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徵家裏花團錦簇,才一進院子,就滿院花香,正是牡丹呈豔,金橘垂黃,滿座芬芳,溫香撲鼻。
而沈東籬則是一眼就定在了花房,沒有皇宮的溫泉,而是用炕洞微醺,使之溫度升高,與春夏之溫相適。
是了,皇宮有溫泉,可以用溫泉之熱氣熏蒸花房,而沒有溫泉,可不就是用炕洞微醺,得到的結果是一樣的。
隻是這樣的法子,用在種牡丹上倒還好,畢竟牡丹貴重,賣上幾盆花炭火的錢也就回來的,但要是放在種蔬菜上,可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沈東籬看著花房入神,這邊許徵剪好了花枝,走了過來,“丫頭,看上哪盆花了?”
聽到動靜的沈東籬回過神來,隨手指了一盆含苞待放的青龍臥墨池,“這盆。”
許先生眼神微亮,“這盆不錯,今年我剛培出來的,尚未開花呢,你且拿去吧。”
沈東籬卻知道牡丹多貴重,她這次過來本就是奔著花房來的,當即從懷中掏出了碎銀子,差不多能有八九兩。
“許先生,今日沒帶那麽多銀錢,這些先給你,等明日我再將剩餘的送來。”
許徵沉下臉,“說是送你的就是送你的,你我誌趣相投,不收錢。”
“這怎麽能行呢?”
沈東籬與許徵非親非故的,自然是不肯,正要強塞給他,就有鄰居提著食盒走了過來,笑了一聲。
“姑娘可別給他,否則他要惱了。”
沈東籬有些詫異,這才聽鄰居說起許徵的事情,原來這位許徵也是個可憐人,少年時父母因為當初進貢的一盆牡丹在途中死了,便被下了大獄,出來以後身體不好就病逝了。
後來許徵一個人種牡丹,娶了位夫人,沒想到在這位夫人身懷六甲之際,許徵的對頭嫉妒他種牡丹種的好。
為了讓許徵交出種牡丹的秘方,綁架了許徵的夫人,等許徵趕到的時候,他夫人已經嚇得動了胎氣,七個月的胎兒就那麽沒了,這位夫人也因為身子虧空早早離世。
之後許徵就再也沒有娶妻,就一個人種牡丹,有人笑話他,說古有梅妻鶴子,如今許徵也有牡丹夫人。
這也養成了許徵孤僻的性子,除了平日裏與牡丹打交道,就再沒旁的,可這街坊鄰裏,除了當初那位跟他有仇的人家,誰喜歡牡丹這種燒銀子的東西。
如今倒是好了,遇到沈東籬這麽個懂花之人,許徵便覺得遇到知己了,若是沈東籬還要硬塞銀子,那才是真把人惹生氣了。
鄰居說完這話,看著坐在一旁吃飯的許徵,“姑娘若是閑暇無事,常過來陪陪老許就行,他五十多的人,無妻無子,別人都兒孫繞膝,瞧著也實在孤單。”
“他除了性子孤僻些,人很好,當初我們家有難,他二話沒說將家裏的銀子給我家送去,這事兒我記一輩子。”
“後來哪怕我兒子在外經商,有了出息,想接我過去住,我都沒答應,我想著要是我走了,許徵要怎麽辦?”
沈東籬聽到這話,抱著牡丹點了點頭,“許先生若是不嫌棄我,我日後常來,到時候請先生教我種牡丹。”
正吃飯的許徵聽到這話,眼睛一亮,“你願意學?”
沈東籬眨了眨眼睛,“願意。”
隻是這件事有這麽值得高興嗎,當初那個對手就是想學許徵的手藝才把他夫人綁架了,若是許徵願意收徒,想必很多人願意學吧?
鄰居搖了搖頭,“他就是眼光高,當初來拜師的人不少,他沒一個喜歡的,說他們太功利了,不是真心喜歡花。”
聽到這話,沈東籬都不敢說話了,她也不是真心喜歡花,她隻是單純的喜歡花房。
鄰居拍了拍沈東籬的肩膀,“這樣挺好,你學了去也省的許徵種花的手藝失傳了,咱們滄州進貢牡丹,如今全靠他一個人。”
“如今他一個徒弟不肯收,可把滄州府那群官員愁壞了。”
沈東籬聞言,陷入深思,如今家裏但凡有個傳承的手藝,幾乎都是口口相傳,比如鐵匠,世世代代就都打鐵,要麽收學徒。
若是收不到徒弟,或者徒弟沒學全,等這人沒了,手藝也就斷了。
“許先生有沒有想過寫書,將種花的技藝流傳出去?”
許徵扒碗的動作一頓,聲音發悶,“我不識字,更何況你讓我手把手教人還行,你讓我寫書,我都不知道怎麽寫。”
“我寫。”
沈東籬眼睛驀然一亮,“許先生,從明日開始我日日都來,你教我種花,然後我寫出來,嗯…再配上圖,到時候您過目一下,若是行,到時候我就送去書齋去刊書。”
她覺得在縣城她又找到了目標,能讓一門即將失傳的手藝廣為流傳,夠後世之人借鑒,也是很好的事情。
而且她在明水村久了,發現明明書齋有很多和農學相關的書籍,但是因為村民不識字,所以根本都不去看書,哪怕記載了那麽多與種植相關的法子,他們卻還是不會用。
若是配上圖,那無論是認識字的人,還是不認識字的人,都能看懂書籍,這才是書和文字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在許徵家寒暄了一陣子,沈東籬抱著牡丹回了自家的院子,正巧碰上曹進來找她,“東籬丫頭,你回來了!”
“喲,這是什麽?牡丹花?”
沈東籬笑著點頭,“嗯,剛從許先生那裏拿來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院門人,讓曹進進來,九月金桂飄香,他們院子裏正好就有一棵桂花樹,滿院飄香。
“曹叔,你今日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曹進歎了口氣,然後坐了下來,“還不是學堂的事兒,現在咱們村都知道牛山村的村長來找過你。”
聽到這話,沈東籬垂下眼眸,“哪又怎麽了?我都離開明水村,總不能還回去吧?”
“村民們怕你去牛山村,昨晚上商討了許久,還是想辦法請你回來,結果今天一早不是周家出事兒了嗎?”
曹進的話和她剛在菜市口聽到的消息對上,沈東籬沒抬頭,隻看著桌上擺放的牡丹,墨綠色的葉子十分茂盛。
“周家現在沒了,所以村長的意思是想把周家那塊地給你當賠禮,今日讓我過來探探你的口風。”
曹進說到這兒,聲音都有些緊張,要不是為了村子,他才不來當這種人呢。
“曹叔,我不會回去了。”
沈東籬看著曹進,“我隻問曹叔一句,若是當初被趕出村子的是曹叔,您會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