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顧知行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冷汗如細密的珠子,順著額角滑落,濡濕了鬢邊的發梢。
他本想將沈今棠打橫抱起,可剛一屈膝,腹部的刀傷便如被撕裂的布帛,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腹部和肩膀處的兩處傷口早已不堪重負,傷口處的血肉甚至都翻了起來,雖有解藥暫時壓製了毒素,但那殘餘的毒素仍似一團暗火,在血肉裏灼燒,隱隱作痛。
他咬緊牙關,指節因用力而變得發白,卻固執地不肯放下已經攬到一半的沈今棠。
“別逞強。”沈今棠的指尖輕輕搭在他顫抖的手臂上,一雙瀲灩多情的桃花眼裏漾著心疼。
她借著這個動作,不著痕跡地將重心移到自己腳上,輕聲說道:“我下手有準,不過是些許小傷,我可以自己走的。”
“我能行。”
顧知行打斷她,下頜線繃得鋒利,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毅。
他忽然俯身,帶著血腥氣的吐息拂過她耳畔,低沉的聲音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喑啞:“讓夫君抱。”
這話說得又啞又沉,偏生尾音上揚,透出幾分少年氣的執拗,仿佛在倔強地證明著什麽。
沈今棠瞧見他睫毛上凝著的汗珠,在微弱的暮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心髒突然軟了些許。
她怎麽會看不明白顧知行的心思呢?
不過就是想在她麵前表現得更可靠一些罷了。
她也明白,現在跟他執拗,隻會拖延時間,耽誤傷情救治,倒不如隨了他的意。
哄哄人罷了,她不是沒做過,自然知道怎麽能讓顧知行聽話。
於是她佯裝害羞地低頭,實則悄悄伸手環住他脖頸,幫他省力:“那……夫君當心些。”
葉輕舟牽著馬站在三步外,見狀直搖頭,無奈地歎道:“老大,你當自己是不死之身啊?傷口再裂開,在這荒郊野嶺裏麵,可是連金瘡藥都沒了!”
話音未落,卻見那緋衣青年已將人穩穩抱起,腰背挺得筆直,唯有垂落的衣衫在微微發顫,仿佛在訴說著他此刻的艱難。
暮色如一匹柔軟的綢緞,漫過山脊,將兩人籠在朦朧的黛藍裏,仿佛為他們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輕紗。
顧知行抱著沈今棠走向拴在古鬆下的黑馬,每一步都踏得極穩,仿佛腳下有著千鈞之力。
懷裏的重量明明輕得像片雲,卻壓得他傷口突突跳動,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湧來。
他暗自調整呼吸,試圖將疼痛壓製在心底,卻在不經意間感覺沈今棠往他肩窩裏埋了埋。
她的發絲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癢意。
“夫君小心些。”
她小聲說,溫熱的唇無意蹭過他頸側脈搏,那一點溫熱如同火星,瞬間點燃了他心底的柔情。
“嗯。”
顧知行下意識地點頭,喉結微微滾動,耳尖騰地燒起來,連帶著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葉輕舟伸手去牽黑馬的韁繩,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和責備:“兩位傷員都給我坐穩了。”
他心裏清楚,他們逞強有什麽用呢?
最後還不是他承擔了所有,牽著馬送他們兩個人下山?
他望了望蜿蜒下山的羊腸小道,枯葉在晚風裏打著旋,仿佛在訴說著這片荒郊野嶺的荒涼與詭異。
葉輕舟的眉間不禁皺起,低聲咕噥道:“這地方怎麽感覺讓我心裏發毛呢?”
馬蹄踏碎林間的寂靜,清脆的聲響在空曠的山林中回**,驚起幾隻寒鴉。
它們撲棱著翅膀,發出刺耳的叫聲,仿佛在為這片荒蕪之地增添幾分淒涼。
沈今棠靠在顧知行胸前,能清晰地聽見他心跳聲混著壓抑的喘息。
她微微抬起頭,借著微弱的暮光,看到顧知行的額角又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傷口的疼痛顯然還在折磨著他。
她偷偷將手貼在他腰側,隔著衣料能摸到繃帶滲出的濕熱——果然又流血了。
沈今棠正想開口,忽覺顧知行的肌肉驟然繃緊,他的身體瞬間繃緊。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他低喝一聲:“有東——”
然而,破空聲瞬間截斷了他的警示。
三支白翎箭如閃電般劃破暮色,深深釘入他們身後的樹幹,箭尾還在劇烈顫動,訴說著這突如其來的殺機。
顧知行的黑馬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前蹄騰空,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直接將二人掀翻下去。
淒厲的馬嘶聲撕破了暮色中的寂靜,回**在這片荒蕪的山林間。
沈今棠隻覺眼前一花,整個世界都在瞬間顛倒。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被顧知行用大氅緊緊裹住。
他單膝跪地,將她護在懷中,仿佛她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珍寶,不容任何人傷害。
沈今棠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還有那股不容置疑的保護欲。
與此同時,顧知行的長劍已然出鞘,在暮色中泛著冷冽的寒光,如同黑夜中的閃電,隨時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敵人。
他的眼神變得淩厲而警惕,掃視著四周,尋找著暗處潛伏的威脅。
“唰唰唰——”
數十道黑影從樹冠間飛掠而下,如同一群從黑暗中飛出的嗜血烏鴉,帶著令人窒息的殺氣。
他們落地時幾乎沒有任何聲響,步伐輕盈而穩健,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為首的黑衣人抬手做了個手勢,其餘人立刻呈扇形包圍過來,刀劍在漸暗的天色中閃爍著冷冽的寒光,帶著死亡的氣息。
“你們先跑,我斷後!”
葉輕舟的喊聲撕破了凝重的空氣,帶著一絲慌亂和急切。
他們帶來的大部分人都在追擊剩餘的土匪,剩下的人被顧晏清領著護送太子回宮了。
所以現在這邊就隻有他們三個人,隻能是靠自己了!
葉輕舟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劍刃在暮色中劃出一道銀亮的弧光,如同劃破夜幕的閃電。
然而,這位從小養尊處優的小少爺終究不善廝殺,劍招還未使全,就被一個黑衣人側身閃過。
對方的鐵靴帶著淩厲的勁風直踹他胸口,葉輕舟整個人倒飛出去,後背重重砸在鋪滿枯葉的地麵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呃……”
他蜷縮著身子,咳出一口血沫,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迅速模糊。
顧知行一把將沈今棠推到古鬆旁,粗糙的樹皮硌得她後背生疼,仿佛在提醒她這突如其來的危機。
他握劍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手背上青筋如虯龍般盤踞,每一根都暴起,顯示出他此刻的緊張與決絕。
“待在這別動!”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轉身時,玄色衣袂翻飛如鷹翼,獵獵作響,仿佛要將一切敵人都撕成碎片。
就在他邁步的刹那,一隻纖細的手掌如毒蛇般精準地襲向他後頸。
“咚——”
顧知行渾身一僵,動作瞬間凝固,難以置信地緩緩回頭。
他的瞳孔中滿是渙散與震驚,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渙散的瞳孔中,倒映著沈今棠那雙冷靜到可怕的眼睛——那裏麵沒有半分往日的柔情,隻有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泉,仿佛能將一切溫暖凍結。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神中透出的冷冽與決絕,與平日的她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