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麽……”西澤爾的目光掃過漫畫畫麵, 知道了夏佐感應他的全過程之後非常淡定:“啊,還好,看起來精神狀態還算穩定, 可以繼續。”

漫畫意誌:“……”

這邊建議你可以照照鏡子,看一下這幅沒有良心的樣子呢。

不過,“可以繼續”?

它猶豫了一下, 還是問道:「你到底準備怎麽做?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給你挖了太多坑了。」

黑發青年聽到這句話, 並不像往常一樣說一些讓它直接哽住的話, 而是微微垂眸, 平靜地說道:「你相信命運嗎?」

漫畫意誌:「啊?」

莫名的, 它感到一種玄而又玄的氛圍, 黑發青年垂著眼合上手中的書,仿佛神佛低垂眼眸, 一時之間, 那種克裏斯汀帶給它的感覺又浮現了出來——不,比起克裏斯汀,此時此刻的典獄長,要更加具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神性。

這種感覺讓它幾乎無法發出聲音,隻能怔怔地說道:「……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黑發青年輕輕一笑, 就驟然從那種玄妙而與世隔絕的氛圍中脫離了出來,收放自如得像是最有名望的表演者。

「宿命論,很有趣——不是嗎?」

漫畫意誌好奇探頭:「所以你準備的劇本, 有關逃不開的宿命嗎……?」

感覺,是不太妙的設想啊……

或許會很……絕望也說不定。

……

夏佐自從再次感知到西澤爾的存在後, 情緒就迅速穩定了下來。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這幾天的狀態, 心情有些許的複雜。

從一開始, 西澤就是那個在身後提醒著他“控製情緒”的人。哪怕是他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他的出現,也依舊可以保持最需要光明情緒的大祭司的穩定。

……怎麽就會走到這一步了呢。

夏佐有些沮喪,但他並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還有機會的,他想,事情還沒有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隻要弄清楚真相,就可以追根溯源,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了。

他堅信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沒有什麽東西是“一旦開始就無法結束”的。如果不能,肯定是自己還不夠努力。

而且他還背負著另外的使命,他絕對不能有這種悲觀的情緒,不能最先倒下。伊斯維特絕對不是終點。

給自己打了打氣,夏佐照例在工作結束後去巴別塔外邊轉了一圈,沒有看到厄休拉,就回到了自己的牢房。

想來厄休拉應該不會吃什麽虧。

潛意識裏,他仍然相信摯友的安排。

而此時,正被友人記掛著的厄休拉還在與第一層的藏書作鬥爭。

是的,已經將近一周了,她還在第一層掙紮。

黑發小姑娘陰沉沉地看著那一本怎麽都不肯就範的書,握緊了手中的除塵刷,幽幽地說道:“還跑?”

被堵在角落裏的書:“……”

這本書看起來灰撲撲的,就像是被人墊了桌角然後又取出來一樣。它甚至沒有書名和一個像樣的封皮,隻是被純黑色的厚紙包裹著,充當了一層脆弱的保護。

但她早就發現了,這玩意兒似乎有自己的靈智,一旦她將視線移開,它就會不見,等再次出現時,就又會是一身灰塵,怎麽都無法讓它真正、徹底地幹淨下來。

如果是平時,厄休拉一個眼神都不會多給它,一本書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麽緊要的,除非這是西澤爾讓她看,或者交給她保管的書。

——但現在,整理和打掃藏書是她的工作,還是典獄長給她安排的工作,因此這種阻撓她工作的行為就顯得分外可惡了起來。

黑發女孩麵無表情地說道:“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拆開,然後吞進肚子裏。”

她說話的時候,那一口尖銳的利齒能夠讓人隱隱窺見,進而無比膽寒。

因為這是野獸撕咬獵物必備的武器,是血腥與凶殘的象征,可它卻出現在一個人類模樣的少女身上。

“或者,”黑發女孩歪了下頭,眼白逐漸轉為詭異的漆黑,“你想嚐試一下浸泡海水的感覺麽。”

書:“……”

它pa一下倒在了黑發少女的麵前,表示自己一點都不想嚐試被利齒撕咬或者海水浸泡的感覺。

威脅完這本不聽話的書,她乖乖巧巧地弄幹淨它,並將它合上,準備鎖進書箱裏,卻無意中看到了隻有純黑色封麵的書籍的內裏,“克萊斯特”的姓氏似乎一閃而過。

——這本書裏,記載了什麽?

厄休拉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她毫不客氣地掰開書籍,從頭開始迅速翻找起來,卻發現裏麵內容大部分都是空白的,隻有很小很小一部分模糊不清的字樣微微顯露出來,可以讓她勉強看懂,就仿佛是其他的部分都被禁錮住了,隻有這一部分可以被她所注視。

涉及到某個人,她罕見地耐起了性子,一點點地分辨這本書中的名字。

【聯邦曆1780年9月27日,預言中家族的末裔誕生了。】

【這就是預言中的神子,代行者,彼世之人。哪怕是一個嬰孩,他睜開眼睛注視別人的時候,也會讓人忍不住向他俯首,於是我們禁止那些意誌力薄弱的族人再靠近他。這是對別人的一種保護,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這個孩子太特殊了,我們必須保護他。保護他的身份不受窺探,保……,保護他的……。……機會。】

黑發女孩眯了下眼睛。

——好討厭,看不清楚。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情緒,她捏住的書頁還微微地瑟縮了一下。

於是,厄休拉滿意地看到了書籍裏字跡的清晰度再次上了一個台階,不過某些部分仍然無法被她所“看見”。

她不再管那些模糊不清的文字,徑直往下看去,終於在某一頁裏,看到了再度能被辨認出意義的語句。

【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雖然很舍不得他,但也隻能這樣了。】

【這是無法選擇的。也不是他所選擇的。但卻是他的宿命所選擇的。】

【在舉全族之力,將他送去一個絕不可能被任何人、任何天賦窺探的地方之前,我們終於決定好了他正式的名字。】

【我們一致決定將他命名為——】

【西澤爾·克萊斯特】

——權柄在你的手中,正如群星拱衛日月,萬物向你俯首。

……

“她已經查看過那本書了,典獄長大人。”

班佇立在青年身前,低聲匯報著那個黑發女孩的近況,卻自始至終不敢抬頭。

而黑發青年的臉上卻沒有其他的表情,隻是平靜地說道:“第一層而已。”

是的,藏書室的“第幾層”說得根本就不是空間,而是那本傳承已久的無字書,所顯露出來的——或者說掙脫出來的禁錮。

說起無字書……

西澤爾偏了下頭。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藍色的書籍模樣的耳飾反了下光,如同一塊精美奪目的寶藍色月光石,讓人隻要看到就難以移開眼睛。

「克萊斯特的無字書」。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用這本書存讀檔的能力了。但也不能浪費這已有的能力,所以他正在想辦法進行開發。

在他的設想中,書籍隻是一種表現形式,歸根結底是力量的種類和力量的運行。

不過現在還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有其他的事情還等著他去考慮。

黑發青年的目光落在班的身上,雖然察覺到他的身體一下子緊繃了起來,但也並不在意:

“隨她去吧,看她能看到第幾層。哪怕是看到了最後也沒有關係。”

“畢竟……”

黑發青年微垂眼眸。

他自然地收了聲,微微後仰,藍眸中沒有任何神情,隻有漆黑的發絲在瓷白的皮膚上投下一層陰影。

班也沒有計較,更沒有多問,而是點了點頭,又說道:“最近養雀人……有點不太對勁。”

典獄長偏了下頭,明明是誇讚的話,語氣卻平靜得讓人覺得有些異樣:“不愧是班,果然也看出來了呢。”

畢竟,雖然養雀人做得比較隱晦,背後還有糾察塔做支撐,但在典獄長正式上任之前,伊斯維特可是由班在管轄。而現在,即使班退居了二線,他也依舊在輔佐典獄長,有著部分監獄的二級權限,可以說在典獄長之下,他是對伊斯維特掌控力度最高的存在。

如果他這麽廢物,根本看不出什麽端倪的話,這座監獄也不會平平安安十多年了。

“要處置嗎?典獄長大人。”

班垂下頭,恭恭敬敬地問道。

“……”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

黑發青年似乎是短暫地思考了什麽,不帶任何感情地思考,然後就做出了決定,漫不經心地說道:“不用了。我大概知道他想要做什麽,而我正好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做些什麽。”

典獄長微微側頭,看向窗外,夕陽的餘暉打在他身上,卻無法為他帶來哪怕一絲一毫的暖意。

甚至更讓他有一種,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割裂感,仿佛隻要一眨眼,眼前膚色冷白、麵容清雋的黑發青年便會消失不見。

黑發青年收回了視線,不再看向那片天空,目光重新回到這間不小卻更加封閉辦公室裏來。

然後,他平靜地說道:

“這機會,便是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