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樓頂層爆炸的場景, 幾乎被所有囚犯看了個清清楚楚。

一時之間,整座監獄都混亂了起來,警衛們的壓力頗增, 時不時就傳來槍響。但威爾遜已經暫時管不了這些了,他現在隻想知道黑發少年這麽做的目的。

威爾遜能看出來,西澤爾並沒有什麽對自己動殺手的想法。自己畢竟和他無冤無仇, 對方特地把自己從即將爆炸的辦公樓撈出來, 總不是想著要給他一個更慘烈的死法的。

將夏佐放在一個空房間後, 威爾遜閉了閉目, 緩緩吐出一口氣, 做足了心裏建設, 才打開了麵前的那扇門。

並不寬敞的審訊室裏,那張分隔犯人和審訊員的桌子後, 安靜地坐著一位黑發少年。他正一手支著下巴, 微微偏著頭閉目養神,額前有些長的碎發垂落在眼前。

這個房間的光線本該是清冷昏暗的,可照在他膚色蒼白的身上,也竟顯得瑩白如玉了起來。

就連威爾遜這種不在意外貌的人,在看到他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感慨, 上天怎麽會給予惡魔這樣一份過分精美的容顏。

“……西澤爾。”

聽到自己的名字,西澤爾睜開眼睛,虹膜安靜地轉向他的方向, 沒有絲毫情緒地和他對視,就仿佛是在觀察。

威爾遜每每看到這一幕, 總是會覺得莫名毛骨悚然, 仿佛麵前坐著的, 根本就不是人類。

“你到底想做什麽?”男人有些自暴自棄地直接問道。

西澤爾看了他幾秒, 輕輕笑了笑,溫和而平靜地說道:“別緊張。”

“以我的攻擊力,並不能對你造成傷害,你大可不必擔心。”黑發少年的語速不徐不緩:“況且,我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衝突。從開始到現在,威爾遜隊長,您認為我哪一件做錯了嗎?”

聽到這句話,威爾遜一怔,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他主使製造的一係列事端。

無論是洛克還是那已經死在配電室的四個囚犯,他都很清楚他們的性格,絕對都是主動挑釁,妄圖對西澤爾或者夏佐實施傷害。這些人一般都再也無法從監獄裏出去,或許遲早有一天也會死在獄警的自由開火裏。

這麽一想,西澤爾選擇動手,似乎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正當行為。

畢竟監獄裏本就弱肉強食,就算有規則和警衛,不心黑手狠,就隻能被欺辱。

威爾遜的理智告訴他,這個邏輯簡直太不對勁了,一邊又隱隱約約地覺得,這個思路似乎很是合理。

“其他人我可以理解,甚至不追究……”威爾遜的目光逐漸複雜起來,雙拳微微握緊:“可你為什麽要策劃這場爆炸?你從哪裏弄來的炸彈??”

“——你又為什麽要殺死典獄長?難道是……為了可笑的正義嗎?”

說到最後,威爾遜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格外複雜的諷刺意味。

然而,黑發少年一點都不惱。因為不在乎,所以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語言,能讓他產生絲毫情緒波動。

他隻是好整以暇地閑適地坐著,輕飄飄地反駁一句:

“你應該知道,我沒有那種東西。”

“……”威爾遜被噎了一下。

“至於殺死典獄長的原因,也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複雜。”黑發少年話語中隱約帶著笑意,“或許,你可以再仔細看一看。”

仔細看一看什麽?

威爾遜緊鎖眉頭,不知為何心髒狂跳了起來,喉結微動,試探性地去看向剛剛一直回避的那雙藍瞳。

然而還沒等他看到那雙眼睛,他就先被藏在黑發中的耳墜吸引了注意力。

他明明記得……剛才他並沒有在西澤爾身上看到這個東西。

威爾遜滿腹狐疑,卻不由自主地死死盯著那個十字架耳墜看,直到耳墜似乎感受到了什麽,輕輕晃了晃,然後倏地翻了個麵。

“……!!”

男人整個人帶著椅子都被驚得後退了幾寸。

他駭然地看著那活物一般轉動的眼球,又僵硬地移開視線,看向西澤爾的身後。

黑發少年的神態依舊如常,可他卻看到,對方的身後,分明是幾乎要占據了半個房間的、不知從何處伸展出來的詭異生物。

那些觸手在他身後糾纏、蠕動,就仿佛一朵開在他身後的恐怖之花。

這幅畫麵,已經遠遠地超出了威爾遜的認知和理解能力。

然而他越是驚恐,這場景就越真實,細節越清晰,那些觸手甚至緩緩地朝他的方向探了過來。

就在他血液都快冰冷時,西澤爾終於出聲了:

“厄休拉。”

隻是一句話,那些觸手就極為安分地收了回去,乖乖巧巧地隱匿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隻有十多歲大的小女孩,渾身裹著不祥的黑袍,躲在黑發少年的身後,用慘白的小手抓著他的衣服,抬出頭來怯生生地看著威爾遜。

而她的雙手和雙腳上,都有著顯而易見的刺目傷痕。

威爾遜微微一怔,心髒突然刺痛了一瞬。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她也是這麽大的年紀,但她陽光愛笑,自信大方。

小女孩隻出現了一瞬間就消弭了。

而這個房間也終於恢複了它應有的光線。

“她就是……”威爾遜有些艱澀地說。

“那個被關起來的實驗體。”

西澤爾眨了下眼睛,看著驚魂未定又有些悵然的威爾遜,唇角微抬,貼心地溫和開口道:“還需要我再解釋一遍嗎?”

男人沉默片刻,緩了一會兒後,啞聲道:“……不用了。”

參與了滅絕人性的實驗的典獄長,對西澤爾表現出了明顯的信任和依賴的怪物,和特意進入監獄帶走實驗體並殺死典獄長的西澤爾……

答案已經顯然易見了。

“還有……這場爆炸,是你的天賦?”

“當然不。”西澤爾的聲線波瀾不驚:“隻是用一些瓶瓶罐罐、酒精打火機之類的東西製作一個簡易爆炸裝置,然後把它扔進全都是電線和缺乏維修的老舊機器的房間罷了。”

“做起來不麻煩,就是爆的時候需要人看著。”

而製作簡易炸彈的原料,隨便找幾個犯人都能集齊,再不行,還有防守鬆懈的醫務室和食堂。

威爾遜的臉色幾度變換,知道自己問的已經夠多了,再問,怕對麵這個危險角色又會發什麽瘋,便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然而,另一個讓他後背一寒的困惑卻冒了出來——

西澤爾說,“爆的時候需要有人看著”。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而辦公樓離重刑犯活動區域的距離雖然不遠,但從頂樓下來也需要時間,西澤爾又是怎麽做到在爆炸之後,那麽快就來到他和夏佐身邊的?

威爾遜瞳孔縮了縮,視線對上西澤爾似笑非笑的霧藍雙眼,不敢細思,壓著頭皮發麻的感覺,沉聲說道:“……你留下我的命,是想讓我做什麽?”

他可不會那麽天真的以為,西澤爾在毀屍滅跡時還不忘把他撈出去,是出於什麽好心。

對方自己都承認沒有正義感那玩意兒,更不是做慈善的,此時又和他說了這麽多,如果威爾遜沒什麽用,恐怕現在就隻能等死了。

“做對你來說有利無害的事。”西澤爾食指輕輕叩了一下桌麵,微笑著說道:“你應該代管監獄很長時間了吧?典獄長一死,你就可以徹底光明正大的擁有所有職權。”

“而我想,怎麽把監獄裏發生的事,稍微粉飾一點用來應付來自各界的打探,對你來說,應該也不是很困難。”

“這樣風險係數太高了,一旦被人發現……”

“那就與我無關了。”西澤爾無辜地攤了下手,利用人利用得明明白白,“該為此煩惱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你就不怕我把你們賣了?”

“怎麽會,”黑發少年微微歪頭,彎起眼眸笑,看著就像一個長相精致的鄰家少年,透著無瑕的信任和篤定,“畢竟威爾遜隊長和我不一樣,你的正義感可不少,不是嗎?”

“……”

……完全被看透了啊。

想到那個看起來還沒有自己腿高的小孩子,男人這次沉默了很久。

西澤爾也不著急,收斂了臉上多餘的表情,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還有閑心去擺弄監獄潦草的囚服。

隻是這動作看起來再輕鬆,再日常,也無法讓人對他產生絲毫輕視之心。

“如果你們的目的,是調查甚至搗毀實驗室源頭的話,我會幫你。”

最終,威爾遜艱難地做出了決定:“不過我的支持僅限於灰月區。而且如果你們真的被發現,我不會替你們隱瞞……我不能連累這裏的其他人,和我的家人。”

“當然,這是人之常情。如果我們遭遇不測,也不會供出你。”

黑發少年站起身,露出今天第一個終於摻雜了點真心的微笑,伸出了自己的手。

“合作愉快,威爾遜典獄長。”

……

辦公樓頂層爆炸的力度其實並不大,隻是視覺效果比較震撼,但勝在炸的位置巧,剛剛好把典獄長辦公室和之前藏著厄休拉的房間,都給覆蓋了進去。

這樣一來,所有不該出現的一切,全都被爆炸清理得幹幹淨淨。

把所有的事情和壓力都打包扔給威爾遜,於是監獄正在進行變革的時候,西澤爾還在悠閑地帶著厄休拉看書。

夏佐就算了,除了織毛衣做手工,他根本就坐不住,隻能嚐試拉扯一下這個小的。

而厄休拉自從在威爾遜麵前的完美演出後,就沉迷起了表演,正好奇地翻看著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本《聯邦演員的自我修養》。

同時思考起了,該怎麽打扮一下老鼠,才能讓夏佐無知無覺地吃下去這件事。

作者有話說:

厄休拉:永不認輸.jpg

於是以後的夏佐見到了諸如此類的:老鼠綠豆湯、老鼠豬肉飯、老鼠尾巴大補藥……

夏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