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獵豹自己都怔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劃痕, 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多久沒流過血了。

他不但沒有傷到對方一分一毫,反而自己被輕飄飄地劃了一刀。他在動手之前,可完全沒有想到這種結果。

獵豹惱羞成怒地轉過頭, 卻看到黑發少年在站定後,也微微側過了身。

那雙霧藍色的眼眸就在不遠處,眼睫微微垂下, 虹膜緩緩轉移到對準他的位置,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眼睛裏麵有任何該有的情緒。

沒有憤怒, 沒有驚懼, 更沒有一絲一毫的得意。

仿佛他看著的隻是一團無關緊要的垃圾。

獵豹原本已經蓄力的肌肉不受控製地軟了下去, 不知為什麽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涼意。

然而下一秒,夏佐的拳頭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褐發少年隻是看了友人一眼, 就仿佛篤定受傷的不是對方一樣, 直接略過了西澤爾,在那一瞬間踏地加速,璀璨的金瞳裏藏著鋪天蓋地的殺意。

全身上下仿佛在燃燒,而他半點都不想去管,隻有無盡的自責、後怕和憤怒。

他剛剛沒有趕到。

而這個人隻差一點點, 就能殺了西澤爾。

不、可、饒、恕!!

拳頭帶起的勁風,隻在頃刻之間,就抵達了獵豹沒有任何防護的眼睛。

“竟然在我麵前傷害西澤爾——”

第一拳。

“去死!!!!”

第二拳。

越來越快、越來越重的拳頭密集地打在獵豹的身上, 而他根本沒有辦法反應,他甚至不能凝聚精力使用天賦。

……他在最開始的時候, 明明是有機會避開, 甚至反擊的。

他為什麽遲疑了?

身體的劇痛毫不停歇地傳來, 卻抵消不了獵豹心中越來越濃重的寒意。

——在被擊倒在地的那一刻, 他再次瞥見了夏佐身後的黑發少年。

他一隻手放在製服的褲子口袋裏,一隻手漫不經心地翻轉著染血的銀色刀片,再往上,是一張被擋住了大半,遮去眼睛,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彎起的唇角的臉。

在眾人之後,他笑得輕緩而毫無情緒。

仿佛正端坐看台上,戲謔又平靜地欣賞這一出可笑的鬧劇。

“夏佐。”西澤爾偏了下頭,左耳的耳墜也隨之一晃。

他笑著說:“我記得,你應該已經很久沒有殺過人了吧?”

夏佐的天賦是「牧師」。

可誰規定,牧師就一定要不染絲毫鮮血呢?

為了他們的信仰,為了他們的神明,他們可以發動戰爭,可以身裹鮮紅,可以踩著萬骨高唱讚歌。

“砰!!!”

已經看不出形狀的人影被哐得砸了出去,激起一地的灰塵,拖出令人膽寒的長長血痕。

庭院內一片靜寂。

沒有人能想得到,獵豹在這兩個人的手下,完全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而甚至……

就連那個夏佐都徹底被激怒了,黑發少年這個被確定為擊殺對象的人,眼睛裏卻還是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僅僅是抬起唇,露出雲淡風輕的溫文笑意——僅此而已。

“還有誰也想要來試試嗎?”夏佐一字一頓地說道,野獸般的金瞳一寸寸掃過那些先前看熱鬧的人:“我很樂意奉陪,但如果誰想對我的朋友動手——”

少年話語中的戾氣一下子重了起來。

“——他就是下場。”

從在白象區三級監獄見到西澤爾的時候,他就承諾對方,要好好保護他了。

隻要自己沒死,他就絕不可能讓別人在自己麵前傷害西澤爾。

“停下吧。”突然之間,他的肩膀被人按了一下:“該冷靜了,夏佐。”

厄休拉默默地把夏佐的情緒往恐懼和混亂上引——她沒辦法做出正麵情緒的引導——以此來相對地減弱他的怒火和殺意。

畢竟再怎麽說,夏佐的能力也是歸屬於光明側那一掛的,長時間的負麵情緒,對他的能力提升並沒有好處。

這和偏向光明側的天賦持有者,性格總是更加積極樂觀,從根本上是一樣的道理。

黑發少年的聲音實在是太平靜了,平靜到像是像是一盤冰水,瞬間蓋住了他上頭的情緒。

“……好,西澤。”夏佐還是不高興:“他想殺了你!要不是你反應快,你就已經死了!”

……而且,如果不是他下意識想要去找西澤爾在哪裏,也不會被獵豹順著目光找過去。

這麽一想,他就更沮喪了。

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好了,放心吧。就是你死了,我都不會死。”

夏佐:“……?”

這話怎麽聽起來,有那麽一絲絲的奇怪?

“況且——”西澤爾向安靜的樹蔭下走去,邊走邊拉長了聲音輕聲說道:“從頭到尾,你有感覺厄休拉慌過嗎?”

夏佐怔了一下。

對哦。

比起自己,厄休拉這個西澤爾的非理智堅定擁護者,除了告訴他西澤爾在場外,從開始到現在,可是連吭都沒有吭過一聲。

厄休拉麵無表情地說:“那種沒有腦子的蠢東西,怎麽可能傷害到西澤。”

她幽幽地說:“而且,我剛才在你手底下,還留了他一口氣。”

夏佐睜大眼睛:“為什麽?西澤說可以殺他啊?”

難道今天的厄休拉被人調包了?

“死亡的別稱是安息。”

小姑娘的聲音越來越涼,此時正帶著她的夏佐,甚至感覺連自己的身旁都冒出了黑氣。

她陰氣森森地說:“他連安息的權利都不配擁有,我要絞斷他的骨頭,切斷他的經脈,撕裂他的肌肉……”

聽著厄休拉越來越限製級的碎碎念的夏佐:“……”

突然就覺得自己剛剛下手輕了。

西澤爾彎起眼眸,溫和地說道:“嗯,玩的時候記得保護好自己。”

夏佐欲言又止:“………”

雖然你很溫柔,但這麽教小孩子,是真的可行的嗎?

不過他也隻糾結了一瞬間,很快就自愈能力極強地恢複了往日的狀態,興致勃勃地問道:“西澤,你是怎麽做到躲開他的,好厲害!”

西澤爾:“因為我閃避點滿。”

夏佐豆豆眼:“啊?”

黑發少年眨眨眼睛,露出一點笑意:“嗯,開玩笑的。”

“我從他和你對峙開始,就一直在觀察他。”黑發少年輕描淡寫地說道:“觀察他的習慣動作,他的攻擊方式,他的速度區間。”

“然後從你看向我的那一刻起,開始計算、開始閃避。”

“不是我速度和反應足夠快,而是我在他動手之前,就已經大致猜到了他會怎麽行動。”

雖然不太明白這到底是一種多麽恐怖的概念,夏佐的眼睛還是亮了起來:“哇,好厲害!”

“如果是我的話,就隻能靠直覺和本能了。”夏佐撓了撓頭:“總感覺西澤你好像隨時隨地都能保持絕對冷靜的狀態,我就做不到。”

“這也是好事。”西澤爾笑道:“畢竟情緒不上來,怎麽爆種。”

聽不太懂的夏佐:“……西澤求你了,能稍微解釋一下下嗎?”

西澤爾微挑眉梢:“你沒感覺到,你的身體素質提升了嗎?比如說,比之前更能打了?”

“好像……是的?”夏佐震驚臉:“我當時還以為這隻是太著急了的錯覺,或者獵豹的戰鬥力因為注意力不集中而下跌了。”

西澤爾:“……”

算了。

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家夥總是腦子裏的筋搭不對了。

西澤爾保持了平靜的微笑。

他轉而去問了厄休拉:“你跟著夏佐,有聽到什麽東西嗎?”

“有。”厄休拉用毫無波動的語氣說道:“所有囚犯在見到夏佐的時候,都會冒出惡意,但有幾個人的惡意尤其濃烈,還摻雜著殺意。”

“他們的心聲中,是不是還有獵豹,或麥肯?”西澤爾輕笑道。

“嗯。他們在想怎麽替麥肯除掉夏佐。還有的想借獵豹來試探夏佐的實力。”

厄休拉:“今天之後,夏佐的戰力比獵豹還要高,甚至快要殺死獵豹這個話題,就會成新的熱門內容了。”

相比之下,西澤爾躲開獵豹攻擊的那個小插曲,看起來就像是運氣使然,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恐怕,今天晚上你就能見到麥肯了。”

西澤爾溫和地笑著說道:“不用怕,他要是想對你動手,你就直接讓厄休拉用觸手把他掛在房頂上。”

厄休拉:“好玩的ovo。”

夏佐:“……”

雖然很感動,但是似乎又有種別樣的凶殘。

“不這樣的話,你很難打過他。”西澤爾搖了搖頭,目光平靜:“麥肯的能力,和獵豹不是一個量級。”

獵豹能夠有這樣的地位,一是本身就身經百戰,身體強悍,二就是他能夠直接作用於自己身體的天賦。

可這樣的天賦比起夏佐或者麥肯這種,從稀有度和發展性上,就不太夠看了。

“麥肯,B級二階天賦持有者,天賦是「靜物操縱」。”

在蓋瑞給他的資料上,麥肯的天賦被記錄得清清楚楚。

“他可以通過雙手的觸碰,讓接觸到的一切靜態物體延展、變形,隨他的心意攻擊或者防禦,範圍是以他為中心的半徑二十米。”

“隻有當他的雙手脫離物體,或者達到極限時,能力才會失效。”

就連衣物都能出其不意地成為他的武器。

隻不過畢竟是布料,殺傷力要弱上一些,也不是麥肯擅長使用的東西。

黑發少年的語氣平靜:

“對付他,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在他動手之前,就讓他什麽都接觸不到。”

麥肯可以觸碰靜物來當武器使用,那直接讓厄休拉把他裹成個繭就行了,簡單,且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