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佐:“……”
你到底是怎麽這麽平靜地把這話說出來的?
火藥味十足的兩人也聽到了西澤爾的這句話, 知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一直以來糾察塔和聯邦的恩恩怨怨,而是眼前這個他們已經等待了許久的褐發少年。
傑斯和糾察塔的人對視了一眼。
雙方都在等底牌讀條,就都沒有輕舉妄動, 於是傑斯看了夏佐一眼,說道:“走吧,去藏書閣, 我會告訴你, 你想知道的真相。”
糾察塔來的人冷笑一聲, 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件黑袍, 給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還對夏佐和西澤爾說道:“你們倆可小心一點, 傑斯家的人可比我們陰多了。”
“至於夏佐,該站哪一隊, 我勸你想清楚。”
然而, 夏佐看到那黑袍,瞳孔驟然一縮。
——當日,在逢魔時刻的一片昏黃中,就是這些黑袍人,毫不在意地殺死了凱裏家族包括無辜仆從和孤兒的所有人。
……除了他自己。
他突然明白了西澤爾的話。
——這些人, 從一開始就發現他了,如同毒蛇盯著獵物一樣盯著他。
殺死凱裏家族,隻是不想讓他落到聯邦手裏;阻止他的死刑, 和白象區執行署的護衛隊對上,隻是為了放任他去往漩渦中心, 並在這一路上自然而然地覺醒更高的天賦分支。
比如說, 神佑。
他先前的兩個分支, 一個是“治愈”, 一個是“淨化”,隻有這個“神佑”,極為明顯地,沾染上了神明的榮光。
褐發少年微不可查地垂下了眼睛。
他的瞳孔中有著無法掩飾的憤怒。
糾察塔、聯邦。
一個個將自己說得多麽正義凜然。
不過是披了一層皮的衣冠禽獸罷了,他們毫無兩樣,都極度令人作嘔。
又想到自己的家人,他突然眼眶一酸。
……在他從有意識開始,便再也沒有見到過的親人,是否也是因此,在他根本不知道的時候被人殺害了?
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遺棄他。
這隻是心懷不軌之人為了更好“塑造”他的控製手段。
而西澤爾隻是平靜瞥了那黑袍一眼,又將視線收回。
——推測正確。
唯一可憐的就是夏佐了。
也不知道熱血王道漫什麽癖好,總是喜歡讓主角苦大仇深。
……不過這情節也不是被什麽漫畫家創造出來的。
西澤爾不由得有些憐憫地看向了夏佐。
世界的惡意啊,真慘。
漫畫意誌:「……」
你不要空口白牙汙蔑好人!!
然而恰逢這時夏佐轉過頭,對上了自家好友的視線。
他愣了一下,看到黑發少年就連生死之時都極為平靜的目光,卻在這種時候,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變得溫和而柔軟。
“……”
感動到更想哭了的夏佐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
他不能在這種時候流露出軟弱,他一定要將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友,平安無事地帶出去。
傑斯在前,西澤爾和夏佐位於中間,而糾察塔那個黑袍人在後。傑斯用機關打開通往地下藏書閣的門,卻在進去的那一刻,不經意間回過頭,目光沒有停留在夏佐身上,而是放在了更遙遠的那巨大的觸手上。
他若無其事地想要收回目光,卻撞上了黑發少年的視線。
那雙霧藍色的漂亮眼睛裏情緒看不分明,似乎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便輕而易舉地將他一切的心事與隱秘悉數看破,就如同看著一個專注表演的跳梁小醜。
一股慍怒傳上傑斯的心頭,卻也恰巧擋住他心中莫名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寒意。
……
藏書閣裏的確堆積了很多古籍,但卻沒有裝燈,隻有一些能發出熒光的礦石。
黑袍人再度開麥:“你不會沒落到連燈都裝不起了吧?”
傑斯:“……”
他額頭青筋暴起,怒道:“這裏可不是你們的糾察塔!糾察塔的風頭越來越盛是不錯,傑斯家族日益衰落也是我無法否認的事實。但你別忘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你覺得伊斯維特瘋人監獄會放過我們?”
“醒醒吧,當初祖上針對克萊斯特的狙擊計劃,可是我們兩家一起動得手!”
夏佐呼吸驟然一頓。
他連隱忍家人或許被害的怒火都顧不上了,連忙用餘光看向身旁的摯友,卻見對方微微垂首,黑色的長發散下,又借著室內昏暗的光線,完全隱沒了他的表情。
他就這麽平靜地行走在黑暗之中,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仿佛什麽都與他無關。
可是……
夏佐感到呼吸有些困難,難過地垂下眼睛。
——可是他是西澤爾·克萊斯特啊。
哪怕離開白象區後,他就一直用“西澤爾”的名字,而不用姓氏,他也是克萊斯特啊。
夏佐咬緊了牙關。
針對、克萊斯特家族、的狙擊。
他憤怒地幾乎骨骼都要咯吱作響。
這麽看來,最早的時候,就是克萊斯特家族,建立的這麽一個特殊的監獄。
伊斯維特瘋人監獄,是個沒有人不知道它的存在的地方。它是一個無比堅固的囚牢,隻能進,不能出,那些罪大惡極的人一旦進去,就會被終身監禁和看守。
如果沒有這所監獄,無論是聯邦還是糾察塔,都不可能建立得這麽順利。
——克萊斯特的家人,都已經做到如此地步,他們有什麽錯?!
想到西澤爾身體在非排異狀態時也出現的先天不足,和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瘦削虛弱的狀態,夏佐隻覺得自己的理智正在逐漸離家出走。
他原本就覺得西澤爾是孤兒,冷漠的表麵和深沉的城府,隻是他為了活下去的偽裝和必要的保命手段。現在知道真相,就更為西澤爾感到難過和憤怒。
這-群-混-蛋!
反倒是黑袍人看了兩個少年人一眼,冷笑道:“怎麽,現在不怕事情敗露了?”
他們肆無忌憚地交談著,很明顯,他們覺得,獵物已經無論如何不可能從掌心逃脫了。
“克萊斯特多久都沒在外界出現了,”傑斯不再偽裝,徹底暴露了自己的真實麵目,“傳承了那麽多年,該沒落也會沒落。傑斯家族的下場,也必然是他們的下場。”
隨著神明沉睡的時間做來越長,天賦持有者越來越少,世界的靈氣越來越淡,依靠血緣的家族遲早都會慢慢沒落。
隻有糾察塔,因為不是家族勢力,在世界各地瘋狂收攏各種天賦持有者加入,才會顯得風頭無兩。
傑斯知道這是必然的,他的祖輩們也知道,無可奈何。但他們全都不甘心。
可惜他們一開始站在了平民的立場上,收攏天賦持有者不如糾察塔那般順利,但仗著普通人始終是世界運轉的主流,他們的野心並沒有被磨滅,反而越來越洶湧澎湃。
——既然衰落是無法避免的,那就開源,開至高神的源!
“夏佐·弗萊曼。”
收回思緒,傑斯在一排排書籍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兩本:
“這才是你的名字。”
他將書遞給夏佐,同時觀察著兩個少年的麵色。
黑發少年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他也不曾對那本書產生好奇,隻是安靜地佇立著。
“……”
傑斯皺了皺眉。
這個西澤爾……太奇怪了。
那種讓人心裏莫名發毛的奇怪。
不過沒關係,一會兒也留不得他。
傑斯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重新看向夏佐。
那兩本厚重的書上,一本記載了弗萊曼家族的功業與榮光,一本則是他們的族譜。
而夏佐在族譜那裏,翻到最後一頁,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夏佐·弗萊曼。
黑發少年瞥了一眼,平靜地輕聲道:“是真的。”
而不是新添的——或者故意做舊的東西。
這舉動惹的黑袍人和傑斯都多看了他一眼,不過他沒有耽擱他們的正事,他們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夏佐身上。
其實這是根本沒必要的事情,直接動手就好,至於讓該死的人死個明白?他們並沒有這麽好心。
隻不過現在是聯邦和糾察塔的僵持,誰也不想輕易動手,糾察塔山高路遠不在主場,傑斯家強勢不足需要一擊必殺。
他們各自準備的底牌需要更長時間的蟄伏,這才願意打發時間,看看弗萊曼的樂子。
僅此而已。
夏佐從未有哪一刻覺得自己如此清醒過。
就在這時,他聽到好友平靜的聲音。
“認真看。”黑發少年偏了下頭:“送上門給你的家族資料,你是想錯過嗎?”
從那雙平靜的藍色眼睛裏,夏佐隻看出:
「從別的地方你可找不到這麽詳細的資料」
這句話。
夏佐:“……”
他一下子就冷靜了。
光明偏向的力量正在努力把他不受控製的情緒拽回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忍下心中的滔天殺意,在最後的時間裏,努力尋找著一切真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