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席卷了漫畫意誌, 他注視著眼前引導它想起這句話的黑發青年,突然間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你怎麽了?」

黑色長發的典獄長微微偏頭,唇邊似乎帶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 讓人忍不住去細看,恍惚間覺得他友善溫和的同時,也讓人的直覺嗡嗡作響, 在腦後瘋狂做出警告。

「……沒什麽。」漫畫意誌回過神來, 有些謹慎地說道:「就是覺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可是哪裏不一樣, 它也看不出來, 隻隱隱覺得不對勁。

好在契約對象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和它掰扯, 而是繼續翻看著什麽。

「這是……」漫畫意誌有些驚訝:「糾察塔的有關情報?」

黑發青年先前帶給漫畫意誌的危險感已經盡數收斂了起來, 就仿佛剛剛的一切隻是漫畫意誌的錯覺。他聽到漫畫意誌的問題,語氣平靜, 好脾氣地說道:

「聯邦和糾察塔雖然有仇, 但好歹聯邦是隔絕在伊斯維特和糾察塔之間的一道絕佳屏障。可現在,聯邦已經不複存在。」

他的語速不緊不慢:「糾察塔並不像聯盟一樣民怨沸騰是不假,擁有眾多天賦持有者的他們手段要高明得多,做的事也要隱秘得多。如果是其他人推翻了聯邦,他們可能還會再觀望一陣——」

但問題是, 現在的人類領袖,名為夏佐·弗萊曼。

弗萊曼和糾察塔有仇。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先祖還是末裔, 糾察塔都很確信,弗萊曼對他們恨之入骨。

那麽他們會坐以待斃嗎?

顯然不可能。

縱使知道這一切可能都被自家契約者看在眼裏, 漫畫意誌也有些緊張了起來:「我現在的力量根本不能觀測他們的手段和底牌, 你可要小心啊。」

畢竟糾察塔和克萊斯特一樣, 可都傳承了上千年。雖然不如克萊斯特家族懂得經營之道, 當年全盛時期的底蘊也不如克萊斯特豐厚,可能延續到今天,還成為這種規模,顯然也是有不可小覷的底牌在的。

而聯邦太過腐朽臃腫,大量的資金和底蘊也花在了極為耗費資源的人體實驗上,才能在一年之內就被推翻。

「不用擔心。其他勢力能想辦法在伊斯維特裏安插釘子,伊斯維特當然也有派到其他勢力中的眼線。」

黑發的青年典獄長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糾察塔……」

後麵的未盡之語被他隱去,就在漫畫意誌抓心撓肝,想要卑微地再問一遍的時候,它看到到黑發青年久違地眨了眨眼睛:「我的假期足夠了吧?送我回現實。」

「……啊?」

太長時間沒有聽到黑發青年的這個要求,漫畫意誌還愣了一瞬:「可是你剛剛不是還說糾察塔有陰謀?你不用在這裏盯著嗎?」

西澤爾麵帶微笑,耐心地說道:「他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準備。」

漫畫意誌:「……」

這話說的,仿佛你就等著他們啟動計劃一樣。

數了數自己為數不多的能量餘額,再一想到契約對象已經多少天沒有回家了,漫畫意誌一咬牙:「好!」

不就是送契約者回去嗎,它還送得起!

……而且,它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讓契約者幫忙。

……

……

現實世界。

西澤爾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莊園裏的智能AI感受到他的存在,瞬間便亮起了房間裏的小夜燈,發出柔和而不刺眼的光線。

黑發青年坐起身,微微垂頭,就看到了自己又長了不少的頭發。

他並不在意,將它們隨意在腦後紮了一個馬尾,又換了身衣服,才坐在工作桌前翻看AI交給他的通訊記錄。

漫畫意誌暫時陷入了沉睡,恐怕要等幾個小時才能醒來。現在他的大腦非常安靜,很適合思考和處理事情。

在他不在的這段期間,約翰醫生給他發了兩個聯絡請求。

黑發青年不喜歡和別人打那種麵對麵的視頻聯絡,約翰醫生也知道他的習慣,所以發來的都是隻是通話聯絡。可問題是,他在離開這裏之前,告訴過約翰醫生不需要聯係他的。

西澤爾微微垂眸,看了一眼現在的時間。

1:34。

他直接打給了約翰醫生的助手。

按理來說,在這種三更半夜的時間,電話鈴聲的響起是極為惱人的,而且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第一時間接通。可就在鈴聲響起的瞬間,對麵秒接了。

“你好,”黑發青年第一時間開口,卻並不顯得慌張,哪怕是通過電話,也能夠意外地給人一種平靜和緩的感覺,“請問約翰醫生是出什麽事了嗎?”

另一邊,已經幾天沒有合眼的助手聽到這道聲音,心中的焦慮、疲憊和惶恐莫名就被壓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氣,沙啞著聲音說道:“約翰醫生得了一種罕見的急性病……目前醫學界並沒有治療的手段……。他已經昏迷一整天了,前兩天的意識也並不清醒,半睡半醒之間給你發的通訊請求……”

黑發青年並沒有開口。

通訊頻道中一片沉默。

助手吸了吸鼻子,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可能很忙,但你能不能過來再看他一眼?你知道的,約翰醫生沒什麽親緣,可能唯一記掛的就是你——”

“我到了。”

“……啊?”

原本站在陽台,正在努力勸說的助手怔住了,然後驟然反應過來,從陽台的窗內往下看去——

隻見醫院大樓的下方,一輛顯然改裝過的灰色跑車正停在下麵,然後車門打開,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下一瞬,黑發束起的青年就敏銳地抬起了頭,直直看向了助手的位置。

助手被嚇得一驚。

如果不是猜到了這可能是趕過來的克萊斯特,黑發青年的身材比例又過於優越,她甚至會覺得這是鬼片現場。

畢竟那道直直看過來的目光,讓人在看清之前就下意識地背後發冷。

她反應過來,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快步跑出病房,準備去接黑發青年。

然後就在樓梯口遇見了克萊斯特。

助手:“……”

看著對方那雙大長腿和完全看不出疲憊的臉色,她神情木然。

今天晚上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詭異至極,讓她連難過的心情都快無法保持了。

克萊斯特不是病弱嗎?前段時間不是還說病情加重了嗎?怎麽腳程這麽快,甚至比電梯都恐怖,她眨個眼就上來了?

而且他似乎並沒有問自己約翰醫生在哪個醫院的哪個房間……他怎麽找過來的?

越想越覺得這事邪門,又注意到現在的時間,助手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克萊斯特該不會是已經死了,現在變成鬼了吧。

不過,克萊斯特平時的作風並不像是隨意開著跑車上路、太過引人注目的人,雖說現在是在深夜路上沒有什麽行人,也能夠說明他的確記掛約翰醫生的安全,才舍棄了低調,轉而追求起速度來。

她心裏安定了些,跟著黑發青年進了病房。

約翰醫生在醫學界很有名望,之前這個病被檢測出來的時候,每天都是一堆專家圍在他的身旁,會議室裏針對這個病的會一場一場地開。

還是後來約翰醫生讓他們不要白費力氣,隻留下了助手陪在自己身邊,決定順其自然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給克萊斯特發了第一個通訊請求。

窗簾沒有拉緊,月色籠罩在躺在**的老人身上。

隻是短短一段時間不見,他的身體卻仿佛經曆了數年,迅速地衰老了起來,因為疾病的折磨而臉色慘白。

助手看到這一幕,心再次揪了起來,低落地說道:“約翰醫生他……”

“……?”

“你在做什麽?”

她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在月色的傾撒下,原本漆黑的發絲也仿佛變成了聖潔的銀色,也將床前的青年身側籠上一層朦朦朧朧的柔光。

他微微垂首,半垂雙眸,額前有碎發滑落,讓人的目光順著發絲向下,看到青年那骨節分明的修長右手。

而現在,青年右手指尖,正不輕不重地按在已經渾身死氣的老者眉心。

助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哪怕是她什麽也沒有看到,眼前月光下的畫麵也唯美神聖得驚人,就像是神明踏月從天外而來,降於人世,消解他所眷顧者的一切苦難。

沒人會想驚擾到這一幕的。

哪怕呼吸都覺得是褻瀆。

仿佛隻是一瞬間,又仿佛過了很久,黑發青年收回了手,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助手再次被這個微笑定在了原地,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病房中就又隻剩下了她和約翰醫生兩人,仿佛剛剛發生的一些,都隻是她過於疲憊而做的一場夢。

沒有人看到,約翰醫生眉心下散去的隱隱金光,轉為代表著生機的青芒一閃而過。

……

漫畫意誌醒了過來,神清氣爽。

它發現黑發青年正坐在灰色的跑車上,由他的ai駕駛著車輛,而他自己則開了車窗,漫不經心地側頭看向窗外。

“你在做什麽?”

它好奇地問。

黑發青年偏了下頭,聲音平靜:“睡不著,出來轉轉。”

漫畫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