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秒之後, 不知是誰開的頭,彈幕瞬間變得瘋狂起來。

[啊啊啊啊死了死了?臥槽來個人啊!]

[西北星域那邊的維/安軍隊通訊方式誰有啊!叫個人過來啊?!]

[艸我說他怎麽一直戴著黑色手套,不會是專門用來擦血的吧?!]

[好歹是個上將, 他身邊怎麽沒有個警衛跟著?]

[我看見醫療隊過來了!]

[他們應該也看見直播了。]

金黛軻帶著人趕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埃蘭斯諾安靜閉眼的模樣,她心頭一顫, 三兩步過來:“埃蘭斯諾!”

剛靠近兩米之內,埃蘭斯諾忽的睜開了眼,眼底不加掩飾的警惕和殺氣,看清來人之後, 他才僵硬著放鬆下來。

“……你怎麽來了。”

戰鬥剛剛結束, 傷兵最多,醫療隊是最忙的時候, 金黛軻應該沒空出來找他才對。

金黛軻:“我再不過來, 你能不能醒著見著明天的太陽都要另說。”

埃蘭斯諾啞然, 下意識看了下自己周圍,發現自己處理的很幹淨,才道:“我隻是累了,躺這裏休息一會。”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 金黛軻又是好笑又是氣得慌, “那你站起來。”

埃蘭斯諾:“……”

他試了試,發現沒有外敵刺激,他半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於是作罷, 輕輕喘了口氣, 笑著說:“還沒休息夠。”

金黛軻聽他胡扯, 招手:“把他架起來, 帶走。”

[埃蘭斯諾式嘴硬:還沒休息夠。]

[所以是真的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醫療隊的隊長黛軻姐姐好霸氣。]

[聽到他被架走, 我很想笑,曆來威風凜凜的埃蘭斯諾也有今天……但心裏鬆了口氣,我是不是有病。]

[罵他的人聲音能小點嗎?你現在能在星網罵人,是他累到站都站不起來換來的。]

[直播器能不能跟進啊,埃蘭斯諾哪裏受傷了?]

[放什麽屁,要是讓這家夥知道我們都看見了,他不得暫停直播?]

金黛軻:“要不是這次戰場直播,我們恰好都看見了,你在這裏躺多久還說不準呢。”

彈幕微微停滯,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埃蘭斯諾微微蹙眉:“直播器?”

他記得自己避開了的。

金黛軻詫異:“有一個和你綁定的。”

“……”

兩三秒後,金色的精神力無聲漾開,埃蘭斯諾驀的抬眸,盯準了直播器的方向。

彈幕:“……”

哦莫。

下一刻,直播器瞬間黑屏。

擠在這裏觀看的民眾立馬蜂擁至其他三個完好的直播器。

[不講武德!]

[說滅就滅啊!S級進化者了不起是不是!]

[(尖叫)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光腦壞了。]

[明天直播還開嗎(小聲)我想知道他怎麽樣了。]

[開啊!這是大統領的命令,埃蘭斯諾還能違抗嗎?]

[……這真說不準(沉默)]

[說不準+1]

[……]

不管怎麽說,埃蘭斯諾這次都被阿爾傑下令強製休息,第二天一整天都沒有在戰場上出現。

識海內。

小光團:“下個世界已經給你挑好了,有點特殊,是個漫畫和現實雙生的世界,世界意識蠢萌蠢萌的,雖然麻煩,不過處理好了的話,能收割雙份的氣運值。”

宮渡:“……請你別在這個世界收尾的時候過來打擾我的情緒。”

“……”,小光團微笑,“好的,不過聶涼快回來了,按照他的速度,三個月之內就能趕到你身邊,到時候你怎麽辦?”

宮渡詫異:“他找到寶石了?”

小光團:“翻遍了極北星域,剛找到,光腦凍壞了,他沒有消息來源,應該還不知道現在外麵已經翻天了。”

被這廝匡去極北星域,一晃再回來,大半個劇本都過去了。

宮渡沉思。

聶涼比在原本的劇情線中對他更瘋一點。

原劇情線中,聶涼在埃蘭斯諾死了之後,殺了不少人複仇,最後被抓進了牢裏,雖然瘋癲,但一直活著。

他想給聶涼一個比原劇情線好點的結局,如果真的讓這家夥趕在他劇本結束之前回來,他不能確保聶涼能做出什麽事來……

越想越頭疼。

“那就……在兩個月之內結束這一切吧。”宮渡道。

反正,劇情線已經走的差不多,雖然蟲潮比原定的日期要提前了一段時間,但少死些人總是好的。

他鑽空子跳時間不是一兩天了,希望這次世界意識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

“這就是我的分析,根據蟲潮的規律,每次蟲潮消失後的六個小時內,是王蟲最虛弱的時候,隻要這個時候有人進去殺了王蟲,蟲族不能再生,完全消滅它們,就是兩三天的事。”

阿爾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他認真聽完埃蘭斯諾的匯報,沉吟:“就算你的猜測是真的,王蟲在亂磁區深處,守衛肯定重重,貿然潛入,肯定死傷慘重。”

埃蘭斯諾:“目標越大越容易被發現。”

阿爾傑:“你的意思是?”

埃蘭斯諾:“我一個人去就可以。”

“不行!”阿爾傑斷然開口,“這太危險了,就算你是S級,也抵抗不了那麽多蟲族!埃蘭斯諾,不要衝動!”

埃蘭斯諾:“我可以,還是說,你想看著戰爭持續很多年,死更多的人嗎?”

“……”

阿爾傑:“不管你有沒有把握,出於公,你是西北星域的上將,我不能讓你冒險,出於私,你是老師的弟弟,我不可能看著你送死。所以這件事在沒有確切把握的時候,不要再提了。”

通訊掛斷。

埃蘭斯諾靜了一會,寫了一份報告上去,細致注明了這個計劃的可行性。阿爾傑會將他說的這件事壓下去,其他政客可不會。

隻要有一絲可能性,他們就會去嚐試。

剛發完,金黛軻就進來了,將藥劑放在桌上:“伸手,注射完要休息。”

埃蘭斯諾伸出手。

見他這麽順從,金黛軻還覺得有些欣慰,起碼不用她叫人壓著強行來不是嗎?

她將藥劑兌好,晃了晃,挽起埃蘭斯諾的袖子,那節清瘦蒼白的小臂露出來的瞬間,她微微愣住。

上麵血管處都是針孔,青青紫紫,都是平常注射營養劑留下來的,她一時找不到下針的地方。

愣神間,她聽見一聲低低的:“……抱歉,嚇到你了?”

金黛軻抬頭,對上一雙疏離冷淡的紫瞳。

埃蘭斯諾掙開,重新放下袖子,遮得嚴嚴實實,然後伸出右手,“這邊應該好點。”

[抱歉啊,老師忘記了,沒嚇到你吧?]

五年前,老師因為給守冰壓製精神風暴受傷,眉眼彎彎對她說抱歉的樣子清晰地在腦海浮現,一舉一動都無限和此刻的埃蘭斯諾重合。

金黛軻鼻尖忽的一酸。

因為是雙生子,所以即使不知道彼此都經曆過什麽,也會在差不多的情境下,說出同樣的話嗎。

她隱約摸到了一些,埃蘭斯諾藏在冰冷外殼下的,和老師一樣溫柔敏感的內裏。

隻不過,老師是陽光下的初雪,一切都是美好而柔和的,埃蘭斯諾是深海下藏著的冰島,連關心都顯得沉默而無聲。

她低頭,盡職盡責做好一個醫師。

埃蘭斯諾:“你是不是在研究王蟲孵化蟲族的規律?有結果了嗎?”

金黛軻:“有一些初步的結論了。”

“整理一份報告上去,”埃蘭斯諾頓了頓,補充道,“或許能研究出來解決的辦法。”

金黛軻不疑有他:“好。”

埃蘭斯諾點頭。

有了金黛軻的統計報告,那他自己去斬殺王蟲提議就有了數據證實,阿爾傑再反對,也不可能違逆大多數人的意見。

時間又過了一個月,這期間,埃蘭斯諾再也沒有讓直播器拍到自己虛弱的模樣,出現在鏡頭麵前的,是仿佛永遠都不會倒下的埃蘭斯諾上將。

直到今天,埃蘭斯諾收到了阿爾傑的通訊。

“總統府已經通過你的單獨斬殺王蟲的提議了,”阿爾傑的臉色稱不上多好看,“黛軻提交的那份報告……是你的主意吧?”

埃蘭斯諾不置可否:“大統領,我的提議可實施性很高。”

阿爾傑沉默良久,他看著埃蘭斯諾那張和老師一樣的臉,忽的問了一個問題:“你能保證自己在斬殺完王蟲之後,活著從亂磁區回來嗎?”

埃蘭斯諾似乎越來越清瘦了。

他此前自毀的舉動,已經在阿爾傑四個人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戰場上燃燒生命一樣的廝殺,卻生生挺著不肯休息,就像一根緊繃到極點的弦,一旦鬆開,就斷了。

埃蘭斯諾:“最後一隻蟲子死亡之前,我不會死。”

阿爾傑追問:“那蟲族消滅之後呢?”

這次埃蘭斯諾沒有說話。

阿爾傑繼續說:“老師說,他想在曦光種花,他完成不了的事,你能完成嗎?”

“阿爾傑,”埃蘭斯諾沒有叫大統領,而是很認真地叫了他的名字,“那顆種子開不了花。”

他語氣很平淡,像是在提醒別人,更像在提醒自己——

永遠都不要對不可能的事情懷有希望。

……

三天後,這次蟲潮的規模比往常更大。

戰場直播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基本已經看不見那些主張和蟲族議和的評論了。

沒有人能在看著自己的同胞慘死在蟲族之口這麽長時間之後,還有臉說出來那種話。

而人類聯盟在對於埃蘭斯諾的評價和態度上,也出現了三極分化的態度,厭惡他的人更加厭惡,一部分人保持中立,還有一部分已經徹底進化者埃蘭斯諾的擁護者。

戰鬥持續到收尾階段,埃蘭斯諾仍不見疲態。

他站在最前麵,甩了甩手中的劍,眯眼望向亂磁區。

那個巨大的裂口宛如深淵,無數蟲族逃往那裏,又有無數蟲子重新從裏麵爬出來。

[蟲潮的戰線一次比一次離亂磁區更進了,早晚有一天把它們的老巢掘出來。]

[不過蟲族的反擊也越來越凶猛了吧,畢竟都打到老家門口了。]

[有埃蘭斯諾領著,有輸這個字眼嗎?]

[得了吧,要是不什麽先進武器都緊著西北星域先用,他估計早就死了吧。]

[放什麽屁呢,你什麽時候看見埃蘭斯諾自己用熱武器了?他的武器不一直都是那把劍?]

[你們說蟲族戰爭結束之後,對於埃蘭斯諾的審判,還會繼續嗎?]

[結束?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一道耀眼的金光倏然遠離人類方向,宛如流星,飛速躍向亂磁區的深淵。埃蘭斯諾緊跟著蟲族退潮的黑線,瞬間消失在直播器的範圍之內。

短暫停滯之後,屏幕瞬間炸開了鍋。

[WOC!人人人掉下去了!]

[他瘋了還是我瘋了,我怎麽看著埃蘭斯諾跳下去了?!!]

[官方爸爸呢?出來解釋一下?]

無數人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就差伸手將埃蘭斯諾從亂磁區撈出來了。

正著急的時候,直播器突然轉接到總統府,阿爾傑正襟危坐在辦公桌前:“大家稍安勿躁。”

億萬人都安靜地聽著他說話。

“大家都知道,蟲族有一隻王蟲存在,王蟲不死,蟲族很難消失。”

阿爾傑整理了下思緒:“一個月前,埃蘭斯諾提交了一份報告。上麵說,他找到了蟲族入侵的規律,每次蟲潮消退的時候,都是王蟲的衰弱期,隻要抓住這段時間斬殺王蟲,就能從根源上解決殺不完的蟲族。”

“埃蘭斯諾提議,由他單獨進入亂磁區斬殺王蟲,後來,金黛軻醫師也提供了一份初級數據統計,證實了這件事的可行性。”

“經過長達一個月的商議,為了人類不再長時間飽受戰火的侵蝕,即使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們總統府還是通過了這項決議。”

犧牲一個人,去換取一個微小的機會,去換一個讓千千萬萬人有命活下去的機會。

這聽起來有些悲涼,卻又很符合人類延續至今‘犧牲’的價值觀。

無數人躁動的心漸漸平複下來,進而開始變得複雜。

阿爾傑已經拋除了個人情感,沉穩而冷靜的告訴所有人這個事實:“我希望,起碼在今晚,或者是說,埃蘭斯諾成功出來之前,星網上不要再有任何新的,辱罵他的留言出現。”

“因為在這段時間裏,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資格,去辱罵一個為我們所有人戰鬥的——

英雄。”

星網上前所未有的沉默。

沒有人去提,萬一埃蘭斯諾失敗了會怎麽樣。

他們見證了太多次埃蘭斯諾的勝利,好像隻要那個人還拿著劍,就永遠都不會輸。

這天晚上,這片大陸,沒有任何一個人家滅了燈,像是無聲的祈願。

徹夜未眠。

大軍守在亂磁區前寸步未離,有沉肅的夜風刮過這裏,帶著繾綣思鄉的氣息。有人想家了。

時間過了早上五點。

亂磁區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星網開始**。

[往常這個時候,蟲潮是不是已經開始了。]

[是的,往常最晚也是五點。]

[現在還沒有見一隻蟲子,是不是說明……]

[埃蘭斯諾……]

亂磁區驀的亮出一線金芒,有人持劍自深淵一躍而至。

埃蘭斯諾滿身煞氣,一步一個血腳印從裏麵踏出來。

他看了眼四周,兩三秒後,淡聲說:“你們中間,有誰想回家的,可以打報告了,我批條子。”

千軍萬馬靜默。

沒有歡呼雀躍。

許久,隻有一兩聲輕輕地抽噎。

如夢初醒般,低泣聲越來越大了,黎明的光撒了下來,今天沒有響起炮火聲。

殘餘的蟲族龜縮在亂磁區,距離最終的勝利,還需要一場最簡單不過的清掃戰鬥而已了。

埃蘭斯諾輕輕攥緊了領口處的銀灰色小球。

[……王蟲死了?]

[真的死了,沒騙我嗎?]

[我不開心,我哭的像個傻叉。]

[忽然就淚崩了。]

[如果是謊言,我也願意永遠沉浸在裏麵。]

[有誰能夠真的開心呢,那麽長時間的戰爭,死了多少人。]

他們眼睜睜看著多少無奈、死亡和絕望,日複一日在眼前上演,他們在星網上苦中作樂,挖苦諷刺,吵吵鬧鬧,可沒有一個正常人,不想讓戰爭停止。

[埃蘭斯諾曾經毀掉了我的家,可現在他握著劍又守了我新的家。我永遠都恨他,永遠都無法原諒他,但我也沒有辦法不去感激他。]

[他是不是又受了很多傷,不讓別人看見。]

直播鏡頭裏,穿著軍裝的男人,除了發梢上沁著血跡之外,再看不出有哪裏受傷了。

就像他們之前不小心窺見過的,這個人總是將自己的傷處藏的嚴嚴實實,不叫人看見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