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夏塔的聲音, 鄔傾突然想起來,今天早上自己為了能夠出去調查監控,特意裝了個病。

一般來說, 他生病的時候脾氣都會格外暴躁,所以在他生病的時候不要輕易靠近應該已經成為了宅邸裏仆人默認的生存法則, 身為管家的夏塔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盡管如此, 他還是主動來找他了。

想到這裏,鄔傾的心中稍稍一暖。

他輕聲地打開了門, 像是一個豎起尖刺的刺蝟終於敞開門扉接納了一個外來者。

景良途看著鄔傾蒼白的臉色, 心中愈發相信他是生病了, 而且說不定現在身體還很難受,會不會連站著都困難?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 因為在原世界線裏, 鄔傾病的最重的時候連呼吸都很微弱, 嚴重到讓人一度以為他再也挺不過去。

但是主角光環這個東西就是如此的霸道,就在公爵已經準備給他置辦棺材的時候,鄔傾的病第二天就奇跡般的好了。

隻是就這樣反反複複,永遠沒個消停。

這也代表著鄔傾每一次生病都有可能是重病,雖然他每次生病都要大發雷霆,但這或許正事他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畢竟鄔傾認為, 整個宅邸裏的人都巴不得他早點死。

不過,景良途不知道鄔傾這樣蒼白的倆臉色是因為不久前剛剛得知了他對他妻子深不可測的感情。

鄔傾感情淡漠,沒見過什麽刻骨刻髓的感情,所以當他從景良途的口中聽到他對妻子的愛時, 第一個感覺是不可思議。

但是他覺得如果對方是這個人的話, 就又莫名的覺得可以感同身受。

隻是越感同身受, 他就越是難過。

那種痛苦就刻在肺腑裏無法疏解, 像是病蠱一樣順著血液四散,攻擊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他看著景良途挺拔的背影,他雙腿修長,燕尾服穿在他的身上十分顯身材,讓人移不開眼。

景良途將餐盤放在鄔傾房間的桌子上,並且細心的將裏麵的食物一樣一樣的端出來,包括燕麥粥,甜品,正餐,水果等等。

景良途在這邊認真準備餐點,絲毫沒有注意到鄔傾正在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

當他轉過頭來的時候,看著鄔傾晦暗的目光,心想他現在是不是因為生病導致食欲下降,眼下對他不知好歹的過來送吃的這一行為感到不滿。

景良途知道在鄔傾生病,脾氣暴躁的時候不要出現在他的麵前才是上上之策,才是明哲保身的最好方法,但是他覺得放任一個生病的孩子一個人無人問津的躺在冰冷的房間裏,無論怎麽想似乎都不太人道主義。

總而言之,經過一係列的利益權衡,最終感性打敗了理智,他終究還是來了。

當然同時他也做好了隨時被鄔傾給訓斥走的準備。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鄔傾的表情從始至終都很平和,完全看不出來曾經那種陰鷙跋扈的樣子。

想到昨天鄔傾對他說過,他會嚐試變得沒那麽可怕。

難道說,他已經在努力嚐試改變了嗎?

這....

這實在是有點受寵若驚啊!!!

為了獎勵這種說到做到的好孩子,景良途感動的肺腑一暖,當即主動提議道:“少爺,您身體不舒服,需要我喂您嗎?”

但是這句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因為像鄔傾這樣抗拒外人親近的人怎麽會允許別人喂他吃飯呢,他這不是送上門找罵麽!

意識到這一點後,景良途開始想辦法岔開話題,試圖讓他忘記他剛才說過的話。

誰知他還沒有想到該怎麽敷衍他,鄔傾便已經率先說道:“既然如此,你來喂我吧。”

嗯,

好喔。

“......”

哎?

鄔傾剛才說了什麽?

景良途愣了半晌的功夫,鄔傾便已經率先坐到了桌子麵前,看起來仿佛在等他。

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少年,生病了看起來確實要比往日脆弱許多,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會覺得生病時候的他不好接近,這分明是謠言,是妖言惑眾。

既然氣氛都到這了,景良途自然也不能食言了。

他從善如流的坐在鄔傾的旁邊,伸手拿過一碗燕麥粥,用湯池輕輕地攪拌,感覺到這碗粥似乎還是燙了些,於是他輕輕的吹了吹之後才將他遞到鄔傾的嘴邊,溫聲道:“少爺,有點燙,小心一點。”

看著景良途溫柔的眼睛,鄔傾的眼眸微動,他不自覺地垂下了眼睛,臉上泛著熱意。

景良途雖然做飯不怎麽樣,但是對溫度的把控不得不說真是恰到好處,暴戾無比的鄔傾在這一個顯得特別的溫順,一口一口的喝著景良途遞來的湯,目光柔軟。

倘若這幅景致被別的什麽人看見了,那麽他大概是會懷疑人生的。

因為這個時候的少爺乖順的就像小動物一樣,而他們的管家跟少爺就像地位置換了一樣,一個對著少爺順毛可勁擼,一個目光溫柔的垂下眼睫,仿佛收了一身的刺。

鄔傾的胃口一向不怎麽樣,但這次因為景良途的投喂,他居然吃下了一整碗的燕麥粥。

雖然隻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是景良途卻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既然決定要把現在的主角當作小孩子對待,景良途自然會珍惜他的每一次進步。

他笑意盈盈道:“少爺,你今天做的很棒。”

係統都看傻了。

想不到宿主還有這樣的一麵。

擱這帶娃呢這是。

景良途解釋道:【我小時候看見有一對很溫柔的父母就是這樣誇讚自己的孩子的,當時覺得很羨慕,然後就有樣學樣了。】

係統:【冒昧問一句那是多大的孩子?】

景良途:【......大概五歲?】

係統:【鄔傾多少歲?】

景良途:【......】

他的眼中終於透出了清澈的愚蠢,表情呆懵。

好像,好像是不太應該哎...

鄔傾將碗推遠了點,端端正正的坐著,抬起一雙清涼的眸子,嗓音沉穩的對景良途道:“夏塔,我希望你能將我當成一個可以獨當一麵的人,而不是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

景良途心想:可你就是還小啊。

看起來像是一個努力裝成熟的小大人。

不過他知道,身為主角的鄔傾確實擁有著讓人無法輕視的資本。

為了不讓鄔傾認為自己看輕了他,景良途解釋道:“少爺,其實您不用強迫自己過早的長大。”

“其實我小時候總是想著在親人麵前裝成熟,摔傷了不說,被人欺負了也不說,但是後來,有人告訴我,如果還有人願意寵著你,那你就不必過早長大。”

係統在一旁默默聽著,最終嘟囔著問了一句:【那有人願意寵著你嗎?】

景良途仰頭想了想:【有一個吧。】

腦海裏,有一個背對著光,剪影孤寂,肩膀寬闊,讓人感覺很有安全感的男人。

不過,更多的細節,他就記不太清了。

隻是一想起這幅畫麵就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在需要裝哭但是四周沒有洋蔥的時候,這簡直就是他的催淚神器,哪裏需要往哪搬,十分有效,號稱生產隊的驢也不敢這麽用。

隻是鄔傾也是一個小可憐,他垂下眼睫,輕聲道:“從小到大,沒有人願意寵著我。”

到這樣麵露脆弱的鄔傾,景良途恍惚間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他也曾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歪著腦袋思考著為什麽隻有自己那麽孤單。

安全感就像破了洞的氣球,他不知道怎麽找到心中的那份對未來的勇氣,他能做的就是堵著耳朵,不停的往前狂奔,仿佛隻要他跑的更快一點,就能夠抓住幸福。

但是收獲的隻有破了的膝蓋,和蹭爛了的衣服。

他跌倒了,摔得很重,半天爬不起來。

以前的他會擔心路人嘲笑的目光,所以會立刻嬉皮笑臉的站起來,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好像剛剛摔倒的人不是他。

但是那天不知道怎麽的,或許是那次摔得實在是太重了,或許是身邊並沒有什麽人,總之他覺得格外委屈,半天不想爬起來,堅持在哪裏摔倒就在哪裏趴一會的原則,堅定不移的擺爛到底。

那個時候,好像是有一雙手伸向了自己。

他整個人被那個人的陰影覆蓋著,一時看不清他的眼睛。

他記得自己當時心中的迫切,焦急,和欣喜。

就是不太記得那個人的臉。

如今,他將自己的手覆在了鄔傾的手背上,目光溫柔道:“那就讓我來填補那個空缺的位置吧。”

場麵溫馨,鄔傾眼中有眸光閃爍。

他伸手摟住了景良途的腰,頭埋進他的懷裏,景良途看不清他的表情。

係統:【嘖嘖嘖,別忘了你可是個反派啊,不帶你這麽攻略人家的。】

景良途:【....攻略?】

係統:【你現在這麽寵他,到時候還要背叛他,嘖嘖嘖。】

景良途:【......】

太專心走聯盟路線了,他差點忘了聯完盟後他還要撕破臉皮反水,背叛人家,外加狠狠陰人家一把...

不是,怎麽越回味越覺得自己像一個渣男。

他一時之間感覺超級對不起鄔傾,這種負罪感讓他的動作忍不住放的更輕,他伸手撫摸著鄔傾的頭發,任誰都能看出他對鄔傾的衷心。

他們兩個人都各懷心事。

景良途在憂心將來背叛鄔傾的時候這孩子會不會在懷疑人生後狠狠地折磨他一頓。

鄔傾在思考剛才自己那副故意露出的脆弱裝得像不像。

其實他並不在乎別人對他怎麽樣。

但是他確實學會了,適當露出的脆弱會對心軟的人來說會覺得心疼,從而願意主動靠近自己。

為了將夏塔帶到與他更近的地方,他願意像現在這樣無所不用其極。

正如他豎起滿身的刺也隻是為了讓那些他厭煩的人離他遠一點罷了。

那麽,他當然也可以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將這個人牢牢的困在他的身邊。

隻要擺出一副,他需要他,他離不開他,他需要他的關懷的樣子,這個人就會心軟,從而老老實實的待在他的身邊吧。

雖然他以後的道路必定充滿著野心和紛爭,但是如果在必要的情況下,適當的裝一裝脆弱也不是不行。

畢竟你看,現在這個人離他多近。

隻要此時此刻懷中的溫度是真實的,他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

是以,兩個擁抱在一起惡人完全不知道對方心裏都在算計著什麽,看起來居然十分和諧融洽,像是混亂不堪,bug連連,漏洞百出,但是恰好能運行的錯誤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