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這個擁有精神類天賦的惡人, 西澤爾並不準備拉長戰線。

他的目的,是一擊必殺。

被有著金色刺繡的絹布遮住雙眼的黑發少年,仿佛能視物一般平靜地側身躲過頭頂突然墜下來的石塊。

——畢竟他現在周圍的不確定性太多了。

要不是這裏離戴拉死海還算有一段距離, 他真的很懷疑漫畫世界會不會突然安排一場台風,直接把他帶走。

還好漫畫世界的自然災害少得可憐。

而且隻是為了弄死他的話,犯不著搭上其他那麽多人的命。

西澤爾平靜地待在陰影之中。

一排排破舊房屋的盡頭, 緩緩走過來一個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男人。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瞬息之間, 拔地而起的利刺組成一個閉不透風的囚籠, 將男人死死按在了地上。而就在男人條件反射要使用能力鎖定周圍人進行無差別攻擊時, 一根極細的尖刺, 沒有任何預兆地、極為平靜地刺入了他的前額。

接著, 這根尖刺,又穩又輕地, 朝一個方向滑動了些許,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

難以想象,它的操縱者在做這件事時,能夠有多麽的冷靜。

男人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字麵意義上的凝固,直接停滯在了那裏,與此同時, 他的眼神中再也沒有任何光亮。

他被拖入了黑暗之中。

……

……

一天後,拿著地圖的黑發少年平靜地走上了尋找漫畫主角的道路。

——畢竟誰也不想時時刻刻提防自己身邊有什麽意外發生。

如果不和夏佐同框,並獲得漫畫中“克裏斯汀”這個新身份的話, 作為漫畫意誌選中的特殊之人,他是很難得到新的鏡頭的——已經死去的人有什麽鏡頭?

頂多作為回憶殺而存在, 在刀主角的大軍之中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以, 除了盡量讓自己有出鏡的價值之外, 和主角同框無疑是一個最保險的選項。

夏佐目前在聯邦中心附近, 他想要來伊斯維特瘋人監獄的話,就要往西北方向走,同時還要注意用一年時間飛快提升自己的實力。

因此西澤爾選擇向東南移動。

但他的速度不能太快。他需要自己的出現變得合理。

翻車是什麽?根本不存在好嗎。

於是,西澤爾在荒區的東南方向停下了。

——如果地圖上沒有標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有一座廢棄的教堂。

……

……

麗莎已經第無數次想要一死了之了。

她生下來就在荒區,是土生土長的荒區人,母親也同樣如此。而其他區域——哪怕同為十五個邊緣區之一,在聽到荒區這個名號之後,都會變得一臉嫌惡。

大概在他們眼中,荒區,是可以和“伊斯維特瘋人監獄”劃等號的。

因此,隻是一個普通人的麗莎根本無法離開這個地方。

誰願意接受瘋子罪犯聚集地裏出來的人?

可是麗莎的母親已經因病臥床很久了……她根本請不起醫生,她沒有天賦也沒有金錢,就連一張漂亮的臉蛋也在多年前就被母親哭著親手劃爛了。

在這裏,沒有實力保護的美貌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暫時的容身地——那個破敗的教堂。

據說這裏曾經出過很多真正瘋狂致死的人,邪門而詭異。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就連最底層的人都不願意靠近這裏。

但麗莎已經沒辦法了。她已經把自己的所有物品都變賣掉了。她隻想救回自己唯一的家人——哪怕付出一切。

年輕的女孩脫力地靠著牆倒了下去。她甚至沒有力氣再去往母親身邊了。

——這裏曾是一座教堂。

真的會有……神靈存在嗎?

……

如果有誰能來幫一幫她,哪怕隻是為她指一條能活下去的路,就算是魔鬼……

就在眼簾將要閉合的上一刻,她看到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身穿潔淨的白金祭衣禮服,長發披散,左手環著一捧金色的神諭花,右手拄著新折下來的長桂樹枝幹,赤足而來,纖塵不染,看起來和這片破舊腐爛的地方格格不入。

祂的麵容無法被人看清,隻能感知到他雙眼蒙紗,仿佛不忍看到世間苦難,有著極致的溫柔。

麗莎不由得恍惚了起來。

“您是……”

奇跡一般的,麗莎感到自己一直緊繃的精神被撫平了,前所未有的安寧感遍布了她的整個大腦,她感到想要昏昏欲睡一般的依戀和安全。

祂沒有說話,但麗莎卻恍然間覺得,祂正在「注視」著自己,目光平靜而悲憫,冷淡而溫柔。

祂取出自己捧著的金色的神諭花,放在了她的手中,就如同在耐心地哄一個過得並不開心的孩子。

不知道為什麽,麗莎突然覺得有些想哭。

——您聽到了我的呼喚嗎?

——您是為我而來的嗎?

意識沉浸下去的最後一刻,她看到了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景象。

——白金祭衣禮服的身影站在殿堂中央,祂隻是安靜地佇立著,原本破敗到令人生厭的教堂,就仿佛枯木逢春一般,以絕對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自下而上地,被完完整整地更改重塑。

或許……已經不能再稱這座破敗的教堂為教堂了。

這明明……是一座聖殿。

……

……

這一覺麗莎睡得格外安穩。

她伴著清脆的鳥鳴聲從夢中醒來,一邊慢騰騰地坐起,一邊恍惚——荒區的鳥,可是極為少見的。

一定是幻聽了吧……?

……

等等。

這是什麽地方?!

麗莎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全身上下的肌肉一瞬間緊繃,看向四周。

——明亮的彩繪玻璃窗,鋪撒在地的溫暖光線,幹淨的石塊砌成的工整牆麵,纖塵不染的地麵,和支撐起整個建築物的圓形支柱。

驟然間,記憶回籠。

那個穿著白金色祭衣禮服的人影,不受控製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麗莎猛地回過頭,看向自己剛剛休息的地方。

——視線之中,一捧聖潔幹淨的金色神諭花,正在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

麗莎一時間愣住了,她能感到自己的心髒在加速跳動,大腦充血。她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隻是本能一般地,順著花朵和青葉鋪就的道路走了出去。

荒區的天氣一向不好,可是今天竟然能有太陽。

——仿佛為了那個人而特地升起的太陽。

小心翼翼推開門的那一瞬間,麗莎直接愣在了那裏。

彩繪玻璃門外,黑發的神明已經放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如同綢緞一般的黑色長發,和雙耳下方有著金色眼睛般太陽紋路的長條形耳飾。

他赤足站立在天地之間,正手臂抬起,讓那些漂亮而乖巧的鳥兒落在上麵,就算不發一言,也能夠讓人看出他的溫柔。

麗莎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她突然有些羞愧。

她不想以這樣的麵容和打扮,去汙了眼神純白無垢的神靈的眼睛。

然而,就如同早發現了什麽一樣,黑發神明微微轉過了頭,與此同時,那些鳥兒輕輕振翅,飛回了樹梢上,安靜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美感。

她看到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最終停在一個最讓人具有安全感的距離上,明明沒有開口,麗莎卻仿佛聽到他在輕聲說道:

「回去看一看你的母親罷。」

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女孩的雙瞳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然後開始拚命般往回狂奔,直到她打開一扇門,看到她本應該臥床不起的母親,正在修剪著殿堂之外幾乎遍布各個地方的神諭花。

她突然想起,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一次被人趕出家門後,極為樂觀的母親看到這種金色的花時,笑著告訴她的幾句話。

——如果有一天你陷入困境,有人遞給你一捧神諭花,那麽你就不該再為任何事而感到擔憂。

——因為,神明在你身旁。

……

……

西澤爾並不會什麽治愈天賦。

在他看到那個老婦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個人是中了精神類天賦持有者的天賦,她被強加了會快速死去的暗示,精神日益衰弱的同時,身體也在逐漸崩潰。

好在他剛好得到了一個等級在此之上的,解除對方的天賦效果,並不用花什麽時間。

而在荒區,遭遇這樣的事情,九成九的概率是她剛好倒黴。

畢竟這裏的天賦持有者,就是如此的肆無忌憚。

聯邦和糾察塔不想花力氣來管,伊斯維特瘋人監獄作為一個極為特殊的地方,更不可能打破自己的規則,於是造就了這樣人間煉獄一般的局麵。

——不過,越是混亂的地方,想要收集足夠的信仰,就會越簡單,不是嗎?

他可不相信,克萊斯特家族讓代行者去傳播信仰,僅僅是為了讓人們重新記起那個已經消失了將近千年的神明。

就比如現在,他明明前不久才拿到了一個等級不低的精神類天賦,按理來說排異反應應該會很嚴重,可是今天他卻感覺自己的症狀已經輕了許多。

那麽,他是不是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身為代行者,神在人間的使臣,意誌的化身,這份信仰對他來說,也同樣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