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筆非常慷慨, 將原亭三人遇見危機,時燈陷入幻境到他醒來發病、最後的時哥出現,一口全畫了出來。

發出去不到半個小時, 論壇就飄滿了關於這一話的討論帖。

#giao!禿筆你欠我的眼淚拿什麽還?!#

#時崽:卡普格拉妄想症#

#夢回《逆轉篇》時崽新設定揭露#

#支澤,大預言術#

……

宮渡此時在識海內和小光團刷著論壇,饒有趣味, 點進去看了看這次更新的漫畫。

因為在幻境中,都是《逆轉篇》裏畫過的內容,禿筆不用為了補全故事全都畫出來,而是采用了穿插的回憶小格。

零碎的畫麵構築出了第一次重置。

但是在他的劇本提供的情況下, 禿筆這次也添加了一些之前《逆轉篇》沒有的細節。

【支澤隻聽得見自己沉重的喘息。

冷汗一滴滴落在地麵, 年輕的首領帶著輕慢和羞辱意味拍拍他的臉,將他和他的同伴們貶斥成垃圾和廢物。

在生死前的那一秒, 預言術再次突破。

無數絲線翻飛而出。

支澤抓住機會拉著他的同伴, ‘走!’

沒有一個強者願意被人窺探未來, 因為那或許會暴露他們的弱點。

果不其然。

年輕首領退向夜空,指尖卻觸碰到了一根細微的絲線,大亮的紅光顯眼如血,一副陌生卻溫暖的場景, 闖入支澤的腦海:

柔金色的晚霞裏, 戴著兜帽的青年拐進街邊一家花店,買了束向日葵。】

[這是逆轉篇裏沒有的細節,所以說大預言術在時燈身上預言出來的畫麵, 究竟代表了什麽?]

[同問, 我以為會是什麽血腥殘酷的場景, 禿筆再給我們刀一下, 結果竟然是個這麽平和的畫麵。]

[這個戴著兜帽的背影, 怎麽看怎麽是時哥,所以未來是被修正了嗎?時崽變成了時哥?]

[可是他們本身也是一個人啊,預言術通過時崽,卻預言到了時哥身上,也很正常吧。]

[不過這次幻境喚醒了我對第一次重置,大魔王時期的首領時崽的印象,真的很帶感啊。]

[因為這是第一次重置,時崽不熟悉,有很多顧忌,後麵的《深淵篇》裏,他發現無論如何他都是差一點,卻改變不了結局的時候,就放飛了。]

[橙子味的雪糕啊,時哥也喜歡橙子味的果汁。]

[深淵篇很壓抑,那種麻木而機械的重複死亡,要不是時哥、小燈和傅叔都陪著他,他會崩潰吧。]

[最後時哥出現的時候,我安全感爆棚好嗎。]

[講真,這本漫畫還能更刀嗎?就這點程度,我完全沒感覺,時崽發病我除了揪心一下之外其他的沒啥,隔壁帖子裏都哭出海洋了。]

[各位家人真的是被刀出PTSD了,這麽溫和的場景,哪哪也看不出來刀啊。放心放心,目前的走勢還是好的。]

看到這裏,宮渡頗為讚同地點頭。

確實,目前的走勢還是好的,大世界正常運行,漫畫世界也順利。

他點開漫畫一副彩頁,畫的是他當時殺了長老之後,站在議事堂中的場景,禿筆的畫功非常好。

神聖陰詭的經文,滿地鮮血,蒼白的年輕首領一身繁瑣服飾,身後高處,供奉著佛龕,香霧彌漫。

有種說不出的厚重感。

小光團:“我也喜歡這張。”

以後不知道還會不會遇見這種有意思的漫畫世界,它都保存到自己數據庫裏了。

“來之前也沒想到這個世界隨機出來的疾病是卡普格拉妄想症,倒是還挺合適的……”宮渡想翹個二郎腿,發現自己現在是個團子,暫時沒有腿,於是遺憾放棄。

不過在神力加持之後,這種精神疾病也和正常的不太一樣。現實世界的藥物對他當然沒有作用,一切不過是靠演技而已。

小光團蹭了蹭他:“很難受嗎?”

很是關心的,它主動將零食讓給了宮渡。

“……”

宮渡看在零食的麵子上,決定勉為其難再演一場。

“……也還好,沒人能看出來而已,”黑團子的白耳朵動了動,裝似很不經意,讓小光團看見了他低落的眼神。

小光團:“!!!”

所以這種折磨人的精神疾病果然是很難受是吧?!

它慌忙飛起來,把零食全推過去,“吃點東西轉移注意力。”

宮渡舒服地享受小光團的貼心服務。

其實到他這種隻差了一步考試,就能晉升的上位神程度的神來說,精神疾病還遠不如上個世界能給他帶來痛感上的愉悅。

龐大的識海已經足夠他忽略發病時的感覺,他沒什麽難受的。

他違背了良心騙人,但得到了零食。

小光團被騙走了零食,但善良的內心得到了維護。

兩全其美,大善。

宮渡點開下一個討論卡普格拉妄想症的帖子。

·

[……艸,居然是這種病。]

[我去百度搜了搜那是什麽病,明白了之後在回來看,想想之前的少年篇,我人傻了。]

[嗚嗚嗚時崽那麽多次奔向自己的朋友,可是這次他的朋友們奔向他的時候,他卻害怕了。]

[#圖#少年指尖的顫抖。

#圖#呢喃著不要過來時失去血色的嘴唇。

#圖#不斷後退的慌張。

#圖#往自己嘴裏塞藥片,嗆咳時的崩潰。

#圖#縮在一團拒絕所有人靠近的孤獨。

對比圖:少年篇四個人勾肩搭背,在陽光下笑得燦爛。

不要客氣,截圖送給大家(。)]

[我們無冤無仇……]

[理智告訴他,那就是他的朋友,可是發病的時候他控製不住去幻想那些是披著他朋友殼子的怪物,後退和瘋狂吃藥是怕自己會傷害他們吧。]

[其實這個病很好解釋(笑,就是時崽重置那麽多次,終於瘋了(緩緩抽出四十米大刀)大家說禿筆會喜歡這把刀的對吧。]

[不過時崽一次性吃了那麽多,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啊。]

後遺症當然沒有,不過宮渡可以演出來。

論壇很熱鬧,不過大多數漫畫讀者的情緒還可以,因為得卡普格拉妄想症,理由非常充分,多次重置中,分不清現實和虛幻,所以時燈陷入了迷亂之中。

大世界裏讀者的正麵情緒,也能收集起來,合成成為氣運值。

他怎麽可能放過。

宮渡笑著關上論壇:“目前隻是前菜……”

重頭戲,還在整個劇本比較靠後的位置。

……

F市。

臨時基地。

時燈房間。

**躺著一個麵色發紅的少年,額頭上頂著冰袋。

岑樂路過的時候,通過窗戶,往裏麵看了一眼。守在時燈身邊的,是那天一秒出現的家長。

看起來應該是時燈的哥哥,不然沒辦法解釋兩個人為什麽長得那樣像。

之前時燈能將特級異獸核拿出來玩,他們就猜到時燈的家長也不是什麽普通的人物,但是昨天下午還是將他們驚到了。

青年將他們用異能裹住,幾乎是睜開眼就到了F市這間房子的門口——

也就是說,時燈的家長知道他們住在這裏。

這種神乎其技的異能,怕是個特級異能者吧。

那位家長問了事情的經過,就沒再說什麽,也沒有讓他們留下照顧的意思。但是回來的當天晚上,時燈就開始高燒不退。

他們三個今天也都沒有出去,一是養傷,二是想等時燈醒過來。

“還是沒醒嗎?”支澤問。

他這次因禍得福,突破了中級預言術。

岑樂點點頭,“他的家長在旁邊,裏麵關著門。我隻從窗戶那裏看了一眼。”

那個和時燈長相一樣的家長,看起來有些冷淡的,好像很有處理這種情況的經驗,隻是簡單地跟他們說了時燈的病症,就關上了門。

他們最開始都不放心,趴在窗戶上偷偷的看。

時燈昏的很不安穩,經常啜泣著喘不上氣,窒息感能將他憋死。

然後那位家長,就會拍著時燈的背,表情淡淡的,低聲說著什麽話,一直沒停過。

直到時燈好些,他才會休息片刻,在小貓關切的喵嗚聲中,喝口水。

他們看到天快亮了,裏麵那位家長才察覺到他們似的,推開門,輕聲讓他們去休息。

他們才聽見,青年的嗓音比之前低啞了不少。

回憶結束。

“唉……時燈的頭發變得灰白,是不是因為救了我們?”原亭傷的最重,現在趴在一樓的客廳沙發上,渾身都是繃帶。

他喃喃道:“不過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為了救我們,一步走向三尾狐的樣子……”

他的姐姐和媽媽,在他小的時候,喪身在淵光的手中,一個人孤寡長大,反而養成了一副樂天派性格。

可是時燈是第一個將他隨口說的一句話,都記在心上的人。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不過是兩個飛翅而已,但在他眼中那是不同的。

支澤和岑樂沉默。

從昨天發生的事情來看,顯然是時燈救了他們,那就說明時燈並不像他之前展露出來的那樣無害。

不過時燈的家長在看見他的時候,並沒有對他變白的頭發露出疑惑的表情,所以那應該一開始就是灰白色的。

不是白化病的那種白色,而是老人遲暮時的白,在現在的社會裏非常特殊。

“或許是使用某種能力之後,短暫的後遺症。”支澤說。

“不管怎樣,”岑樂:“在我心裏,他就是我們的朋友。而且不知道什麽原因,我總願意相信他。”

“我也有這樣的的感覺,總覺得……他是不是認識我們?”或許是因為附加異能是預言,支澤的直覺遠比一般人要準的多。

但是他又很確定,他們之前完全沒有見過麵。

時燈這個人身上好像藏著很多秘密,還有原亭告訴他們的那團會說話的黑霧……這一切都太超乎他們現在的層次了。

原亭:“遲教官說得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話剛說完,三人冷不丁聽見時燈房間傳來杯子碎開的聲音,以及一聲細細的貓叫。

然後是開門聲,青年出來拿了塊幹毛巾,又回去了。

三人對視一眼,趕緊爬了起來快步過去。

房間裏,時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在撿地上碎開的玻璃杯。

少年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過膝睡衣,蹲在地上慌裏慌張撿碎片的樣子像個剛犯了錯的小孩。

或許是太著急,一不小心被割了一道小口子,他沒有感覺一樣,將撿起來的扔進了垃圾桶。

時哥同樣蹲下來,然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眸色微深,“時燈。”

少年在他接觸自己的一瞬間,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縮手動作,可想起什麽一樣,生生止住,勉強扯出一抹笑。

時哥目光落在他指尖的嫣紅上,頓了兩秒,卻沒有立即做出什麽表示。

他緩緩鬆開時燈的手,“我來收拾。”

少年重新縮回了**,鑽進了被子裏,隻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麵,他悶聲說:“對不起,時哥。我剛才不是故意打翻水杯的,我控製不住。”

“嗯。”時哥淡淡應了一聲,手中的毛巾貼在地上,吸著地麵的水。

過了會,他又聽見一句小心翼翼的:“……時哥,我好了之後,給你買你喜歡的荔枝味果汁吧。”

少年笑著看向他,眼中什麽都看不出來,正常極了。指尖輕微卻發著抖,死死攥著被子邊緣,眼睛一眨不眨,想在時哥臉上看出來什麽似的。

時哥擦拭水漬的動作微滯,長眉稍斂,和少年對視片刻後,說:“我一直喝的都是橙子味。”

少年飛快:“哦,那是我記錯了。”

他連忙背過身麵對著牆,將小燈也趕了下去,“那個……時哥,我想睡覺了,你也趕緊去休息吧。”

時燈緊緊閉著眼睛,眼睫抖顫不止。

許久,他才聽見細微的動靜,熱水倒進了水杯,被放在他床頭,緊接著是腳步聲,和時哥在門口處傳過來的冷淡聲線。

“時燈,我一直都在。”

門關上之前,少年突然出了聲:“時哥,我想聽你吹的兩界曲。”

時哥:“好。”

哢噠。

門關上了,屋內重新回歸沉默。

**縮成一團的少年被窗外孤寂的月光籠罩著。

他緊緊咬著牙,一下下敲著自己的腦袋,喉間忍不住哽咽:“都是……都是真的,不要再想了啊……”

怎麽辦啊……

誰能救救他。

良久,少年將自己的腦袋也縮進了被窩裏。

·

外麵。

時哥看著三雙眼巴巴的視線,蹙了下眉,說:“怎麽沒去睡?”

或許是第二次重置的時候,他當過這三個人的教官,此時的語氣冷了不少,和剛才天差地別。

原亭率先打了個哆嗦,“那個,時燈他……”

時哥:“這次是完全發病,吃了藥也會有一周左右的敏感期,敏感期不會有那麽強的攻擊性了,但是他沒說離開這裏,我尊重他的意見。”

口袋裏的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青年拿出來看了一眼,便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他走出房間,留下三人麵麵相覷。

因為異能主治愈,岑樂對這方麵有些了解,她說:“剛才時燈在試探。”

原亭:“試探什麽?”

“試探時哥,是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時哥’,”支澤眼神複雜,“用自己和‘時哥’之間才知道的事情去試探,‘時哥’是不是冒牌貨。”

理智和病症發作的瘋狂來回拉扯折磨,然後化成不動聲色的試探。患者會懷疑所有人,甚至懷疑自己也被怪物替代了,在照鏡子的時候,感到無比陌生。

他們不信自己,不信別人,陷入巨大的怪誕、扭曲、混亂和恐懼之中,無法自抑。

就像枯井中孤零零的孩子,明明想獲得拯救,可他仰頭,當井邊的人都向他伸出手的時候,他卻覺得那些人都是怪物。

隻要他握上去,他就會被怪物包圍。

怪物會吃掉他的,於是他微笑著,拒絕所有人的幫助,絕不肯伸出自己的手,從枯井中爬上去。

等那些人走了,他又抬頭望向井口,想,有沒有人可以救救他……

岑樂:“從我這幾個小時調查出來的數據來看,卡普格拉妄想症患者,自殺幾率很高,當然,這是普通人,異能者的話,我目前所知道的,隻有時燈一個。”

“那這幾天很危險,我們就算要獵殺異獸完成任務,那也必須留下一個人看著時燈。”原亭說。

支澤:“嗯,我知道。”

……

屋外。

青年接通了電話。

裏麵傳來老遲的聲音,“終於接電話了,我說你怎麽突然就消失了,我可是好不容易幫你把上層領導請過來的,這樣放了鴿子,老弟啊,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

“到底是什麽事兒啊你那麽著急,哎不過你別說,你那瞬間消失的一手玩的還真是六,不少人被震住了……”

時哥聽著電話裏麵喋喋不休的聲音,輕輕捏了捏眉心,說:“家裏有小孩生病了。”

“嗷嗷,”遲於恍然,“你孩子啊?姑娘還是小子?幾歲了?帶出來讓我見見唄。”

“看不出來啊,你這麽年輕居然就有孩子了,我比你大了好幾歲,連個對象都沒有。”

時哥:“……”

他避開這個話題,“我會盡快回去的。”

對麵老遲還想再說兩句,就聽見手機裏傳來了嘟嘟聲。

老遲:“……”

手機放回兜裏,時哥靠在樹邊,望向屬於時燈的那扇窗戶。

[時哥,我想聽你吹的兩界曲。]少年剛才說過的話輕輕掠過耳畔。

片刻後。

青年伸出指尖在空中輕輕一點,空中瞬間出現了一抹極長血色,隱約可聽見怒浪翻滾的聲音。

他伸手往裏一探,極緩地抽出了一片蘆葦葉子。

接觸到蘆葦葉片的瞬間,青年手腕、腳腕、腰腹瞬間攀附上了十一道刻著紅色符文的白色透明鎖鏈。

時哥輕輕皺了皺眉,把蘆葦葉扯了出來,鎖鏈如幻覺般眨眼消失。

他不會吹曲子,但是隻要用這種葉子吹出來的聲音,就是兩界曲。

時哥將他放在唇邊,感受到了風,葉片就開始自發輕顫,奇異而輕微的‘沙沙’聲淡極了,韻律奇特,常人聽不見,很輕易就融入了風與月色中。

漫畫采用了分鏡。

屋內,少年眉眼逐漸舒緩,床頭水杯中的水,慢慢變涼;

客廳開著小燈,三名夥伴圍著電腦寫著一份文檔;

屋外,青年吹著一片葉子,倚在樹上,深藍色的眼睛望向星空,夜涼風長。

冷色調的筆觸,卻有種格外靜謐悠遠的感覺。

風帶來了很多故事,他們的故事也會被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