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西澤爾回來的時候, 因為沒有正式接任家主職位,獲得典獄長的身份肯定,他其實並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座監獄。

隻不過是在塔內待了幾天, 便出門幹活去了。

而這次,他終於得以親自轉一轉這座監獄的所有區域。

典獄長辦公室並不在巴別塔內。這畢竟是辦公區域,而巴別塔, 按理來說應該算是典獄長的更私密的私人領地, 位於整座監獄的正中央, 甚至在塔上就能窺見整座監獄的全貌。

伊斯維特瘋人監獄是露天的, 但隻要有人認真凝視天空, 就能發現那天空上**漾著一層能量波動。

——身為沉澱千年的隱世家族, 在天賦鼎盛時期建立起來的監獄,根本就無懈可擊。

能夠覆蓋整座監獄高空, 不讓任何人得以進出的天賦產物, 對典獄長來說,就隻是可以隨意更換的消耗品。

西澤爾一邊往辦公區走,班一邊為他畢恭畢敬地介紹:“這裏的獄警全是家族的忠仆,身上也有死契,絕不會有背叛您的可能。在您成為典獄長的那一瞬間, 這些契約就過到了您的身上。”

西澤爾了然。

這就是為什麽一定要讓他獲得典獄長身份認證的原因。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可以徹徹底底地,掌控這座監獄的一切。

他在走廊上行走, 也偶爾遇到過幾個獄警製服的人,見到他無一不停下來, 端正地站好, 恭恭敬敬道:“典獄長大人。”

班:“您可以隨時支配他們, 包括我。”

黑發少年微挑眉梢, 藏在漆黑帽簷之下,沒有任何人看到。

“支配”。

原來克萊斯特家族,給下一任家主——也就是伊斯維特瘋人監獄典獄長,這麽大的保障和維護。

他的天賦力量擴散出去,在信仰的熔鑄下,已經變得和先前完全不同,不斷地伸展開,直到覆蓋了整座監獄。

——這座監獄裏,所有的一切,都是用的天賦產物。

而他的天賦力量可以連接它們,隨意操縱它們,如臂使指。

別說這樣一整座監獄千年的開銷了,就算是聯邦傾盡全國之力,都不見得能供得起這座監獄裏麵的一層囚室。

“哪怕家族有再浩瀚的家底,也不是這麽坐吃山空的。”黑發典獄長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平靜地看向班:“我似乎之前就說過了,我不喜歡我問一句,別人答一句。”

這話裏似乎並沒有什麽,甚至沒有任何責備的情緒,一如既往地平靜冷淡,可班的冷汗還是一下子就下來了。

他自詡在伊斯維特瘋人監獄已經待了許多年,多少窮凶極惡的超級罪犯都見過,可此時竟然在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麵前如此失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出去一趟之後,典獄長大人會變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也更加……可怖。

他現在甚至不敢抬起頭,去直視那雙霧一般的藍色眼眸。

男人更加小心恭謹地回道:“是我考慮不周,請典獄長大人恕罪!”

他甚至不敢去擦已經淌到額角的冷汗:

“在千年之前,克萊斯特諸位先祖建造伊斯維特瘋人監獄的時候,不僅是為了限製那些窮凶極惡的瘋子,也是為了給克萊斯特的族人留一個庇護之地。”

“因此他們早就考慮過了種種情況,伊斯維特瘋人監獄內能量循環係統極為完善,完全自給自足,按照現在家族的儲備,光是留給監獄的,就可以再維持監獄運轉以萬年計。”

西澤爾聞言微不可查地默了一下。

……克萊斯特家族的先祖們,好像都格外地護崽。

他淡聲開口:“他們應該都陷入沉睡了,是麽?”

班頓時有些驚訝地抬起了頭,那一瞬間甚至沒有控製好臉上的表情,流露出不甚明顯的“你怎麽知道”。

黑發散落肩頭的典獄長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覺得,這種性格的克萊斯特們,會放任自己死去?”

然後就留一個小輩在外麵麵對那些豺狼虎豹?

班:“……”

所以還是那些長輩的護短狂魔風格把他們暴露了??

短短一上午之內,他就已經讓典獄長大人失望了兩次,男人心中一片悲涼,哀愴地開口道:“……的確有幾個強大的族老,用秘法讓自己陷入了沉睡,而不是和其他克萊斯特一樣的死亡。如果伊斯維特瘋人監獄將來遭遇到什麽,也無法為您帶來庇護,他們就會順應血緣的感召,強行蘇醒。”

西澤爾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不多問為什麽克萊斯特的族人會凋零得那麽快,也不去問長輩們蘇醒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反而讓班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後才慢慢醒悟過來——在典獄長麵前,仿佛什麽事都沒有能瞞住的可能性,他能問出口,那想必也是猜到了結果。

在整個世界都呈現衰退之勢的今天,育養一個代行者……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這也是夏佐誕生後弗萊曼家族越發不堪一擊的原因。

如今世界的形勢,已經不足以同時誕生兩位這樣的強勢角色。

是克萊斯特本就為數不多的,西澤爾的其他族人保下了他。

已經數千年過去了,能不能喚醒神明倒已經在其次了。他們大可以直接斷絕他長大的可能性,甚至阻止他的降世,但他們並沒有。

而那些族老蘇醒之後呢?為他解決麻煩後,可能就會立刻化為飛灰吧。

漫畫意誌跟在他身邊這麽久,自然也學會了碰到事情動動腦子,聽著也有些難過,小聲道:「這,這是世界背景自動補全的身份,你不用介意。」

「克萊斯特家族一整個家族都是好人,這是世界的基礎設定,大結局肯定會有好報的。我看了,現在的漫畫讀者的意誌力量還根本不足以撼動。」

漫畫意誌沒聽見黑發少年回他,也不氣惱,而是想起來什麽一樣,聲音又再次小了一點:「……對了,你現實中的家人呢?」

正在慢條斯理翻看關押區地圖冊的典獄長,這才不慌不忙地開口道:「你在選擇我之前,難道沒有調查過嗎?」

漫畫意誌瞬間哽住:「……」

它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回事兒!

誰知道它當時腦子怎麽想的,怎麽就綁定了他呢?

但凡稍微查一查,都知道他是個什麽玩意兒了!

看看主角都成什麽樣子了?!

漫畫意誌越想越氣,既氣自己不小心,也氣西澤爾這麽絕情,太過於理智,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等等,他幹的事兒好像也是自己要求的。

還是自己眼巴巴簽訂的契約。

漫畫意誌:「……」

捏媽,它好像一個冤大頭!

它打定主意不要再理會這個黑心人了,但過了一會兒又因為親兒子的事,猶猶豫豫地湊過來,有些好奇又有些心疼地問道:「西澤爾,你說夏佐他會追過來嗎?」

西澤爾:「想知道情報?一換一。」

漫畫意誌懵了:「啊?」

黑發少年微微偏頭,散在肩上的長發也隨著他的動作垂落,顯露出冰冷的光澤感。

他語氣不慌不忙:「你是怎麽選中我的。」

漫畫意誌覺得這也不是什麽不可以透露的事情:「就……一眼看到了你唄。」

黑發少年驟然露出一個笑容:「是嗎。那可真是太巧了啊。」

漫畫意誌呼吸驟然一滯。

當一個長久不笑的人突然笑起來,那種衝擊力簡直讓人頭暈目眩、頭暈眼花、目眩神迷。

漫畫意誌差點就連聲說“你想知道什麽盡管問,我都說給你聽,什麽都說給你聽”了。

還好它隻是受到人類審美的影響,並不是真正的人類,這才能夠在犯蠢邊緣回過神。

……淦,美色惑人!!

它惱羞成怒:「你該告訴我你對夏佐的分析了!」

哪怕西澤爾已經讓這部漫畫的人氣值越來越高,可維持如此大的一個世界的運行——而且這個世界還在逐步滑向深淵,漫畫意誌也吃不消,越來越捉襟見肘。

更別說夏佐有祭司身份,它想要觀測很費力量,也隻有聽聽自家黑心的合作夥伴,這種對人心把控到可怕的人的判斷了。

西澤爾:「夏佐不會現在就來伊斯維特瘋人監獄。」

他在用克裏斯汀那個身份的時候,曾經對夏佐說過,讓他去伊斯維特瘋人監獄,他能在那裏找到什麽。

漫畫意誌:……確實。

——他能在那裏找到死去的摯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來這裏是他現在最迫切想要做的事,但夏佐·弗萊曼是個好人。你忘記了麽,我說過的。」

俊美冷冽的典獄長大人把弄著手上的黑皮手套,漫不經心,卻又格外篤定一般平靜地說道:

「——他會成為人類領袖。」

【你會成為人類領袖。】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伊斯維特瘋人監獄就在那裏,什麽時候都能去找。但那些好不容易熬出頭的普通人,耗不起。

而戰爭多持續一天,就會多燃燒無數的生命。

他們已經占領了灰月區,灰月區可不是什麽邊緣區了,而是一個正正經經的二級區域,更是前往聯邦中央的咽喉。

這代表著什麽,不言而喻。

他絕不能在這個關頭,有任何的異樣。

於是褐發少年穿好戰服,將一切浮於表麵的情緒都壓下去,冷靜地對眾人解釋,先知冕下正在中心聖殿為所有人祈禱。

在他們勝利之前,先知會一直如此。

“以絕對的速度攻下聯邦,會是你們送給冕下的,最好的禮物。”

他冷靜,成熟,穩重,堅韌。

他戰無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