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縣學內傳來朗朗讀書聲,沈東籬換了一身青色衣裳,長發用一根簪子挽住。

林山長早早就等在門口了,見到沈東籬揚起笑容,“沈姑娘可算來了,我帶你過去。”

沈東籬微微頷首,跟在林山長身後,偶爾遇到幾位縣學的夫子,都快四十多歲的年紀,視線落在沈東籬身上。

“這是?”

林山長趕緊道:“這是我新請過來的夫子,沈東籬,之前策論被周天佑抄襲拿了案首的沈姑娘。”

說完這話,他看向沈東籬,“這是縣學的關夫子和梁夫子,日後你們就是同僚了,旁邊這位是咱們縣學的首席先生,複姓上官。”

上官?

這個姓氏沈東籬卻是聽說過,曾是先帝門生,家學頗深,後來教導過先太子,再後來先太子謀逆,上官家被牽連,嫡係一脈全被誅殺,庶出則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

該不會是這個上官吧?

思緒紛飛,但沈東籬麵上卻沒露出什麽其他神色,朝著三人頷首行禮,“關夫子,梁夫子,上官先生,日後請多指教。”

“指教就不必了,沈姑娘小小年紀就如此有才學,怕是也用不著我等指點。”

關夫子穿著一身葛布長袍,捋了下胡須,眉眼間的不滿幾乎都要溢出,倒是旁邊的梁夫子,年紀比關夫子小些,穿著藏青色羅衣,幹淨利落,朝著沈東籬笑了笑。

“沈先生小小年紀,又是女流之輩,能有這般學問實在難得,日後若有需要的地方盡管找我。”

沈東籬趕緊道謝,視線下意識落在旁邊穿著洗的褪色麻布衣裳的上官先生,一身儒雅之氣,背脊挺拔,目不斜視。

真是當初上官家的後人嗎?

上官先生朝著林山長拱手,“我等還有事,先行一步。”

目送著幾人離開,沈東籬才看向林山長,“我瞧這位上官先生通身氣派,應當是自小便生在書香世家,可是有家學淵源?”

林山長咳嗽了一聲,“這我就不清楚了,這位上官先生是六七歲的時候來的永安縣,他母親瞧著確實像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

“後來這位上官先生自讀書起,便是年年考核第一,隻是考運不好,自從中了舉人以後,會試屢次不中,後來便回縣學教書了。”

聽到這話,沈東籬沒再說什麽,若是她想的那個上官家,按理說是絕不可能參加科考的,想必隻是同姓罷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就到了學堂,裏麵坐滿了學子,這次不是她在私塾麵對的六七歲孩童和大字不識的村民。

如今都是寒窗苦讀許多年的讀書人,大部分都是秀才功名,從十六七到三十多歲年紀的人都有。

林山長看了眼沈東籬,“沈姑娘,可能行?”

沈東籬深深吸了口氣,說不緊張是假的,哪怕昨天已經做好了準備,看著比她年紀還大的學生,心中的底氣便覺得沒那麽足。

不過凡事都有第一次,沈東籬覺得自己可以,她朝著林山長微微點頭,“我先去試課。”

聽到這話,林山長眨了眨眼睛,然後笑著點頭,“好。”

沈東籬抱著書本和戒尺走了進去,林山長就走到了窗外,畢竟他把沈東籬請來不是相信沈東籬,是奔著傅大人去的。

“這就是沈東籬?”

“她才十二,還能教咱們?林山長是不是瘋了?”

沈東籬才一進去,屋內的學子們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沈東籬手中的戒尺敲了敲講台,“肅靜。”

她和學子們比本就年輕,如今說出這兩句話,卻總讓人沒有多嚴肅的感覺,頓時有人沒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

“沈姑娘,你小小年紀,就算有幾分真才實學,難道還真能給我們當夫子不成?”

“就是,你這樣的年紀都能當我女兒了,這夫子的稱號我可叫不出口。”

說話的人三十多歲的男子,名叫晁嶽,他算是這裏麵年紀大的,再加上來縣學許多年,後來的學子都尊一聲師兄。

有他帶頭去,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近來要鄉試,所以不少人都課業很緊張,也是想趁著沈東籬年輕,想看她出醜放鬆一下。

沈東籬站在講台上,視線和晁嶽相對,“你覺得我年幼,所以不配做你的夫子?”

晁嶽嗤笑一聲,“我等都是有秀才功名在身上的,可不是你們幾個村子的需要啟蒙的孩童,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才行,你說是麽沈姑娘?”

所有人都等著沈東籬的表現,在他們看來沈東籬十二歲,又是個小姑娘,實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那看來你不配讀書。”

沈東籬這話說完,晁嶽當場氣得起身,“你說什麽?我如今是秀才出身,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竟然說我不配讀書?”

“你好大的口氣!”

“我說錯了嗎?”

沈東籬放下手中的書,語氣慢悠悠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晁嶽你是秀才出身,難道《論語》沒讀過?”

“就連孔聖人都說別人身上必然有我需要學習的地方,晁嶽你比孔聖人都要學識淵博,那我確實沒辦法教你。”

一番話說得晁嶽啞口無言,沈東籬這才環視學堂內眾人,“若是在座諸位還有誰覺得我年幼,不配教導你們,那你們可以和晁嶽一起離開課堂。”

“畢竟馬上就要鄉試了,我不想耽擱諸位的課業,不想聽的現在就可以自行離去,找其他夫子,或是回去溫書均可。”

此時學堂一片鴉雀無聲,有人下意識地看向晁嶽,晁嶽臉色也有些落不下來,怒視著沈東籬。

“一個丫頭片子,能講些什麽東西?”

說完這話,晁嶽抱著書起身往外走,“我這就去找山長,你這樣的丫頭片子要是能留在縣學,那我就走!”

有人跟在身後,“晁師兄,我跟你一起。”

一瞬走了大半的人,沈東籬站在講台上,身形未動,看向坐在課堂的其餘學子,“還有要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