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之子的速度實在太快, 從出現到殺死沃迪,統共沒超過半分鍾,以至於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沒有豹貓死亡的實感, 而是陷入了一片驚愕的沉寂之中。

離化僵在原地, 瞳孔一瞬間收縮, 尾巴尖尖的毛炸得根根豎直, 像是隻忽然察覺到危險的小刺蝟。

就在這種死一般的寂靜中,他察覺到撒旦之子的手伸向自己,扒拉玩具似的戳戳他的腦袋, 蘊藏著山火雷霆的一雙血眸審視著自己。

“咦, 實力居然沒有增強,”祂眉梢一挑, 顯然有些訝異, “神格碎片居然真是分散到不同個體身上了?看來貓貓神當時的狀態比我想象得還差啊。”

離化悚然,下意識屏蔽掉貓玩具瑟瑟發抖的小聲尖叫,以防自己的表情出現什麽異樣。

他是貓貓神唯一指定繼承人這件事, 離化以為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 未曾想撒旦之子現身不過片刻就已經一語道破。若非他先前考慮到意外發生的可能性多留了一手,現在他大概率已經被撒旦之子掀了老底。

洛鉑子往右挪了兩步,用自己的身體將離化擋得嚴嚴實實,看向撒旦之子的表情平靜如初, 隻有攥緊的拳頭能體現出他此刻的憤怒。

盡管與沃迪的唯一接觸隻有當初在碧落組織的匆匆幾眼, 他仍然無法接受一個臥底在碧落組織並為他們提供過不少消息的貓咪在自己麵前被殘忍殺死這種事。

而洛鉑子身後, 以孔修文為首的二十八宿成員, 紛紛握緊了手中武器, 沒有一個人因為撒旦之子這神鬼莫測的實力露怯,悲憤的情緒從眾人身上傳出, 令原本將這些人當做螞蟻的撒旦之子都屈尊向他們投來一瞥,臉上露出些有趣的神色。

“既然那隻臥底貓死了,”他擺擺手,思考片刻,似乎有什麽顧忌,並沒繼續動用自己的力量進行屠戮,“劍小一,就得麻煩你把那些貓貓神碎片找回來了。至於最後用哪隻貓,唔,這隻狸花貓就挺不錯,看這蒼青色的眼睛,有吾、咳,有吾父神當年千分之一的風範了。”

劍師低頭不語。

她渾身戰栗,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原本還在強行壓抑著自己,聽到撒旦之子再次肆無忌憚地提起‘父神’這個詞匯,終於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

“父神?你居然還敢提父神?”她語氣慘然,帶著一股決絕的死氣,猛地抬起頭,雙目帶著血絲瞪得通紅,“吾神那般高貴優雅英明神武,唯一不該做的就是生了你這個膽大妄為的逆子!”

撒旦之子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凝聚的身體無法做出太過精細的表情,被劍師指著鼻子怒罵,祂竟沒表現出分毫憤怒,反而有種不知所措的愕然,張了張嘴,似乎想爭辯什麽,最後卻隻是幹巴巴地嗤了一聲:“吾等地獄魔族,難道不是向來遵守著強者至上的法則?劍小一,你向來慕強,應當是最懂得這一點的——既然父神打不過我,那祂被我所殺,也是理所當然。”

“若你堂堂正正在角鬥場挑戰吾神,約莫還能稱得上一句理所當然,”劍師冷笑,鬆開手中長劍,像是心灰意冷了一般,頹然道,“然而即使如此,我也必定是要隨吾神一同魂飛魄散的。”

撒旦之子無奈地笑了笑。

若說祂起初剛出現時,便如真正的神明般巍峨,不可捉摸、不可撼動,此時露出些頗顯人性化的表情,倒讓人覺得祂並非完全無法戰勝,就好像如果拚盡全力,也或許能有一絲弑神的可能。

看著披頭散發、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的複仇計劃以至於形容狼狽的劍師,離化眨了眨眼睛,忽然有種微妙的預感,這讓他下意識握住洛鉑子的手腕,將他往後拉了兩步。

神識覆蓋整個召喚陣的撒旦之子敏銳望來,似乎剛想起這裏還有一群螻蟻看到了自己和下屬之間鬧的笑話,於是頗為不爽的嘖了一聲,抬手間力量凝聚,準備把這些礙眼的家夥先弄死再說。

就在祂短暫分神的這一秒鍾,劍師動了。

她踏前一步,幽藍色的火焰驀得燃起來,自腳尖起,劇烈地燒灼著她的身體。剛才被她擲到地麵的那柄長劍散為星點熒光,部分融於地麵,部分飄到劍師口鼻處,被她毫不猶豫地吸納進體內。

而半空中聯通地獄的黑色漩渦,就像是信號不好那樣,卡了幾下,刺啦一聲消失在原地。

“劍小一!你瘋了嗎!”撒旦之子這時顧不上踩螞蟻了,回過頭,憤怒地咆哮道,“你用靈魂鑄劍融進陣眼,一旦陣法被破你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還是你覺得這種級別的垃圾陣法能困得住本神?”

祂或許是急了,甚至沒用吾做自稱,而是順理成章地說出本神二字。

離化眸光一閃,忽然意識到自己從剛才就隱隱察覺到的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

“汝這逆子狂徒、苟且之輩,安敢自稱神明?”劍師哈哈大笑,不複先前空寂幽然的鬼樣子,神采飛揚間,像是又回到當年在地獄隨侍撒旦左右時,一人持劍擋得神域萬千天兵不敢上前一步的颯爽英姿,“吾在人間千年!千年啊!汝當真以為我隻準備了沃迪一個殺手鐧?”

撒旦之子:“……”

在劍師說出這話之前,祂甚至不知道沃迪居然是劍師準備給自己的殺手鐧。

祂又氣又急,還覺得很是憋屈,眼見著劍師決然與陣眼融合,肯定是救不回來了,便也不再嚐試,凝聚力量準備將陣法直接破開。

不過是一個連半神之力都沒有的地獄生物布下的陷阱罷了,撒旦之子並不覺得有多難攻克,出手之際,甚至還有心思去想接下來該把誰派到人間的事情。

當初貿然改換門庭時,隻想著天道和那群要謀權篡位的魔王,完全沒考慮過屬下會對神明隕落這事有什麽計較,的確是自己的錯。祂反思一瞬,又很快在心裏誇獎了一句自己知錯能改的良好品性,將自己的心腹名單過了一遍,決定等回地獄後慢慢篩選。

龐大的魔神之力落於陣中,未激起一絲波動。

撒旦之子一驚,心思頓時從地獄事務上抽離,再次正兒八經地將這個陣法審視一番。

此時的劍師已經與陣法合為一體,肉身盡毀化作陣法的束縛之力,意識卻還好好地保留著,見狀大笑出聲:“褫奪了吾神的權位,你以為自己就能有神明的威能了嗎?小子,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此處可還是個陣法!”

“你把劍域撕碎了熔煉進蛟珠裏,通過自我融合把陣法變成了獨立的領域?那可是神級的寶物!”撒旦之子看清陣法原樣,既驚又怒,“不對,單純的劍域不可能達到封印我的程度——傀儡域?你殺了傀儡師!”

“哦,放心,劍師還殺不了我。”

優雅溫吞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從遠處傳來,略微上揚的尾音帶著股散漫的輕佻感。離化抬頭,果真見著傀儡師坐在那架豪華轎子上,好整以暇地步入陣法內部。

當然,此時還把宿方一中這地方稱作陣法已經不合時宜。在劍師孤注一擲地以靈魂和劍域、傀儡域兩大神級領域為祭品融合在陣法中之後,這裏便已經成了一塊獨立的領域,即使是地獄主人也無法再從別處吸取到半分力量的那種——她打算用自己的一切,將撒旦之子永久封印在此處。

撒旦之子盯住傀儡師:“你也背叛我?”

“那倒不至於,我主要是來追債的。”傀儡師一拍扇子,“某個混球借了我的傀儡域說是要給貓咪練習如何突破空間限製,結果一去不回,眼見著就要魂飛魄散了,我自然得來瞧瞧。”

他不等劍師回答,優哉遊哉地繼續說:“放心,我對撒旦可沒什麽忠心,祂上位還是您上位,都與我無關,我也沒打算跟劍師這樣一根筋地找你報仇。但是你說,我這傀儡域都已經砸進去了,要是什麽效果都沒有,豈不是虧大發了?”

離化快速瞥了一眼撒旦之子,果不其然,這位半神的臉色並未好轉,反而眼見著更加怒氣衝衝。

半神不再收力,地獄之火從他體內蜂擁而出,像是無數火蟲子鑽出毛孔,逐漸連為一體、聲勢浩大的撲向陣眼。

傀儡師執扇躲避,與已經化為陣法的劍師一同,與撒旦之子纏鬥。

身處獨立領域,撒旦之子無法從地獄中補充神力,一旦力量耗空便隻能束手就擒,此時的博弈,便得看劍師和傀儡師能否撐到祂力量耗空的時刻。

此時真正沒事可做的,反而是二十八宿這些吃瓜群眾了。

洛鉑子往後看了一眼,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插手——萬一撒旦之子贏了,人間恐怕再無安寧之日。

他做下決定,便不再糾結,長刀一橫,迅速步入戰場。與此同時,劍師也與他達成交易,心念電轉間,將二十八宿其他人移出領域外。

離化剛剛離開領域,正在思考著要怎麽用自己布置過的陣法給劍師他們幫幫忙,眼角餘光忽然瞧見天際一處玄黑色的光影衝著此地飛撲而來。

竟然是本該在鬼域靜養的鬼師。

他渾身冒著黑氣,目眥欲裂,瞧著已經到了絕望邊緣,腰間掛著的傳訊符還回**著傀儡師的聲音。

“……沃迪被殺……困住了撒旦之子……把鬼域帶來……”

敏銳地捕捉到傳訊符中的幾個關鍵詞,離化頓時意識到鬼師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副理智全無還隨時會大開殺戒的模樣。

顯然,劍師從沒告訴過傀儡師有關鬼師被地獄犬同化的事情,或許還含糊說過鬼師不會插手這種模棱兩可的、以至於讓傀儡師以為鬼師與他們在同一戰線上的話,因此在撒旦之子出現後,傀儡師第一時間給鬼師傳去了通訊。

本就沒有完全恢複的鬼師被沃迪死去的消息刺激到,根本分不清敵我,大概率逮人就殺,要是沒被阻止,估計會直接拿鬼域衝撞這個新生成的界域,到那時撒旦之子輕易脫身,整件事就真成了笑話。

“幸好我留了一手。”離化喃喃道。

尾巴一甩,一根泛著金光的貓毛飄在半空,旋即一躍,竟變成豹貓的模樣,迅速擋住鬼師的去路。

早在剛開啟召喚陣時,他就利用去隱藏空間拿瓜子的機會,將早就用貓毛製作好並附上重重陣法的傀儡偽裝成自己的樣子,而自己則變成貓毛,先是藏在傀儡身上,又在離化進入後轉移到狸花貓尾巴尖。

原本隻是以防萬一,沒想到真有這麽大用處。

鬼師愣了愣,盯著豹貓觀察片刻,確認他並非別人偽裝而成,空洞嗜血的目光再次有了神采。

“噓,別說話,”沃迪反手往鬼師嘴裏塞了一顆清醒神智的靈果,拉著他往遠處跑,“撒旦之子能控製獄火,會讓你的侵蝕加重失去理智,你不能過去,走,我帶你回我家。”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天使上一章就猜出了沃迪用貓毛偽裝過!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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