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鄔傾之後, 景良途因為緊張,臉上的悲傷暫停了一瞬。

還是柳音伸手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下才讓他回過神來,重回那種悲痛欲絕的狀態。

鄔傾原本在房間裏安靜的看書, 聽到吵鬧聲才從房間裏出來。

他一出來,就看見有一群人圍在門口,鄔傾原本覺得心煩,正想將他們驅散, 就看見處於事件中心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夏塔。

看得更清楚一點時, 他看見了這個人蒼白的皮膚上是滿臉的淚痕。

鄔傾愣住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夏塔哭了的樣子。

看慣了他平時笑眯眯地樣子,或者對於各種事情都遊刃有餘的樣子,所以看見他眼尾泛紅, 眼睫上沾著淚珠, 神色淒惶,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時,鄔傾愣住了。

這一刻的他看起來有一股與往日不符的脆弱,看起來痛苦至極,仿佛最珍惜的東西在他麵前碎裂了一般。

但是事實似乎也確實正是如此。

當他靠的更近時, 他就看見夏塔用不敢相信的語氣道:“不可能, 你一定是在騙我,娜娜一定還好好的對不對。”

柳音的眼中露出遺憾:“夏塔,節哀,我沒有必要騙你,玲娜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也不想看著她這樣。”

景良途退後了一步, 指尖忍不住地發顫, 好像正忍受著什麽極其難耐的情緒。

聽到這樣的對話, 明白發生了什麽的鄔傾聽到自己的胸膛裏傳來殘忍的心聲。

也就是說,夏塔喜歡的那個人,她從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了。

再也沒有人會同他爭搶這個人了。

雖然知道這個想法很病態,但是鄔傾在當時心裏確實愉悅的,就好像是有什麽沉重的石頭從他身上移開,曾經被那塊石頭壓的喘不過氣的他呼吸到了這些天來第一縷新鮮空氣。

但是這種快樂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看見夏塔現在痛苦到渾身**,嗓音發啞,眼眶通紅,整個人就仿佛是看見了世界末日一般無助。

那人轉過頭來,眼眶發紅的看著鄔傾,整個人看起來脆弱的就像是剛剛從池塘裏掙紮出來的落水狗一般,似在等人垂憐。

“少爺...對不起,我失態了。”

看著這樣脆弱無比的夏塔,那一瞬間,鄔傾想要將他抱在懷裏,好好地哄一哄。

看著這一主一仆,柳音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從隨身攜帶的手提包裏拿出一個裝裱精致的照片遞到景良途的手中,一臉哀傷的對他解釋道:“這是她留給你的東西,這張照片是她在生日宴會上拍的,她說要好好記錄自己的每一個重要瞬間分享給你看,這天她穿上了自己最愛的裙子...”

景良途拿過那個照片仔細一看,好家夥,這不就是柳音照著他發過去的照片化了個妝,再ps了一下身材臉型之類的地方,最終合成而作的照片嗎?

雖然景良途能看出來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這張照片在應對外人的時候已經完全足夠了。

他表情差點破防,但是還是掐住自己的大腿忍住了。

他嗓音無比哀痛道:“謝謝你把這個東西交給我,它對我真的很重要。”

景良途的手指撫摸在相框的玻璃上,目光憐愛而悲痛,最終將他緊緊的抱在了懷裏,從這個角度,鄔傾隻能看到景良途顫抖的肩膀。

大抵是第一次從這個人身上看到悲痛欲絕的樣子,鄔傾的心髒也跟著疼了起來。

他當然體會不到那種感同身受的感覺,他隻是不想看到這個人哭。

鄔傾伸手想要觸碰他的手掌,但是景良途卻縮回了手躲開了他。

雖然柳音給出的照片幾乎天衣無縫,但是景良途這個人十分迷信主角光環,總覺得這玩

意一旦被主角看見了,那可就真不好說了。

萬一主角恰好是顯微鏡男孩呢!

看著鄔傾停頓在那裏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時,景良途感覺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他頓了頓道:“少爺,對不起,我想先一個人靜一靜,可以...暫時請個假嗎?”

鄔傾沒有想到夏塔會躲開自己,但是看著他可憐的目光和掛著淚珠的眼睫,他也確實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收回了手,指節默默攥緊,閉上眼睛,嗓音平淡道:“可以。”

得了他的許可,景良途轉身對柳音道:“這是我工作的地方,不方便,我們...出去找個地方說吧。”

柳音也是眼淚婆娑道:“好的。”

當兩個人從鄔傾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時,鄔傾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背影,眼眸黑得像墨一般,看得讓人心慌。

...

柳音對景良途口述了劇本。

大抵就是要他裝出一種既悲痛欲絕又故作堅強,既雲淡風輕又要在夜晚的時候發出脆弱的哭聲,既言行清醒,保持平時的執行力和管理能力,又要偶爾露出恍惚不安的樣子,以此來達到一個讓所有人都相信的這麽一個大動作。

景良途聽得雲裏霧裏,忍不住出聲詢問道:“請問這是什麽五彩斑斕的黑?”

柳音一拍桌子,目光嚴肅道:“什麽話,這是什麽話,你被組織訓練了這麽多年難道連這樣基本的演技都沒有嗎?”

景良途長歎一聲:“音姐,我覺得咱們組織不往演藝圈發展實在是太可惜了。”

柳音一撩頭發道:“少打岔。”

景良途已經大概明白了柳音的意思:“你放心,我會好好演,讓他們都相信的。”

柳音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很有悟性,我一直很看好你。等這次任務結束了,想不想回來跟姐姐一起學本事?”

她看著夏塔漂亮的眼睛,忍不住抬手勾起了他的下巴,笑道:“你這樣的臉,不好好使用可就太浪費了。”

景良途:“......”

他大概知道她說的本事到底是什麽了。

他學著夏塔在組織裏的行為方式,伸手抓住了柳音的手腕,順勢將她的手心覆在了自己的臉上,歪著腦袋笑道:“音姐若是喜歡,多摸摸就好了,哪裏用得著那麽累?”

柳音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紅色,她快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有些慌亂的看向窗外。

景良途笑了,但其實心裏也慌得一批。

係統解釋道:【夏塔擅長察言觀色,已經摸清了組織裏每一人的脾性,柳音就屬於那種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很性感的,但是你如果真順著她的話做,反倒會讓她不知如何招架的人。】

景良途:【夏塔這個人真的比我想象的還厲害啊。】

係統點頭表示同意。

...

當天晚上,景良途就開始想辦法去詮釋那種五彩斑斕的黑了。

具體怎麽做他其實心裏也沒數,所以他現在很緊張,也很焦慮。

因為他魂不守舍的,公爵就放了他兩天的假,同時拍著他的肩膀對他道:“宅邸裏的工作很繁忙,你知道我不能給你太多的時間。”

意思就是如果他不能快點調整過來的話,他可能就要換一個管家了。

不得不說,真的是感情和事業上的雙重危機啊。

在公爵對景良途說這些話的時候,鄔權正站在公爵的旁邊,輕咳了一聲,大概是想提醒一下自己的父親,說話不要太重。

隻是公爵是不會照顧到一個管家的心情的。

回到房間時,景良途的眼睛便一直盯在柳音給他的那張照片上,仿佛能把它盯出花來。

就在他看的入神時,他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景良途猝不及防,渾身一激靈,手上的相框重重砸在地上,相框上的玻璃碎了一地。

景良途本能的俯下身去撿,但是手指卻被鋒利的玻璃碎片給割出了一道口子,血珠子順著白皙的皮膚滑了下來,滴落在了地上。

這一幕來的太意外,景良途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就這麽呆呆的看著一地的玻璃碎渣,還有他留下的血跡。

最糟糕的是,他的血滴在了那張照片上,模糊了他“愛妻”的麵孔。

“它...碎了。”

景良途趕緊撥開那些玻璃碎渣,拿起他“愛妻”留下的照片,試圖將上麵的血跡清理幹淨。

但是被手指一抹,那血跡反倒被暈開,在照片上留下了更加不堪的紅色印記。

景良途:“......”

這個狀況發生的太突然,景良途已經完全愣住了。

“手怎麽樣,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一陣急促的聲音將他喚醒,他才意識到剛剛進來的人竟是鄔傾。

“少爺啊,我沒事,小傷而已。”

景良途不知道,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演出了那種既悲痛欲絕又故作堅強的感覺,展現出了五彩斑斕的黑的演技。

鄔傾目光嚴肅的看著他,似乎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放心下來多少,語氣帶著懇求和命令:“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不要傷害自己好嗎?”

景良途心想:雖然現在說是這麽說,但是將來估計最想將我給鯊了的人是你。

但是表麵上,景良途眼睫輕顫:“好的,少爺,我會照顧好自己,不會因為我的事情影響到工作的。”

鄔傾的聲音微怒道:“我在意的不是你會不會影響工作,我擔心的人是你!”

景良途表情微愣,隨即又露出淡淡的笑容:“少爺這麽說,我很開心。”

鄔傾抬起景良途的手自己檢查了一番,發現那道口子割的很深,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怎麽會傷的這麽嚴重,我去幫你處理一下。”

景良途有點意外:“少爺還會這個?”

鄔傾卻已經熟門熟路的從家裏找到了醫藥箱,又讓景良途乖乖坐在**,自己拿棉簽和消毒水幫他處理傷口。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景良途覺得這一幕莫名有些溫馨。

他想起了什麽,對著鄔傾問道:“少爺,如果你哪一天我的腿壞了,不能走路了,你會怎麽辦?”

景良途想起了以前自己閃到老腰,生活難以自理的時候,白逸是怎樣既嫌棄,又小心的照顧他的。

景良途的目光閃爍著:“你會覺得我沒用了,想將我丟掉嗎?”

鄔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語氣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如果那樣的話,我會很開心。”

景良途有些意外:“為什麽?”

鄔傾抬起眼眸看著他:“因為行動受限的話,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從鄔傾的這句話裏,景良途莫名感覺到了一種很強烈的執念。

深知這個話題不能再深入下去,否則可能會一不小心往一個很危險的方向飛奔而去,景良途轉過頭來,重新盯著那一地的狼藉。

鄔傾這個年紀,語氣就已經很霸道了:“時間可以讓人遺忘一切,隻需要再過一段時間,這件事帶給你的傷痛便不會那麽深了。”

“至於這段艱難的時光,我會陪著你。”

看著鄔傾認真的神色,景良途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大概主角也就現在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了。

等他們反目成仇的時候...

嘶。

景良途簡直不敢細想。

但是,起碼現在他可以恭恭敬敬的說上一句:“謝謝少爺,這個家有您的存在,真的是我最大的幸運。”

...

在景良途看不見的地方,鄔傾的能力正在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提升。

與此同時,他的身高也長了不少。

這樣的成長速度,有些時候別人都要覺得他是不是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病秧子了。

不過人的固有認知還是很頑固的,甚至有些時候,心理陰暗的路人還在私下裏議論這是不是少爺最後的回光返照。

景良途看著鄔傾的成長,知道有什麽事情正在他身上發生。

主角嘛,龍傲天血統馬上就要覺醒了。

而景良途除了每天盡心盡力的工作之外,就是時不時地從窗戶那裏看看外麵灰蒙蒙的天,頗有一種人鬼情未了,天下最遠的距離莫過於生與死的情懷。

傷心是傷心,但是他的每一樣工作的完成的格外出色,沒有因為這種情緒而出過一點差錯,外加鄔權和鄔傾兩個人的求情,公爵索性也就讓景良途繼續留下來工作了。

至於為什麽不影響工作,完全是因為他根本一點都不難過。

唯一擔心的,是擔心有朝一日這個謊言會不會被戳破。

隻是該做的麵子工程還是得做。

晚上,關燈,四周淒涼。

該思妻了。

景良途:“係統,實不相瞞我哭不出來。”

係統:“沒事,我給你準備了一百部愛情悲劇題材電影。”

景良途:“......”

謝謝你,栓Q。

看著泰坦尼克號慢慢沉了下去,景良途表示自己快哭瞎了。

“嗚嗚嗚,這是什麽神仙愛情,嗚嗚嗚。”

係統同樣淚目:“是啊,嗚嗚嗚。”

景良途:“你的淚點為什麽這麽低啊嗚嗚嗚。”

係統:“你的也很低啊,嗚嗚嗚。”

景良途:“嗚嗚嗚,你不懂,我的愛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在下也想嚐嚐愛情的苦。”

係統哭的也慘:“嗚嗚嗚,你不懂,我想當年愛上了一串高冷無比的代碼,當時我還是個純情的係統,那時候它還願意叫我小可愛,但是跟著宿主們任務做多了,我變成了一個變態的係統,這導致它現在認不出我的代碼了,嗚嗚嗚。”

景良途:“原來你知道你變態啊。”

一人一係統哭的忘我。

晚上起來,路過景良途房間的鄔傾正想知道他睡了沒有,就聽見從他的房間裏傳來了輕輕的啜泣聲。

他的身體僵硬了一瞬,久久地站在了景良途的門前,眼眸深邃,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