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近,小吃街上漸漸熱鬧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唐謠的眼皮跳得格外厲害。果不其然,上班不到兩個小時她就打碎了好幾個盤子。老板娘見狀,忙問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請假回去。

唐謠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約莫9點半的時候,許嶼來電話說自己臨時有事,今晚可能不能來接她下班了。唐謠再三保證自己一定會安全地回到宿舍,然後給他打電話,許嶼才微微放下心。

每次隻要許嶼有事不能來接她,他就特別擔心。

這個時候,唐謠都覺得許嶼像是自己的爸爸,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想到這裏,唐謠就覺得好笑,真是少年老成。

心緒不寧地挨到了下班的時間點,唐謠跟老板娘說了一聲就換衣服下班了。

可她剛走到校門口,就看見了不遠處的江一寧。

他正和陳北爍以及其他幾個男生走在一起,跌跌撞撞,看起來像是喝了不少酒。

唐謠皺了皺眉頭,想立馬就走,卻沒想到被江一寧看到了。

他掙脫掉陳北爍扶著他的手,衝到了唐謠的麵前,傻兮兮地衝她擺了擺手:“嗨,唐謠,好巧,你也是出來吃飯的啊。”

巧什麽啊!

唐謠這麽想著,眉頭緊皺起來。

陳北爍走過來扶著江一寧,沒想到卻被江一寧推開了。

江一寧一把抓住唐謠的手,眼神裏滿滿的悲傷。

他問:“唐謠,在你眼裏,我真的那麽令人討厭嗎?”

“喂喂喂,這家夥……”陳北爍在旁邊睜大了眼睛。

唐謠有些無奈,冷冷地對江一寧說道:“江一寧,你喝多了,先放開我再說。”

“不讓不讓,就是不讓。”江一寧像個三歲小孩一般無理取鬧,緊緊抱著唐謠的胳膊說,“你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我知道了被人討厭的滋味是那麽……那麽不好受……”

“抱歉啊。”陳北爍舉起雙手,不好意思地看著唐謠,“這家夥是為了你才喝這麽多酒,這會兒看起來隻有你才能安撫他的心情。”

唐謠無語地看著江一寧,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見他捂著嘴巴往不遠處的樹下跑去。

江一寧似乎真的喝了很多,吐出了不少汙穢。

唐謠無奈地走過去,抽出紙巾擦了擦江一寧的嘴,扭頭問陳北爍:“有水嗎?”

“有!”陳北爍連忙拿出礦泉水來。

唐謠擰開瓶蓋,將礦泉水遞到江一寧麵前,說:“漱口。”

江一寧乖乖地漱口。

唐謠將水還給陳北爍,正準備離開,忽然被江一寧抓住手腕,他耍賴地說:“唐謠,你不許走,你要陪著我。”

這時,陳北爍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聽起來,說了幾句話,就對唐謠道:“唐謠,我有點兒事要先走了,江一寧就麻煩你了。”

說完,陳北爍壞笑著跑開:“麻煩了!”

“你別走啊,喂……”

唐謠衝著陳北爍的背影喊道,可話還沒說完,江一寧就一頭跌進了她的懷裏。

這是幹什麽啊!

這渾蛋!唐謠在心裏暗罵了一聲,但還是穩穩地攙扶住已經醉醺醺的江一寧。

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的緣故,此時此刻江一寧無比賴皮,就像知道身邊的人是唐謠一般,整個人都傾向那邊,就差掛上去了。

或許是上天要跟她作對,此時明明應該無人的校園主幹道上竟然還有人經過,並且是每分鍾一個人的頻率。唐謠看著路人怪異的眼光,覺得自己要瘋掉了,她就該把江一寧扔在這裏,讓他自生自滅。

唐謠正懊惱著,就聽見江一寧輕笑的聲音:“喂,唐謠,你皺著臉的樣子好醜哦。”

“我醜關你什麽事啊。”唐謠回過頭想要開罵,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臉竟然湊了過來。

唐謠的心跳漏了半拍,好一會兒她才鬆開手,結結巴巴地說道:“你湊這麽近想幹什麽啊?”

唐謠忽然鬆手,讓沒有絲毫防備的江一寧直接摔倒在地上。可是他好像什麽都沒有感覺到一樣,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衝著她傻兮兮地笑。

“因為你漂亮啊。”

“你明明才說了我長得醜。”唐謠蹙眉,心想這個人怎麽醉了酒就變成這樣。

江一寧歪歪倒倒的,做著手勢,傻乎乎地望著她笑,說:“可是在我的眼裏,唐謠就是最漂亮的,‘嘩嘩’地閃著光呢。”

“真是服了你,老老實實地扶住我,別再動了,不然我就把你扔這裏了。”唐謠頗為無奈,可是狠不下心將他丟在這裏,於是上前重新扶著他,多了些難得的溫柔。

“遵命,長官。”

江一寧嚴肅地應完,下一秒又嗬嗬地笑了起來。

真是沒腦子的家夥。

唐謠搖了搖頭,將他送回男生宿舍。

安排好江一寧後,唐謠回到宿舍時,大家已經入睡了。

今天耽誤得太久,唐謠徑直去了洗手間,打開了淋浴噴頭。

狹小的空間裏彌漫著濃濃的霧氣,唐謠抬起頭,任由溫熱的水落在臉上。她腦海裏的江一寧始終揮之不去。

江一寧問她:“唐謠,在你眼裏,我真的那麽令人討厭嗎?”

他還說:“你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我知道了被人討厭的滋味是那麽……那麽不好受……”

唐謠閉上眼睛,抱著胳膊,任由熱水從臉上滑落,流過每一寸肌膚,激醒每一個毛孔。

她問自己,她真的很討厭江一寧嗎?她明明不討厭他的。

當兩個人之間有著天壤之別時,作為土壤的那個人總會自卑,總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可是這些,那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少爺又怎麽會懂呢?

其實,唐謠從來都沒有遇見過像他那樣的男生,簡直就是個光芒萬丈的太陽。

是的,許嶼是潺潺的流水,江一寧是耀眼的光芒。

江一寧對她越好,她越害怕,怕自己會忍不住沉淪下去。所以她告訴自己不要開始,不要給他或者給自己一絲希望。

她本來就屬於深淵不是嗎?又何必去妄想會有陽光照進來呢?

唐謠關掉噴頭,冬夜的風透過窗戶的縫隙,吹得她肌骨冰冷。

過了許久,她用浴巾裹住自己,爬上床去休息。

但願醒來後,她仍舊平淡卻無憂無慮地生活。

第二天早上,唐謠站在林軟軟的床邊喊了她半個小時無果,便一個人去了教室。可剛到教室坐下,周圍便有一群人看了過來。

林軟軟沒給她看照片時,她還不覺得自己這般“引人注目”,如今經人一說,才發現這些細節。

不過看歸看,也不會少塊肉。

唐謠拿出英語課本,打算複習一下單詞,畢竟四級考試比較重要,她還是要準備的。

還沒記幾個單詞,放在桌上的手機就振動了。見是許嶼的來電,唐謠輕笑了聲,接起電話,問:“許嶼,怎麽一大早就找我啊?”

“我早上正好到這附近來辦事,就順道來看看你了。”聽到唐謠心情不錯,電話那端的許嶼也笑出了聲。

“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一會兒有課,現在已經在教室裏了。”唐謠看了一眼教室裏的掛鍾,有些失望地說。

許嶼沉吟片刻,接著問道:“還有多久上課?”

“還有20分鍾。”

“那正好。”許嶼笑了笑,說,“你現在下樓來吃早餐,吃完了正好去上課。”

“你都到我們學校了?”

“是啊,現在正往你們學校裏走。”

“你到哪裏了?”唐謠問道。

“好像是逸夫樓。”

“那行,你就在那裏等我,兩分鍾後我就到。”

唐謠說完,果斷地掛了電話,書都沒來得及收拾就往外跑去。

到逸夫樓的時候,許嶼已經等在了那裏。他身形修長,穿著一件杏色的風衣,站在那裏便似靜好的歲月。

唐謠識得那件衣服,那是去年她陪他買的。

“許嶼!”她喊了一聲,朝他走過去。

許嶼扭過頭,朝唐謠晃了晃手上的早餐,笑道:“給你的。”

唐謠接過,笑著說道:“還是你最懂我了,知道我總是懶得買早餐,順便給我帶了。”

是的,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比許嶼更懂唐謠了。

高中三年,知道她懶得買早餐,他總會記得給她帶上一份;知道她每個月例假的日期,貼心地在那幾天準備好紅糖水;知道她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所以每次上課都會為她準備好熱水袋。

唐謠覺得,許嶼這麽優秀,以後誰能嫁給他,可真幸福。

“昨晚我沒去接你,沒發生什麽事情吧?”許嶼低頭問。

唐謠原本正吃著燒賣,聽許嶼忽然這麽問,剛要咽下的燒賣直接卡在喉嚨裏了。

她慢吞吞地將東西咽下,含糊不清地說:“能有什麽事情啊,還不是下了班就回宿舍,然後洗澡睡覺。”

許嶼知道唐謠在撒謊,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多問,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說道:“你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

“你買的太好吃了嘛。”唐謠快吃了個精光。

許嶼皺了皺眉,最後無奈地笑了。他說:“那就多吃點兒。謠謠,你要記住,你有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跟我說的,對於你,我一定隨叫隨到。”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算天塌下來了,我都會為你擋著。

唐謠吃完早餐,站起來拍了拍許嶼的肩膀,說道:“我知道!再說了,我隻有你這麽個好朋友,我不找你找誰啊。”

許嶼也站起來,笑道:“是是是,行了,快回去上課吧,不早了,別遲到。”

“嗯!回見。”唐謠雙手背在背後,揚起大大的笑臉。

“回見。”許嶼溫柔地說。

唐謠轉身離開,其實她自己也知道,許嶼是她唯一可以肆無忌憚依靠的人。

那些年,那些孤獨無助的歲月裏,如果不是他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她都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真的很慶幸,雖然沒有了親情,她還擁有這麽純粹的友誼。

唐謠深吸了口氣,陽光和小徑兩旁的蠟梅花香讓她的心情格外好,步子也變得輕快起來。

吃完早餐,唐謠回到了教室上課,可林軟軟還在**呼呼大睡。

等林軟軟驚醒的時候已經是8點了,她暗罵了聲“糟糕”,就飛快地洗漱完,跑出了宿舍。

她絕望地想,自己肯定又要被點名扣分了。明明聽見唐謠叫自己了,可為什麽瞌睡蟲那麽固執呢?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林軟軟忽然看見不遠處正往校門口走去的許嶼,奔跑著的腳步連忙急刹車。

是上次那個男生!

林軟軟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她一動不動地維持著原狀,癡癡地看著他走遠。

直到許嶼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口,她才驚醒過來,連忙追了上去。

可是校門口已經看不到許嶼的身影了。

“林軟軟,你真是笨死了!”

剛才明明那麽好的機會,她竟然又忘記上去要電話號碼了!

林軟軟拍著自己的腦袋,懊惱不已。

罷了,她沮喪地歎了口氣,緩緩地朝教室的方向走去。這個時候,什麽遲到、被扣分,仿佛已經無關緊要了。

沒有什麽事情比她沒拿到那個人的電話號碼還要令人失落。

林軟軟偷偷從後門進了教室,坐在唐謠身邊,思緒卻飛到了九霄雲外。

下課後,唐謠用手指彈了彈林軟軟的額頭,問:“軟軟,你怎麽了?一整節課都無精打采的,今天老師又沒點名。”

林軟軟抬起頭,欲哭無淚,說:“唐謠啊,我剛才又見到我一見鍾情的對象了。”

“那不是好事嗎?你不是一直都想找到他嗎?”唐謠不明所以,既然如此,那為什麽林軟軟還是不高興?

“可我又忘記問他的名字,忘記問他是哪個係哪個班的,更忘記問他要電話號碼了。”林軟軟一頭栽進唐謠的懷裏,追悔莫及,“我簡直不想活了,我就那麽看著他從我的視線裏走掉,卻呆呆地反應不過來。你說這世界上怎麽會有我這麽蠢的人啊?”

原來是這樣,難怪這小妮子無精打采。

唐謠笑著安慰她,說:“好啦,既然能第二次見到,那說明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等下一次再見到他的時候再問他名字、所在的係以及電話號碼不就好了嗎?你不要這麽難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天要塌下來了。”

“這簡直比天塌下來還要可怕好嗎!”林軟軟用力地在她的懷裏拱了拱,說,“這可是我第一次喜歡別人,我可不希望還沒開花就已經枯死了。”

“喜歡?”唐謠小聲地問。

“是啊,喜歡。”

聽著林軟軟確信的聲音,唐謠蹙眉思考了一下,接著問道:“可是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喜歡他呢?明明你們兩個都沒接觸過,連對方是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啊。”

“那又有什麽關係?”林軟軟坐直了身子,眼神十分堅定,“愛情這東西有時候就是這麽不可理喻啊,是對的人,就算隻見了一麵也是對的;錯的人,就算是一年365天都在一起,那也是錯的人。”

那麽,什麽是對的?什麽又是錯的呢?唐謠不明白,也許她沒有林軟軟那麽勇敢,所以才不懂這困擾每個人的感情吧。

林軟軟歎了口氣,故作老成地說:“謠謠啊,一見鍾情的愛情就是這麽不可理喻。”

不知道為什麽,唐謠在這瞬間忽然想起了江一寧。

林軟軟對陌生的男生一見鍾情,江一寧對她也是如此嗎?

為什麽又會想到他呢?唐謠的胳膊肘抵在桌上,手撐著自己的臉。林軟軟看著她困擾的樣子,忽然湊過來,問:“謠謠,你該不會長這麽大都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吧?”

喜歡一個人?

唐謠在心裏默念著,腦海裏卻有個模糊的身影躥出來。

不,怎麽可能會是他呢?

唐謠閉上眼,用力地甩了甩頭,再睜開眼睛時,眼裏已經是一片清明,她說:“我沒有喜歡的人,在我看來,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東西。”

林軟軟一怔,她為何會這樣認為?

林軟軟不是唐謠,所以不能像唐謠一樣親眼看見愛情破裂的場景,也體會不到她的心情。

在唐謠的眼中,沒有什麽東西比愛情還要可笑了,她早就已經見識過了,那些所謂的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不過是隨口說說的空話罷了,誰會認真?

看著唐謠暗淡的目光,林軟軟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笑著說:“謠謠,等下次再遇到那個男生,你一定要狠狠地擰我一把,提醒我去勾搭喲!”

“可以啊。”唐謠衝她笑笑。

林軟軟嘿嘿地傻笑著,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將唐謠的思緒不動聲色地拉了回來。

唐謠,或許就是在那一瞬間我覺得你很脆弱,是個需要保護的女生。之後的日子裏我那麽努力想要讓你開心,可是我沒有想過會有那麽一天,我會因為許嶼而跟你站在對立麵。我也沒有想過會有那麽一天,我會那麽恨你,或者說是因為你而恨我自己。

2013年的林軟軟

江一寧是伴著劇烈的頭痛醒過來的,喉嚨裏的幹澀讓他覺得異常難受。

這個時間點,宿舍裏早就沒有人了,他艱難地從**爬了起來,去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才清醒過來。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是喝了多少酒才會睡到現在?

江一寧緊閉著眼睛,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頭,可是腦海裏除了幾個喝酒的片段,其餘的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忽然,一股難聞的氣味飄進了他的鼻腔。

江一寧皺著眉頭找了半天,才發現氣味是從自己身上傳來的。

他昨晚到底幹了什麽,怎麽一身都是惡心的酸臭味?

江一寧嫌棄地快速脫掉衣服,扔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就胡亂地衝洗。

一會兒出來一定要把衣服和床單全扔掉,這簡直就是他人生的恥辱!不能容忍!

江一寧打開淋浴噴頭,用力地搓著皮膚。

完了,看現在的情形,已經確信昨晚喝斷片了,最好不要幹了什麽蠢事。

中午,陳北爍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江一寧把被子滾成一團扔了出去,不禁打趣道:“喲,江一寧,你醒啦?做了什麽要扔被子啊?”說完,他壞笑地盯著江一寧。

“你還敢說!”江一寧瞪了他一眼,說道,“我昨天身上那麽臭,你竟然直接把我放在**,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啊?”

“我當然是啊。”陳北爍故作無辜,攤手道,“如果不是的話,我幹嗎還為你著想給你帶午餐?”說完,他將手裏的外賣放在江一寧的書桌上。

江一寧皺眉道:“不想吃,沒胃口。”

陳北爍笑著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說道:“哎,再提醒你一句,你昨晚吐了一路。”

江一寧怔住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是說我吐了?”

“是啊。”陳北爍知道江一寧有輕微潔癖,此時此刻肯定懊惱極了,作為損友,他又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彈,“並且,你還是在唐謠那姑娘的麵前吐的哦。”

唐謠……

一時間,江一寧整個人僵在了那裏。

他腦海裏關於昨晚的回憶忽然如千軍萬馬一般衝了出來,他所說的那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蹦了出來。

天啊,他昨天晚上到底有多麽愚蠢啊!

江一寧有些絕望地捂住臉,他發誓,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寧願當場切腹自盡,也不願在唐謠麵前那麽丟臉。

再說了,自己明明已經說過了不再去找她,可是現在又算怎麽一回事?

江一寧有些悲哀地鬆開手,抬起頭看向陳北爍,語氣裏是毫不掩飾地幽怨:“陳北爍,你明明知道我跟唐謠的事情,竟然還放任我丟這麽大的臉,你還是我不是我兄弟啊!”

“我也沒辦法啊。”陳北爍聳了聳肩,“我是想要攔你的,可是攔不住啊。你一看見唐謠,就像窮光蛋看見人民幣一樣兩眼放光,非要往上黏,就算我把你打暈了,也阻止不了你啊。”

“那我做了什麽丟臉的事嗎?”江一寧漲紅臉問道。

“你做了很多丟臉事,非要人家親自扶你,還像個怨婦一樣問人家為什麽討厭你。”陳北爍撇了撇嘴,看好戲一樣看著江一寧。

江一寧捂住臉,耳根和脖頸都紅透了。

怎麽會這麽丟臉,而且還是在唐謠麵前!

這讓他以後如何麵對她啊?

江一寧覺得,以後要是再見到唐謠,一定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行!不能鑽地縫,他江一寧是何許人也,怎麽會屈服於一個小小女子呢?對,一定要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在唐謠麵前,他仍舊可以挺起胸膛,像個男人一樣記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不去找她。

江一寧是這麽想的,但做不到。

食堂門外,狹路相逢。

江一寧不喜歡陳北爍帶的午餐,所以自己下來買,可他就該出去吃,不該來食堂,要不然怎麽會碰見迎麵走來的唐謠和林軟軟呢?

林軟軟疑惑地看著江一寧,又看看唐謠,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謠拉著林軟軟的手,正要離開,江一寧不假思索地喊道:“唐謠,等等!”

唐謠看著他,眼裏滿是困惑。

“你……你跟我來。”雖然忸怩,但江一寧還是厚臉皮地拽著唐謠的手就將她帶走。

唐謠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江一寧拉著走向一邊。

“謠謠……”林軟軟喊著,想要追上去。

一旁的陳北爍攔住林軟軟,說:“他們有話要說,別去打擾。”

“啊?”林軟軟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江一寧和唐謠有話要說?這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啊?

年輕人啊,嘖嘖。

林軟軟搖了搖頭。

一旁的小徑上,唐謠甩開江一寧的手,蹙眉問道:“江一寧,你有什麽事直說吧。”

“我……那個……”江一寧撓著腦袋,不知從何說起。

“不說我走了。”唐謠說完就轉過身。

“別別別!”江一寧連忙擋在唐謠麵前,說,“我是想說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

前半段的大聲對比後半段的細聲,江一寧明顯失去勇氣,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她,怕她不高興又要離開,說:“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沒想到會碰上你,還說了那麽多莫名其妙的話。”

唐謠看到他的臉上染上了紅暈,心裏不禁覺得好笑。

想到自己以前對他說過那麽重的話,是否會傷害這個小少爺的自尊心呢?也許……會吧。

見唐謠不語,江一寧以為她又生氣了,小心翼翼地開始解釋:“謠謠,啊,不是!那個……唐謠,上次我說話的語氣確實不太好,在這裏我先跟你道個歉,你不要再生氣了。”

生氣?唐謠清醒過來,看著一副認錯架勢的江一寧,內心柔軟的地方為之一動。

這個人不會以為她一直在為上次那件事生氣吧?那件事情其實她的問題更大啊,是她一直以來將所有關心她的人擋在門外,總認為他們別有用心,也總認為他們不理解自己,所以……

眼前的男生根本沒有錯。

唐謠的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暖流,她望著江一寧,看著他有些緊張和無措的表情,不免有些感動。

江一寧繼續說道:“我知道我說過不會再打擾你,但那不是我的本意,你就當我那時候什麽都沒有說過,把它忘了。對,忘了!或者當做了一場夢也好。哎呀,我是真的不想再這麽繼續下去了,這幾天我吃不好睡不好,你看看我,都瘦了好幾斤。”

他原本誠懇的語氣忽然變得油腔滑調,唐謠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江一寧一愣,傻兮兮地摸著腦袋。

唐謠白了他一眼,說道:“也不知道你一個大男生這麽說話膩不膩歪,真的是。”

見唐謠轉變態度,江一寧一時沒回過神來,他茫然地看著她,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麽接話。

“我要回去了,下午1點還有課,走了。”

唐謠不等江一寧說話,轉身朝林軟軟所在的方向走去。

等到走遠後,江一寧才清醒過來,看著唐謠的背影失了神。

如果他沒有看錯,剛才唐謠是笑了嗎?而且她這次的態度也沒有那麽強硬了,這是不是代表她已經慢慢地接受自己了?至少她不討厭自己了啊!

江一寧在心裏不斷猜測著,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果然,隻要堅持,總會成功的!

江一寧竊喜地往回走,連步伐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就像是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一樣,江一寧更加頻繁地出現在唐謠的周圍。

不管是上學的路上,還是中午在食堂;不管是選修課的課堂上,還是打工的大排檔,江一寧就像是複製了她的行程表一樣,就連林軟軟都忍不住感歎他比狗皮膏藥還黏人。

唐謠沒有拒絕江一寧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他雖然很煩人,但總能逗自己開心。

因為有了他,就連陽光都變得明媚起來了。唐謠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對待某件事存在陰暗的觀點,所以才會導致看待其他事、其他人也會戴上有色眼鏡呢?

她總覺得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很好,比如許嶼,比如林軟軟,再比如這個江家小少爺。

這些日子以來,許嶼好多次都看見了出現在唐謠身邊的江一寧,可是當他問起的時候,唐謠卻說他們沒什麽關係,隻是個煩人的家夥,然而,許嶼沒有相信。

若真的隻是煩人的家夥,那她眼睛裏閃著的光又是怎麽回事?

許嶼沒有再問下去,唐謠是他心上的刺,明知擁抱她會使自己遍體鱗傷,但他還是想要去擁抱她。

這些年來,我過得最冷的一個冬天就是今年了。唐謠,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是個膽小鬼,我害怕你跟別人在一起,所以我連想都不敢想,就把自己埋在沙子裏當一隻鴕鳥。這些天,我看著你一天比一天開朗,我知道這些功勞都源自一個叫江一寧的男生。我雖然開心,但還是有一絲難過,因為讓你開心的那個人不是我,從今以後或許再也沒有我存在的必要了。

2010年的許嶼

時間如白駒過隙,很快就到了聖誕節。

來到C市的這段時間,唐謠真的很開心,她不止一次慶幸當初自己做了那個決定。

正因為來到了這裏,她的人生終於完全屬於自己了。

正因為來到了這裏,她才可以忘記那麽多令她不快樂、不幸福的回憶。

正因為來到了這裏,她才能夠認識林軟軟,以及那個叫江一寧的男生。

江一寧在晚上12點聖誕鍾聲敲響的那一刻打來電話,即使不是麵對麵,唐謠也似乎看見了他咧嘴衝她笑的樣子。

“唐謠,聖誕節快樂!”他的聲音很大,甚至比林軟軟開外音看的聖誕節演唱會在線直播的聲音還要大。

唐謠笑了起來,他難得沒有跟她拌嘴。

她說:“江一寧,你也是,聖誕快樂。”

“可是我一點兒都不快樂。”他似乎有些苦惱,“如果我爸媽不帶我來國外陪我爺爺奶奶過節的話,這個時候我應該跟你在一起。”

“跟我在一起?”唐謠蹙眉,頓悟過來後,紅著臉說道,“江一寧,你有病吧!”

“你在亂想什麽?”江一寧輕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每年這個時候,C市的時代廣場都會舉行煙火晚會,如果我在的話,就可以帶你一起去看了啊。”

唐謠一瞬間因為腦海裏那些不正常的想法而尷尬起來,咬著嘴唇不知怎麽回應。

“真看不出來啊,唐謠,你的腦袋可比我想象中複雜多了啊。”江一寧顯然不肯這麽輕易地放過她,調侃道。

“我怎麽不覺得?”唐謠迅速恢複冷靜,翻著白眼說道,“不跟你多說了,都12點了,我室友要睡了,有什麽事情等明天再說。”

“唐謠,你是不是傻啊?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

“你真煩。”唐謠對著手機一字一句道,“我掛了,再見。”說罷,立馬按了掛斷鍵。

兩秒後,江一寧回了一條短信:

“晚安,再見。”

唐謠抿嘴微笑,眉梢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原本正在看直播的林軟軟見這邊沒了說話的聲音,暫停了視頻,扭過頭來調侃道:“怎麽著,唐小謠,膩歪完了啊?”

“你才膩歪呢!”唐謠白了她一眼,爬上床說,“我睡了,你戴耳機看吧!別吵到我了。”

“還不好意思了呢!”林軟軟嘖嘖地調侃道。

“我沒有不好意思,真要睡了。”唐謠一字一頓地解釋完,把被子一拉,將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幾分鍾前,A大。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您稍後再撥……”

許嶼已經打了三通電話,可還是提示正在通話中。他緩緩地垂下手,從窗外看去,能清晰地見到不遠處煙花綻放的美麗景象。

他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每年聖誕,晚上12點他總是會打電話給唐謠送上祝福,可是今年他的電話沒有辦法打進去。不管是兩次還是三次,電話那端傳來的始終是冷冰冰的客服提示音。

或許,他知道這個時候跟唐謠通電話的那個人是誰,隻是他不願意去相信,因為,信了又能如何呢。

好一會兒,許嶼才將手機放進口袋裏。他今天隻是忘了給唐謠打電話而已,隻是忘了而已。

許嶼這麽想著,轉過身回到了宿舍。

天亮後,許嶼還是去找了唐謠。

女生宿舍樓下的梧桐樹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許嶼穿著潔白的高領毛衣,外麵套了件駝色大衣。他將手揣在兜裏,站在那裏默默地等著唐謠。

經過的女生們都不由自主地朝這邊多望了幾眼。

唐謠不知道許嶼來了,當她跑下樓遇見許嶼的時候,吃驚不已:“許嶼,你怎麽在這裏啊?你找我嗎?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

“剛才在外麵辦事的時候手機正好沒電了,所以就在這裏碰運氣等你了。”許嶼笑了笑,臉上是一貫的風輕雲淡。

“那你也可以叫學生幫忙啊!”唐謠心疼地問,“冷嗎?你站了多久了?”

“不冷,不久。”許嶼說道。

“哦,對了,你忽然來找我有什麽事情嗎?”唐謠問。

“沒什麽特別的事情,今天正好是聖誕節,想著喊你一起出去吃個飯。”許嶼將準備好的禮物遞了過去,“喏,剛來的路上買的。”

“哇,是什麽啊?”唐謠看到禮物,兩眼放光。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許嶼寵溺地看向她,“你上去把東西放一放,然後下來一起出去吃飯吧。我聽室友說香水街那邊開了家不錯的日式料理店。”

聽他這麽說,唐謠皺起了眉頭。

許嶼見此,問:“你不方便嗎?”

“不是不方便。”唐謠有些苦惱地看向他,“我剛下來是準備去食堂打飯的,我室友還等著我帶飯回去呢。我要是說跟你一起去吃飯,而讓她餓肚子的話,她一定會揍我的。”

許嶼莫名地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她跟江一寧有約。

他輕笑了一下,問道:“是林軟軟嗎?”

“嗯!是的。”

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止一次從唐謠的嘴裏聽說這個名字了,看樣子她們已經是無話不說的好友了。

許嶼說:“你上去喊她一起吧,你老是說起她,我也想找個機會見見她,謝謝她一直這麽照顧你。”

“拜托,明明是我照顧她。”唐謠不滿地撇了撇嘴,“你等著,我上去問問她願不願意。”

“嗯,我在這裏等你。”

唐謠點了點頭,轉過身走進宿舍樓。

見唐謠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許嶼將放在口袋裏的手機拿了出來,利落地按下了關機鍵。

其實他的手機並沒有自動關機,隻是他為自己找的借口罷了。他想要見唐謠,卻怕此刻她和江一寧在一起,所以他隻能這麽茫然地等在她的宿舍樓下,一等,就等到忘記了時間。

唐謠回到宿舍的時候,林軟軟正敷著麵膜,見她這麽快回來,不由得驚歎出聲:“唐謠,你身上裝了火箭啊,這麽快就回來了。”

“林軟軟,我……”

唐謠剛想解釋,就被林軟軟的話堵了回去:“不對啊,我的飯呢?你不是去買飯了嗎?怎麽拎了個這麽大的禮物盒回來啊?咦——誰送你的?”

唐謠將禮物放在桌上,說:“我剛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我朋友,他來找我一起去吃飯,這禮物也是他送我的。我現在上來就是問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出去吃飯。”

“出去吃飯?”林軟軟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問道,“你同學是男的還是女的?長得帥不帥?送你這麽大的禮物,是不是想要追你啊?”

“林軟軟!”唐謠真是服了她,無奈地說道,“請打住你那一路狂奔而去的懷疑。我和許嶼一直以來都是純潔的朋友關係,他送我禮物是因為我們認識很久了,他是我在這個城市如同親人一樣的存在,我們很純潔。”

“許嶼?聽上去像是個男生的名字啊。”林軟軟用食指敲著下巴,饒有意味地思忖。

“這不是重點!”唐謠打斷她的話,“你到底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飯啊?人家還在下麵等著呢,麻煩林大小姐快點兒做決定好不好?”

“為什麽不去?”林軟軟看了她一眼,“我倒要看看你這個所謂的特別好的男性朋友到底長什麽樣。你等著,我去把麵膜拿下來,洗把臉、換身衣服,最慢不會超過20分鍾。”

“沒辦法,做女人就是這麽難。”林軟軟略帶嫌棄地打量了她一眼,“誰像你啊,天天活得像個糙漢子,也就江一寧眼神不好才看得上你。”

“你給我閉嘴,我跟他沒有你想的那種關係!”唐謠連忙否認林軟軟的話,說道,“你慢慢打扮去吧,我先下去跟許嶼說一聲,和他一起等你。人家大老遠過來,不能把他一個人晾在一邊。”

“行吧,我盡量快點兒。”

“不是盡量,是一定!”

唐謠又囑咐了一遍,轉過身離開宿舍。

林軟軟下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當她看見唐謠的這個朋友時,整個人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樣站在原地。

時間仿若停止了,整個世界隻有他那張好看且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