看看皇上。”說完,便帶著萬貞兒往外走。萬貞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聽來通報的人說皇上服了王道靈的丹藥,大不好了,很是驚愕,問周貴人道:“娘娘,這是怎麽回事?”
周貴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道:“貞兒,你別忘記這主意,是誰給本宮出的。等下到了皇上寢宮,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你給本宮記得。本宮的兒子是皇太子,以後就是皇帝。敢違背本宮旨意的人,全部不得好死。”
萬貞兒渾身打個寒顫,道:“奴婢知道了。”便跟著周貴人往外走。
很快,她們便來到皇上寢宮中。此時,正有禦醫在為皇上把脈。皇上的身子,雖然抽搐的沒有那麽厲害了,嘴角的白沫卻越來越多。太醫記得頭上汗水涔涔,勉強撐著心神為皇上診治。
過了好一會兒,錢皇後忍不住,問道:“張禦醫,皇上的病情怎麽樣?為何會忽然”
張禦醫看了錢皇後一眼,麵有難色道:“這這臣也不好”
“張禦醫,為什麽不好說?有什麽就說什麽。皇上乃是萬金之軀,倘若出了什麽問題,你能擔當的起麽?你說就是,本宮贖你無罪。”周貴人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說道。邊說著,邊用眼睛看著錢皇後。
錢皇後也在一旁說道:“皇上到底怎麽了?張禦醫你有話就”說話間,已經是淚如雨下。
“啟稟皇後、周貴人,皇上的病情,原本是穩定的。隻是隻是皇上中了毒!皇上恐怕服下了毒藥,才會忽然之間變成這樣子。這種毒藥的毒性很深,皇上的身子原本就羸弱,微臣實在沒有把握治好皇上”張禦醫驚驚顫顫說道。
“什麽?皇上中了毒?皇上啊,為什麽您好好的會中毒啊,到底是誰這麽狠心,要置您於死地啊,皇上啊”周貴人的一張俏臉,頓時戲劇性的一變,立刻撲在皇上身上大哭起來。其變化之快,讓人汗顏。
“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是”錢皇後的腦中,刹那掠過“丹藥有毒”四個字,她整個人怔在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貴人又哭又鬧,折騰了一會兒,轉過頭來問服侍皇上的小太監道:“皇上是不是服食了什麽東西?為何會忽然中毒?你給本宮從實招來,否則本宮一定不饒恕你!”
“奴才當真不知道,皇上的飲食與平日無異,隻是——”小太監忽然想起,方才錢皇後服侍英宗吃下一粒丹藥。他既不敢隱瞞,又不敢當著皇後的麵說出來,一時之間,支支吾吾了半日。
周貴人斜睨了錢皇後一眼,傲慢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且說來聽聽就是。若有隱瞞,本宮教你馬上就死。”
小太監嚇的撲通跪倒在地上,苦著臉道:“啟稟娘娘,奴才不敢隱瞞,皇上的飲食與平日無異,服食的藥物也是照太醫開的方子來的,隻是方才皇後娘娘服侍皇上吃下一粒丹藥,過了不多久,皇上就奴才多嘴,奴才自個兒掌嘴。”說完,小太監就自顧自左右開弓,掌起嘴來。
周貴人柳眉倒豎,道:“罷了,你且站到一邊去。”
小太監聞訊,如臨大赦,忙躲到一邊去了。周貴人橫了錢皇後一眼,冷笑道:“皇後娘娘,您做的好事,害死了皇上!”
被周貴人一聲質問,錢皇後才恍然從發怔中醒轉過來,她顧不得理會錢皇後,徑自對禦醫說道:“快去配藥,搶救皇上,若是皇上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們都去給皇上陪葬。”
錢皇後平日裏不這麽說話,她實在是太過於擔心皇上的病情,才對太醫禦醫奴顏相向。張禦醫見狀,忙答應道:“微臣立刻去做。”說完,跌跌撞撞走出去配藥去了。
周貴人卻斜了錢皇後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皇後娘娘,您還要做戲到幾時?”
錢皇後微微一怔,轉頭問道:“此話怎講?周貴人,皇上如今病情嚴重,本宮沒有心思同你爭執。你若是念著皇上的身子骨兒,就不要胡鬧,否則,你先退下去吧。”
周貴人哼了一聲道:“皇後娘娘,難道您忘記有句話叫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麽?您縱然貴為皇後,您若是犯法,也是同庶民同樣罪過。何況,您今日裏犯的是謀害皇上的大罪!”
“本宮謀害皇上?”錢皇後的麵色,頓時變得蒼白,她指著周貴人冷冷道:“你不要亂說話。本宮寧願自己折壽,都願意祈求皇上歲歲平安,又豈會謀害皇上?”
“皇上的禦膳,與平日並無兩樣,卻中了毒。他唯有服過皇後娘娘您的丹藥,難道還不是丹藥的緣故?”周貴人陰測測的說道。
錢皇後還未回答,張禦醫已經配了藥進來,給皇上送服。錢皇後見狀,才稍微鬆了一口氣,轉而對周貴人說道:“丹藥是王道靈為皇上求的。至於為何會有毒,本宮也不得而知。若是你想知道,傳王道靈前來詢問便是。本宮也想知道,為何他要處心積慮害皇上。”
周貴人絲毫不懼,對萬貞兒說道:“貞兒,你立刻吩咐人去捉拿王道靈,速去速回。”萬貞兒應了一聲,便去吩咐人去了。此時此刻,萬貞兒心中如波瀾翻覆,不知如何是好。她沒有想到,周貴人會如此歹毒,連皇上也敢謀害。盡管如此,她也不敢出聲,若是周貴人當真被查出來,她也難以擺脫同謀的嫌隙。
王道靈正在驛館中休息,大吃大喝,不亦樂乎,忽然便見到有太監來捉拿他。他竟然麵色如常,雙手伸出來,說道:“你們綁我走吧。”等太監給他上了鐐銬,他便大搖大擺地跟著太監走。
很快王道靈就被帶到錢皇後和周貴人麵前,他見到錢皇後和周貴人,如往常一般行禮。
周貴人橫眉怒目,望著王道靈,眼中像是要噴出火焰來一般,惡狠狠道:“大膽王道靈,你可知罪?”
“王道靈愕然看了周貴人一眼,旋即搖頭道:“貧道並不知何罪之有,還請娘娘明示。”
“哼,王道靈,你少在此處裝蒜,你可知道你已經犯下滔天大罪。你竟然敢在給皇上求的丹藥之中下毒,毒死皇上,此罪重大,牽連你十族尚且嫌輕!”周貴人哼了一聲,甩手道。
王道靈麵色發白,卻仍舊很鎮定,他撲通一聲跪下來,連聲道:“請娘娘明察,小道為皇上求的丹藥,乃是強身健體兼清除百病的丹藥,卻不知為何娘娘說是毒藥?貧道擔當不起謀逆大罪。”
“你說你沒有謀害皇上,可有證據?”周貴人精心粉飾過的眼睛,投射出冰冷的寒芒。
“皇上正是吃了你給的丹藥後,就變成如今這般摸樣,太醫診治過後,卻是中了毒,你如何敢說,不是你下毒害皇上?”錢皇後擔心皇上的身體,心中又氣又急,忍不住大聲道。
王道靈卻益發鎮定起來,他從袖中掏出幾粒丹藥,丹藥和之前他給錢皇後的卻是一模一樣,道:“如果二位娘娘不相信小道,小道這裏還有幾粒和上天求得的丹藥,我之前曾經治好很多人,不管再重的病患,隻要服下我的藥丸,一定會藥到病除。藥丸中,並沒有任何毒藥,若是娘娘們不相信,可以盡管找太醫去驗藥就是。”
“不必你教我們!”周貴人冷冷看了王道靈一眼,道:“貞兒,你再去傳太醫來驗藥!”
萬貞兒不敢怠慢,立刻就去傳了太醫過來。太醫檢測王道靈的藥丸後,恭謹道:“啟稟兩位娘娘,道長的藥丸,成分盡是養身補氣治病的藥物,卻是沒有毒藥成分的。皇上服了這藥丸後,應該會對病情有益,而非中毒。”
周貴人點點頭,忽然轉過身來,對著錢皇後冷然笑了一聲,道:“皇後娘娘,事到如今,您沒有話說了吧?臣妾早就知道是您給皇上下毒,您卻不承認,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您還有什麽好說的?”
錢皇後踉蹌退了兩步,連聲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她茫然看著周貴人,連連搖頭道:“本宮沒有給皇上下毒?本宮怎麽會給皇上下毒?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天大的笑話!”
“你當然會給皇上下毒。”周貴人逼近兩步,用手指著錢皇後,她手指上的蔻丹鮮豔奪目,一如毒蛇妖豔的芯子:“你跟皇上這麽多年,並無所出。臣妾卻不同呢。臣妾為皇上生了太子,太子就是以後的皇上。你這做皇後的,當然會心中不服氣。所以,你就趁著皇上病重,下毒謀害皇上。”
“你胡說!你撒謊!本宮寧願自己死,都不會做對皇上不利的事情!”錢皇後發自肺腑,真心道。
周貴人卻得意的搖搖頭道:“我尊貴的皇後娘娘,如今您說什麽,都已經沒有作用。因為王道靈是您找來的,做法也是您在一邊監督的,如今皇上中毒,也是您一個人在這裏。這件事,您便是死,也洗脫不了幹係!”
“你大膽賤婢,你居然敢對本宮這麽說話!”錢皇後素來溫婉,卻被周貴人的一番話,激得惱怒起來。
周貴人卻冷冷的上前兩步,重重打了錢皇後一巴掌,冷笑道:“我是賤婢,你是什麽?你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模樣,又瘸又瞎又老,您可是連賤婢都算不上呢。敢罵我的人,都不得好死,皇後娘娘您也不例外!”
錢皇後怒極,剛要伸出手來還周貴人一巴掌,卻被她緊緊握住手臂,動彈不得。周貴人冷哼道:“來人,皇後娘娘毒害皇上,罪大惡極,罪無可恕。貞兒,你帶著人立刻把皇後娘娘帶回她的寢宮,白綾也罷,鴆酒也好,即刻賜死!”
萬貞兒聞言,雙腿一軟,不由自主跪在地上,可憐巴巴望著周貴人,道:“娘娘,奴婢奴婢”
“你不是一直自詡對本宮衷心麽?現在就是你表現你衷心的時候,如果半個時辰後,皇後還不死,死的人就是你!來人,把錢皇後拖回去!”周貴人冷冷道。周圍的太監宮女們一看這陣仗,心中已然明白,恐怕錢皇後真的失勢了。而周貴人,她的兒子便是皇太子,皇上眼看著就不行了,太子很快就登基。到時候周貴人的話就是金科玉律。
宮中的人,都是跟紅頂白之眾,他們聽到周貴人吩咐,當即應著,便把錢皇後死拖硬拽,拉出皇上寢宮。
錢皇後心中悲催,把腳步一頓,道:“我自己走,不用你們拉著。周貴人,你答應本宮著太醫救皇上,本宮也應承你回宮自縊就是。”
周貴人瞥了她一眼,冷冷道:“皇上是我夫君,我自然會救,隻是皇後娘娘,如今你已經沒有任何資格和我談條件。是你把皇上害成現在這樣的。你死不死,也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本宮。貞兒,還不將狠毒的廢後帶走,更待何時?”
萬貞兒無奈的應道:“是。”對身邊拖著錢皇後的兩個太監宮女道:“走吧。”於是,他們拖起錢皇後,一路往錢皇後寢宮中走來。
周貴人非難和陷害錢皇後的情形,盡數落在一個人眼中,那人便是錢皇後的宮女香蠟。香蠟被周貴人收買後,幫她向皇後進言,請王道靈入宮,卻沒有想到周貴人的目的,是想害死錢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