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良途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秘書過來, 自己已經有些酒精上頭,思維不清了。

君晏的臉上始終帶著淺淡的笑意,一張撲克臉, 讓人猜不透這個人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麽。

正是因為這樣,景良途心中才會那麽不安。

他以去洗手間為由想從這個包間裏逃出去。

君晏沒有說什麽,隻是眉眼溫和地對他說:“你喝醉了, 路上注意安全。”

景良途悻悻一笑,逃一般地走了。

他先去了洗手間, 用水往自己的臉上潑了潑,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然後又打開了手機,想要跟秘書再發一條短信。

這個時候, 他才注意到, 自己跟秘書的聊天框裏根本就沒有那條短信。

難道...發送失敗?

還想再發, 洗手間外麵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景總如果實在難受,我來送你回去吧。”

聽起來十分的客氣, 禮貌,人畜無害。

但是人一旦有了疑慮,這份懷疑就會隨著線索瘋長,直到占據心間。

景良途道:“不用了, 我已經喊我的秘書來接我了。”

看景良途還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君晏也沒有戳破,斯文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冒昧了。”

景良途鬆了口氣。

君晏背過身去, 負手站著, 語氣低落道:“其實, 我剛從國外回來, 在國內沒有什麽知心的朋友,生活也很孤單,隻能平日裏侍奉一些花花草草打發時間,逢年過節時,我的家裏一個人也沒有。”

景良途一秒共情了。

這說的不就是他嗎?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君晏歎了口氣,繼續道:“我原本住在自家的老宅,那裏大的嚇人,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得把別墅裏的燈全部打開,才能顯得有些人氣。”

景良途又狠狠共情了。

有了,畫麵有了。

他已經完全可以想象到君晏一個人窩在自己的臥室裏,在冰冷的月色下,黯然神傷地啟動了別墅燈的總開關。

多麽孤獨

多麽冷清

多麽費電啊QvQ

景良途上一秒還在想:這個人是不是居心叵測。

下一秒就變成:我真該死啊,他隻是不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而已。

不過是跟自己一樣的孤寡罷了。

景良途揉了揉濕潤的眼角,安慰道:“兄弟,我懂你,如果你點開我的朋友圈,看見我的首頁,就可以跟我轉發同款早日脫單表情包,朋友親測,據說有效。”

那一刻,景良途好像聽見門外傳來了“哢吧”一聲。

還沒好好分析來源,就聽君晏皮笑肉不笑道:“謝謝你,我會考慮的。”

景良途:“別考慮了,就現在吧,不轉白不轉,萬一靈驗呢,你看我轉了之後的相親就還可以...起碼人家沒跑。”

不知怎的,景良途又聽到了一道帶著強烈戾氣的摩擦聲。

景良途感覺自己後背發冷,不由得開始思考這家餐廳有沒有鬧鬼的可能。

此地不宜久留。

他戰戰兢兢地從洗手間走出去,一不留神,就看見君晏的唇角帶著危險的笑意。

他大抵是覺得有點熱,襯衫的領口開了,精致的鎖骨露出完美的弧度,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風光無限。

景良途不知道他是氣熱的。

景良途當時心裏想的是,為什麽他會去注意到男人身上的這些細節。

一般人會用這種視角去欣賞一個男人某個具有**力的身體部位嗎。

不會。

真是要命。

他可絕對不能彎。

一定是因為酒喝多了,腦子有點糊塗。

君晏這時出聲道:“景總要是實在不舒服”

而且,從一開始自己就對這個人帶有防備和攀比之心,對於一個願意跟自己的公司合作,並且還對自己十分友好的人來說,其實是很不公平的。

就算他要防備對方是不是對自己的公司另有企圖,那也不能表現的太冷漠,不然,萬一冤枉了人家呢。

景良途心中歉疚,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暖心話:“總有一天你的身邊會熱鬧起來的。”

君晏眯眼笑了笑:“也是。”

他沒有離景良途太近,以一種挺安全的距離,頗有分寸感道:“那現在,景總願意讓我送你回家了嗎?我保證不會出什麽茬子。”

景良途想,都是男人,對方應該不至於對自己做些什麽。

而且,他還需要自己跟他合作。

雖然君晏在出口的生意上正吃著紅利,但景良途在國內的市場占比也不容小覷。

他總不願意放棄這塊肥肉吧。

最終,一番權衡利弊之下,景良途還是選擇上了他的車。

但是保險起見,他還是想給自家秘書重新發一個消息。

這時候,他迷迷糊糊間發現,自己怎麽好像看見了那條沒發出去的信息。

在看清昵稱的時候,他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感覺一盆冷水當場澆了下來。

那個消息哪裏是沒有發出去!

分明就是發錯了人啊!!!

那一刻,簡直晴天霹靂!山呼海嘯!狂風暴雨!劈裏啪啦!烏漆嘛黑!

他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完蛋了!

一般人看到別人對自己惡意的揣度之後,還會親切地主動提出要送他回家嗎?

按照一般的思路,不是應該立刻撂挑子走人嗎?

那君晏為啥如此以德報怨?他到底想做什麽?

該不會是要殺人拋屍吧?

景良途突然想起了曾經在新聞熱點上看見的司機拋屍案,當時就嚇得腿哆嗦。

雖然害怕,但是現在已經為時晚矣,

畢竟已經上了賊車了QvQ

景良途準備自救一下,喚醒君晏最後的良知。

他雖然還醉著,但依然堅持不懈,口齒不清道:“君總,你最近心情怎麽樣?”

君晏停頓了一下,語氣還算溫和:“沒什麽,除了有個小沒良心的一直變著花樣氣我之外,都挺好的。”

景良途雖然不知道他具體說的是誰,但也跟著附和道:“心情是自己的,不要被任何人打攪。”

末了,他還有意無意地幫自己說了一句話:“而且,萬一有誤會呢?”

後視鏡裏,君晏的臉上終於微微漾起了些許笑意:“嗯,你說的沒錯。”

這笑容不似作假,應該說是見麵以來他看見過的最真誠的了。

景良途慢慢放下心來。

應該是他想多了。

醉酒的人就喜歡瞎想。

酒精漸漸麻痹了他的神經,車裏的空調開的很暖,微微的震動讓他困意襲來。

漸漸地,他腦袋一歪,睡著了。

.....

引擎關閉,景良途慢慢醒來。

車子已經停了下來。

而他的頭頸下,不知何時墊了一個柔軟的枕頭。

肯定是君晏注意到他睡著了,有心幫他放的。

真是一個細心的男人。

而且,現在車停下來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他們所在的公寓。

看來他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景良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要打開車門出去。

打不開。

他以為是自己沒使勁,於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還是打不開。

君晏坐在主駕駛,沉默著,沒有說話。

景良途的心又涼一下。

他哆哆嗦嗦地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從這個視角看過去,並不能將君晏的表情看清。

他的半張臉埋在陰影裏,看不出情緒。

景良途咽了咽唾沫,求生欲一上來,就差當場跪下給他磕一個了。

孰料,君晏隻是從一旁拿出了一件圍巾,溫聲道:“外麵冷,你喝醉了不能吹風,把它戴上。”

正準備給他磕一個的景良途突然又坐正了。

“謝謝。”

沒想到這位君總這麽細心,如果他親媽還在,估計也不會照料的這麽細致入微。

那圍巾是真絲的,英倫風,從品牌來看是手工定做,價值不菲,摸起來十分舒服。

景良途現在醉醺醺的,戴圍巾比較敷衍粗暴,君晏下車的時候看見景良途差點把自己勒死,無奈一笑,伸出手,主動幫他整理。

這個距離,他能看見景良途纖長的眼睫,漂亮的眉眼,還有酡紅的臉頰。

醺醉的他眼中泛著水澤,濕濕潤潤的,看起來就很好欺負。

讓人忍不住想把他拐回家。

可是這樣的話,他應該會害怕的吧。

這一路下來,都不知道提心吊膽地防備了他多少次了。

真是小沒良心的,這麽見外。

圍巾戴好後,為了防止景良途摔倒,君晏想了想,還是攥住了他的手腕,穩穩當當地拉著他往家走。

這會,景良途大概真的醉的沒什麽反抗意識了,跟在他後麵,亦步亦趨的走著,乖的跟小雞仔似的。

君晏的心腸一下子就變得格外柔軟,特意走在他的前麵,想幫他擋點風。

到住處的時候,景良途看見自己的家,睜大眼睛,鬆了一口氣。

但眼下,還有一個需要注意的問題。

先開門的那個人,就有被入侵的風險。

他不得不考慮,因為就算君晏對他這個人不感興趣,那對於放在自己家裏的商業資料呢?

獨居久了就會有很多安全意識,景良途每次開門之前都得左右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麽人。

他心裏正糾結著,就聽見君晏率先微笑道:“既然已經將景總安全送到家了,我就不多留了,告辭。”

說完,他就當著景良途的麵打開了對麵的門,又將它闔上,給足他安全感。

景良途愈發慚愧了。

好人。

多好的人。

果然,細節見人品。

....

子夜。

坐在**看書的君晏給景良途發了一道消息:[你今晚喝醉了,記得多喝點水。]

對方遲遲沒有回複,看來是已經睡了。

君晏垂下眼睫,屈指抵在唇上,眼裏無盡溫柔。

他想起了什麽,慢慢的拉開了抽屜。

裏麵放了一封情書。

君晏珍而重之地將它打開,像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那封信的字跡同他的很像,這也不奇怪,因為小景的字是被他抓著手,一筆一畫的教出來的:

君哥哥,聽說您很快就要出國了,有些話,我害怕晚了就來不及說。

我一直仰慕著您,將你當成我努力賺錢的目標。

我知道,您雖然一直在資助我,但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對您的喜歡,對您來說應當是不值一提,甚至,是拖後腿。

我會努力變強來見您,用可以平起平坐的姿態,站在您的麵前,被您好好地看著。

那時,請告訴我,您的答案。

君晏合上了信。

信上說的,景良途確實做到了。

不過,他也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努力拚搏的終極目標也成了迎娶嬌妻,還累傷了腰。

君晏簡直要氣笑了。

他的指尖摩挲著信封,神情溫和。

不過...換成我追你,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