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沒經曆過什麽事的秋寧一下子慌了神。

這件事遠遠超出了她能處理的範疇。

畢竟, 她隻是一個還沒有出社會的女孩子,生死當前思維遲鈍,手忙腳亂。

她不知該跑還是該留在這裏救人, 兩個選擇在腦子裏打架,她緊張地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來都很自信, 有著那樣好的家世和足以應付正常學業的能力,幾乎沒有事情可以讓她如此失措。

自從上次去找顧何執, 氣氛正好,沒有外人打擾,她情難自禁地表白之後,卻萬萬沒有想到, 自己會被顧何執用那樣冷冰冰的句子拒絕。

被顧何執拒絕的女孩子很多,可是哪怕是這麽優秀的自己, 顧何執拒絕她的方式和其他女生也並沒有什麽區別。

毫無區別。

她不是特別的那一個, 也不是被偏愛的。

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格外大。

在這之後不久,顧何執和薑隱在一起的消息便不脛而走,一向驕傲的她走在路上常常感覺到有熟人在對自己指指點點。

畢竟, 曾經自己曾在朋友麵前誇下海口,說最終拿下顧何執的人一定是自己。

情場失意後, 她在接下來的考試中也倒退了幾名, 當她拿到那個燙手的成績時,內心的倔強和驕傲徹底刺痛了她。

她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埋頭哭了起來。

她知道,出國的事情基本不可能用自己的實力獲得了。

她想到了那天薑隱對她說的那些話。

“顧何執最討厭的就是哪種走後門的人。”

越想, 越覺得刺耳。

不過說起來, 出國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畢竟顧何執已經如此決絕地拒絕她了。

她曾經努力的那些還有什麽意義呢?

幾番刺激之下, 秋寧幾個晚上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她感覺自己慢慢失去了自己曾經最引以為傲的東西——

自信。

她不知道誰是偷走它的罪魁禍首。

直到今天看見薑隱一個人窩在學校的水池這裏的時候,多少天來受到的委屈在那一刻突然爆發。

不管那個人願不願意,他已經成為了壓垮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

憑什麽?憑什麽?

憑什麽他什麽都不用做?

她感覺自己的理智正在被焚燒,她清醒地看著自己像一個潑婦一樣爆發,說出任性至極的話,變成自己討厭的人。

她的心傷極痛極,隻錯誤地認為讓自己遭遇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薑隱,隻要能讓他難過一點,那自己的痛苦是不是也能稍微得到治愈。

她無比清醒地感知著自己的痛苦和瘋狂,但是她無法自控。

怒火就是魔鬼,操控著人心,讓一切脫軌。

直到薑隱被她失手推入水中。

聽到那道水聲,她心中的那股無名火終於被一杯冷水兜頭撲滅,隻剩下恐懼和後悔,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不,她不想這樣的。

她伸手想去抓薑隱的手,但是學校池子的水位線和岸線有一段距離,薑隱整張臉幾乎都埋進水裏,伸出來的手根本就夠不著她。

可是最糟糕的是,她自己也不會遊泳。

無計可施。

但這是一條人命。

秋寧幾乎要嚇哭了。

她大喊道:“救命啊!來人啊!有人落到水裏啦!”

從教授那裏回來的顧何執看見消失的薑隱,又聽到不遠處傳來有人落水的聲音,心一下子沉入了穀底。

當他看見水池裏的薑隱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弱,整個人慢慢下沉的時候,他的呼吸

幾乎要停止了。

恐懼,熟悉的恐懼。

好像一張鐵手一般緊緊抓住了他的心髒,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

千鈞一發之際,他毫不猶豫地就躍進水池。

水下,景良途的身體像是灌了鉛一樣,再嗆了最後一口水後,身體慢慢下墜,像是失去了生機。

難道,他要死了麽?

就在這時,一股力量托著他的後背,自下而上,他沉重的身體被推出水麵,迷迷糊糊間看見了刺目的豔陽。

那一瞬間,不知為何,他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迷霧中,他好像看見一個笑容溫柔的男人朝他伸出了手,摸著他的腦袋,嘴唇一張一合地說著什麽。

又來了...

想哭的衝動。

....

顧何執將奄奄一息的景良途抱上了岸。

景良途躺在地麵上,渾身濕透,眼睛緊閉,小臉唰白。

顧何執慌忙解開他的衣領,幫助他呼吸,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陣痛,呼吸都在顫抖,可他的手是穩的。

那個時候,他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他絕對不能失去他!

他包住景良途的唇為他做人工呼吸,覺得有效果之後便緊接著進行胸外按壓,如此反複幾次後,景良途終於嗆出了水,顫抖著睜開眼睛,整個呼吸道都疼痛的厲害。

他一抬眼,同顧何執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他從這個一向冷靜的人眼裏看見了倉皇。

他用自己冰冷的手放在顧何執的手背上,勉強笑道:“沒事,這點程度死不了。”

顧何執終於忍不住抱住了他,寒風淒冷,因為下了水,兩個人的身體都冷的像冰。

秋寧站在一邊,不知所措,但好歹也沒有逃跑。

顧何執看了一眼秋寧,詢問景良途:“告訴我,你是怎麽掉下去的?”

秋寧的身體一下子就緊繃了起來。

景良途沉默了一會,回答道:“我自己沒有站穩?”

顧何執的眉頭微皺,他攥住景良途的肩膀道:“你沒有必要隱瞞的,告訴我就好。”

景良途搖搖頭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雖然顧何執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些猜測,但是既然景良途沒有說,顧何執也不能強迫他。

....

兩個濕淋淋的人被帶進了校醫院,各自喝了一杯滾燙的板藍根。

顧何執的體質很好,這點冷對他來說不算什麽,換了衣服之後,他的身體很塊就暖和了起來。

景良途情況差一點,身體擦幹之後就開始咳嗽打噴嚏,不過也並沒有很嚴重。

知道這個高材生跳進水裏救人之後,比較賞識他的教授急哄哄地來到了醫務室,目光緊張地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看他有沒有傷到哪裏,確認沒有外傷之後又著急詢問校醫關於他學生的情況。

校醫也知道這個學生的重要性,安慰他:“放心,沒什麽大問題,後麵注意保暖就行。”

教授終於放下了心。

他原本和藹的目光在看見景良途的那一刻瞬間又板起來了。

嚇得景良途後背一縮。

畢竟對於他來說,顧何執跟自己在一起估計就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他就是那隻拱了他小白菜的豬。

但是他發誓,真的是白菜先動的手。

顧何執自覺地擋在景良途的麵前,沒有讓這個表情嚴肅的教授嚇到他。

景良途默默喝著杯子裏的藥,假裝沒有看見。

不隻是有意無意,教授就幹脆站在這裏教育顧何執有關前途的問題,諸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雲雲。

景良途都聽出來他是在指桑罵槐了。

但是他也沒敢開口,畢竟景良途從小到大沒怕過什麽人,但是這種一本正經的老教師顯然對自己有血脈壓製,他不敢頂撞,隻敢慢慢喝藥,任由水霧將自己的視線熏至朦朧,不敢吱聲。

顧何執表情認真地對教授道:“老師,我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件事情你可以相信我。”

教授同顧何執僵持了一會,最終還是長長地歎了口氣道:“行,你自己做決定。”

這就....搞定了?

也對,師生之間多少還是要有點信任的。

當教授走了之後,校醫也到別的醫務室去處理事情了。

整個房間隻剩下顧何執和景良途兩個人了。

顧何執的手撫在景良途的臉頰上,溫聲安撫道:“嚇到了?”

景良途搖了搖頭道:“不至於。”

顧何執:“他雖然在某些方麵很嚴肅,但是他人很好,對學術也很認真。”

景良途知道,能讓顧何執尊敬的人,肯定都是有點真東西在身上的。

他喝完了杯子裏的藥,顧何執將杯子放在床頭櫃旁邊,目光含著歉意:“說好的約會,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通過顧何執的層層搜索和調查來看,他對這件事情是很上心的,所以他才會難得表現的有幾分失落。

要知道,顧何執這種人,無論遇見什麽難事,表情都冷靜至極,現在這副肉眼可見的失落確實是有些難得。

景良途笑了:“放心,我不在意這種東西。”

顧何執將景良途撈在懷裏抱了一會。

雖然兩個人都下了水,但是顧何執卻恢複的很快,他的後背靠在他的胸膛,感覺暖烘烘的。

景良途的臉上也慢慢有了點血色。

雖然今天的經曆坎坷,但他們兩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的溫存了。

顧何執低低道:“你今天真的是嚇壞我了。”

“唔,我也沒想到。”

溫柔的陽光撫在景良途的發梢上,暈染上了一層光暈。

顧何執的下巴靠在景良途的肩膀上,不悅地問他:“你是不是在瞞我什麽?我不相信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景良途抬起右手揉在顧何執的頭發上,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跟我在一起這麽久,我們小顧的頭發好像也長長了,是不是想跟我留一樣的長度?”

顧何執攥住了景良途的手腕,目光堅定,似乎非得要一個答案。

“是秋寧,對不對?”

景良途無奈地笑了一聲:“這件事我來解決。”

知道顧何執這種真變態的手段後,他還真不敢讓顧何執去處理秋寧的事情。

這時,顧何執的目光敏銳地往門外看去,冰冷道:“誰?”

門外似乎傳來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顧何執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是秋寧。

顧何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的看著她,嚇得秋寧一陣瑟縮。

景良途卻輕咳了一聲道:“顧何執,你先出去一下。”

顧何執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景良途的目光卻是極其認真的。

顧何執深吸一口氣,但也算是順了他的意思,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了外麵,但並沒有離開很遠。

雖然顧何執已經離開了,但是秋寧還是感覺自己的後背正被冰冷的視線刺傷著。

她咬著唇,低著頭,嗓音顫抖道:“對不起,我今天..”

景良途波瀾不驚地看著她,說了另外一件事情:“秋寧,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嗎?”

秋寧愣了愣,抬起了

臉,目光意外地看著他。

景良途淡淡地笑了笑,繼續道:“那天我扶住你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秋寧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以為薑隱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覬覦顧何執了,從此心中隻有對比和競爭。

但是景良途卻笑了:“我覺得你很好看,很耀眼。”

秋寧徹底愣住了。

景良途從**慢慢下來。

經過秋寧的時候,他拍了拍秋寧的肩膀,低聲道:“不要迷失自己,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驕傲。”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包括顧何執的腳步聲。

但是秋寧這次並沒有像往日那樣依依不舍地回頭。

時鍾滴答滴答地走動著,微風代替日月記錄著她的成長,一會拂過她額角的碎發,一會擦過她蓄在眼眶中的淚水。

良久,她終於捂著臉哭出了聲,拚命地對著早已不在眼前的人,亦是對自己的良心連聲贖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景良途走在顧何執的身後,雙手背在身後問他:“消氣了?”

顧何執壓著怒火:“是你受到了傷害,為什麽要來問我。”

景良途淡淡地笑了。

可能是因為在原來的劇情線裏,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你身邊到最後的人是秋寧。

我想,等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

不過這些,景良途都沒法說。

顧何執撈過景良途的手腕,將他錮在自己的懷裏,醋意很大地質問道:“說起來,你以前似乎就試圖跟她走的很近,你不會是喜歡她吧?”

慢著...他怎麽會往這個方向思考?

景良途內心咆哮:我冤啊!

他欲哭無淚道:“顧何執,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但是顧何執似乎已經篤定了這件事。

當天晚上,他再次被顧何執折騰的哭天喊地,說不出話。

意識最不清醒的時候,顧何執逼著景良途一遍一遍地說“愛他”。

景良途不敢違抗,趴在顧何執的懷裏,額角汗濕,疲倦又乖巧道:“我愛你。”

“愛誰?”

“你。”

“乖,叫我的名字。”

“我愛你,顧何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