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偏向的天賦持有者, 都會天然地厭惡一切光明偏向的東西。

厄休拉也不例外。

而伊斯維特的監禁室,就是針對不同偏向的天賦持有者特別準備的,在進門的那一瞬間掃描出厄休拉的偏向後, 這個狹小的空間立刻進行了調整。

無比刺目的燈光瞬間打在了她的臉上,整個房間都被無孔不入的白色光芒填滿,就算是不屬於黑暗偏向的人, 都會被刺得流下淚, 更別說和【光明】近乎是兩個極端的【黑暗】了。

厄休拉將自己蜷縮起來, 垂著頭, 閉著眼睛, 一動不動, 也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就像那些向往光明,卻被關在全黑的空間內的人類一樣。隻不過她的喜愛和厭惡, 和普通人類正好反著來。

負責看管她的女警通過監視器觀察到她的一舉一動, 看到這麽小的女孩子沒有人氣一樣蜷縮在那裏,就算在伊斯維特打磨這麽多年,早已經心硬如鐵,也不由得感到些許憐惜。

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呢。

就像被人遺棄了一樣。

如果真的是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還好,可偏偏她並不是。誰知道她為什麽要來伊斯維特?可在背景調查上寫得明明白白, 她不但不是罪大惡極之人,甚至還推翻了聯邦,在戰爭中救了很多人。

說起來, 如果不是大家察覺到她身上有深海怪物的氣息,也沒有那麽多心情去仔細翻看一個囚犯的資料。

正隨意地發散著思維, 女警就看到典獄長身旁的獄警快步走了過來, 手裏還穩穩當當地提著一盤小蛋糕。

因為一直在這裏值守, 而暫時不知道這件事的女警:“……?”

她看向那個蛋糕, 色彩鮮豔,造型漂亮,滿滿的都是童話風,簡直能甜到人的心裏。

她沉默了。

獄警簡單解釋道:“這是典獄長吩咐我給2512的。”

監禁室不像是牢房一樣,這裏與外界完全隔離,除了送餐時送餐通道打開的時候,其他時間裏麵的人根本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

亞隆正是這裏的常客。

按理說這種地方對人類的精神壓力是很大的,正常人進去一次就受不了,可惜的是,伊斯維特裏的囚犯大多數都不是很正常。

“2512,”獄警打開送餐通道,頓了頓,還是加了一句,“這是典獄長交代我們給你做的,就當是飯後甜點吧。”

監禁室中,原本對送餐通道的打開不聞不問的女孩,在聽到“典獄長”這個詞後,終於有了動作——甚至說,是幾乎瞬間抬起了頭。

注意到這一幕的獄警隻能按捺住自己心裏的好奇。

用特殊手段進來的兩位,似乎都對典獄長很熟悉,也很感興趣。聽他們的對話,再看典獄長大人的表現,這裏頭估計另有隱情,不過這就不是獄警能夠隨意揣度的了。

他永遠忠於典獄長,自然不會想七想八。

而終於睜開眼睛的黑發女孩,在看到草莓蛋糕的時候也愣住了。

她仔細端詳這塊蛋糕,眼睛裏的情緒茫然而朦朧。小姑娘在刺目白光的影響下似乎有些呆愣,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小動物一樣嚐試性地舔了一口。

厄休拉:“……”

她向來麵無表情的麵龐微不可查地扭曲了一瞬。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難吃的食物?

比她以前吃的人類套餐難吃多了……她原本還覺得伊斯維特提供的食物不好吃,想要單獨給夏佐補一補,原來還有更難吃的?

……是典獄長的懲罰嗎?

她是被西澤討厭了嗎?

QAQ

監禁室外毫不鬆懈地觀察著她的女警:……咦?這孩子怎麽感覺快哭了?

果然是太感動了吧!

……

典獄長將草莓蛋糕送給厄休拉的事情,很快就“不小心”地在獄警們的交談中泄露了。

夏佐沒理會鄰居紅發男人越來越低的氣壓,而是愣了愣。

亞隆都能聽到的交談,他五感更加出色,自然也聽到了。

……典獄長,通知人特地去給厄休拉做了甜品嗎?

是的,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確實可能喜歡吃甜食——

可她是厄休拉啊!

夏佐表情木然,難以想象厄休拉吃草莓蛋糕的樣子。

典獄長為什麽要特別關照被關著的厄休拉?這是不是表明,他在潛意識裏,還是在乎他們的?

他並不忍心讓厄休拉一個人待在那樣的環境之中,所以特地囑咐了廚房做了隻有得到獎勵才能吃到的美味甜食。

可是……如果他真的記得、或者有哪怕一絲印象的話,也應該知道,厄休拉和一切幾乎都和正常人是反著來的。

比起朝陽她更喜歡落日,比起生機她更喜歡死寂。她認為死亡是一種恩賜,西澤死的時候,她難過的點恐怕也不是“西澤死去了”,而是“西澤離我而去,我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褐發少年微微歎了口氣。

西澤……真的很會牽動情緒啊。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有意還是無意。

你真的記得嗎?或者就算遺忘了,潛意識裏還留著我們的位置嗎?

不過,沒關係。

就算遺忘了也沒關係的。

他會弄清楚這一切,包括為什麽摯友睡眠時沒有呼吸和心跳,為什麽摯友不想活下去,為什麽摯友選擇相見不相識。

褐發少年微微抬眼,將視線隱晦地放在了有著陰陽頭的養雀人身上。

他的直覺告訴他,對方在計劃著什麽。

而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探尋伊斯維特瘋人監獄秘密的機會。

一周後。

被罰了七天監禁的女孩,終於從監禁室裏被放了出來。

她的神情看起來和之前倒是沒有什麽不同,隻是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些許,讓負責看管她的獄警感到有些不解——

她雖然在監禁室裏待著,但每天的夥食都是監獄囚犯裏最頂級的,不應該啊?

難道她真的很不適應監禁室的環境嗎?

也對,不能將誰都和維拉瓊卡和懷特那樣的怪物歸為一談。

獄警解開厄休拉的手銬,還聽到她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獄警頗有些受寵若驚,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這個看起來很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詭異的哥特風女孩,竟然也會道謝。

不過她沒有再在這方麵糾結。她也是有事情要告訴對方的。

“你的資料和掃描結果顯示,你是深海怪物和天賦持有者結合的實驗體,典獄長認為,你並不方便再和其他囚犯一同進行工作。”

“而關於你的工作安排,典獄長大人有新的打算,讓你去典獄長辦公室一趟。”

黑發小姑娘一怔,然後微微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她看起來還是有一些萎靡不振的,不過在涉及到典獄長之後,她的狀態似乎就好了些許。

典獄長辦公室在伊斯維特主體建築的高層,長長的走廊上兩側都有獄警駐守,氣氛非常森然。

在獄警的帶領下,厄休拉站在了一扇一看就很高級的門前。

而將她帶到這裏後,那名獄警就退開了,全程沒有多說一句話,多做一個動作。

黑發女孩微微偏頭,看著不知名的儀器將她上下掃描了一遍,重新縮回不起眼的角落後,她才被允許進入這間防守嚴密的辦公室。

不同於戒備森嚴的走廊,典獄長辦公室除了典獄長本人,並沒有其他人在。

厄休拉抿唇,有些不受控製地緊張了起來,哪怕是許久過去,她的實力再強大,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她仿佛也回到了第一次和他對視的那一天。

從那時候開始,她終於感受到被【承認】。

厄休拉沒有說話,黑發青年卻偏了下頭,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你看起來很不好。是食物不對胃口嗎?”

厄休拉:“……”

黑發女孩麵無表情。

她的膚色從來都是這麽蒼白而毫無血色,能看出她的狀態不好,除非她是真的表現明顯,否則就隻能說明得到這個結論的人對她很熟悉。

然而一路走來,她自覺已經調整好了狀態,潛意識裏並不想讓西澤為自己擔心。這就排除了她的不對表現明顯的可能。

……可要說熟悉她的話,典獄長真的看不出來他就是罪魁禍首嗎?

黑發女孩一金一藍的異瞳直勾勾地盯著典獄長,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

“……”

她垂下了頭。

黑發典獄長有些困惑地眨了一下霧藍色的眼睛。

……為什麽感覺她快要哭出來了?明明看起來應該是個很強勢的孩子。

自己做了很過分的事情麽?

他會很苦惱的啊。

不過很快這絲一閃而過的情緒就消失不見,快得仿佛隻是他產生的錯覺。

黑發典獄長用戴著手套的左手推出一份工作方案:“這是我為你選擇的新的工作內容。看一下吧。”

厄休拉接過文件,翻看。

“我的新工作是……整理藏書?”

黑發女孩抬起頭,一張麵癱臉看不出什麽表情:“西…典獄長大人,這不應該是交給……外人做的事。”

她仿佛已經忘記了剛剛的不愉快,就差板著臉說“你要慎重”了。

典獄長先生並不覺得冒犯,甚至莫名有些想笑。

但這樣的情緒也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淡得就像林間抓不住的微風。

他微不可查揚起的唇角,也同樣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又放了下來。

“可你進了伊斯維特瘋人監獄,不是麽?”

黑發的青年典獄長不緊不慢地說道:

“隻要待在我的監獄,那麽,就都是我的人。”

黑發女孩的豎瞳微微一縮。

然後又泄氣般地暗了下去。

西澤的人這麽多啊。

……反正那些罪犯西澤也不在乎,不如,全都殺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