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是什麽聲音?”

沈淮序放下手中的書,目光穿過窗欞,投向城西被隔離的區域。

那裏的喧鬧聲隱約傳來,讓他心中不禁一緊。

自從工部派人下來接管了修繕黃河的事情,他便變成了隔幾天去看看進度,再將機關術的相關事項交代清楚。

他很清楚,專業的事情,就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而他……

在被逼迫下將沈今棠送往城西之後,便夜夜難眠。

或許是心有愧疚,又或許是別的什麽,他就是想要離城西這邊近一些。

於是,他將有關公文都搬到了城西這邊臨時搭建起來的官衙裏麵。

“屬下這便去看。”手下的人立刻去查看。

不多時,侍書快步走回來,臉上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激動。

“公子,”侍書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發顫,說道:“是表姑娘醒了。”

“啪——”

沈淮序手中的書重重砸在桌案上。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她……醒了?”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仿佛怕驚碎一個易碎的夢。

侍書從未見過自家公子這般模樣。

那雙總是沉靜如深潭的瞳孔此刻劇烈震顫著,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又鬆開,指節泛出青白。

“是,表姑娘不僅醒了,還做了個濾水的機關,能將渾濁的廢水變成清澈幹淨的可以喝的水,現在城西的百姓都在歡呼,感念表姑娘的大恩大德呢!”

侍書的話還沒說完,沈淮序突然站起身。

案幾被他撞得搖晃,茶盞傾倒,茶水浸濕了書頁,他卻渾然不覺。

“她醒了……她真的醒了……”他喃喃重複著,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仿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忽然低笑出聲,可笑著笑著,眼角卻泛起潮濕。

侍書震驚地看著自家公子。

那個永遠從容不迫、運籌帷幄的沈家嫡子,此刻竟像個孩子般又哭又笑,連肩膀都在微微發抖。

“公子……”侍書擔憂地上前一步。

沈淮序抬手掩住眼睛,指縫間有晶瑩閃爍。

多少個日夜了?

自從她高燒不退,他就再沒合眼睡過一個整覺。

每次去城西,都隻敢遠遠望著那扇緊閉的窗,生怕多看一眼就會崩潰。

如今,她總算是醒了。

“她……好全了嗎?”

沈淮序的聲音低得近乎耳語,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句話,帶著前所未有的脆弱。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以大局為重的朝廷命官,而隻是一個普通的、心懷牽掛的人。

侍書輕輕搖頭,聲音裏帶著一絲無奈:“表姑娘剛醒不久,還不知道這些日子過得如何。”

沈淮序的肩膀微微塌下來,仿佛被這句話壓得有些沉重,但很快又挺直了。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自語:“沒關係,隻要她活著,隻要她活下來了就好……”

他的聲音裏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司言大人仁慈!”

窗外傳來百姓們陣陣歡呼。

聽到聲音的沈淮序,目光移到窗外。

他緩緩走到窗前,望著城西方向升起的朝陽。

晨光灑在他的臉上,淚痕未幹,卻揚起一個真心的笑容。

“去準備些幹淨的紗布和藥材,”他突然轉身吩咐,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隻是微微發啞,“再安排些人時刻守在隔離區外,隨時等著她的吩咐。不管她有什麽需要的,不必回稟於我,立刻去尋!”

侍書點了點頭,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要不要先和表姑娘解釋一下當時的事情?”

他心中清楚,星回和流火對公子將表小姐送往城西的事情很不滿。

表姑娘醒來之後,他們肯定會添油加醋地說些有的沒的。

要是表姑娘聽到這些之後,對公子不滿,那就糟了。

公子做出這個決定也實屬無奈,表姑娘是個聰明人,想必是會理解的,但怕就怕經不住別人多嘴多舌啊!

沈淮序輕輕撫平袖口的褶皺,眼底有溫柔的光流動,聲音平靜而堅定:“不,她現在需要的是能幫百姓解決實際困難的東西,不是兒女情長。”

他的目光望向城西裏麵的隔離區,柔和而堅定。

他明白沈今棠的大義,知道她想要做什麽。

既然如此,那他就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為她鋪平每一條路。

城中官衙。

與城西那邊的歡聲笑語不同,城中官員青磚黛瓦的廳堂裏彌漫著一股腐朽的壓抑。

檀木案幾上的茶早已涼透,卻無人有心思啜飲。

廳堂內,官員們或坐或站,神色各異,卻都帶著幾分焦慮和不安。

現如今,黃河工事按部就班地進行,瘟疫災情也都控製住了,甚至疫民的病情都在轉好。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可以名留青史的大功績啊!

按理來說,所有的官員都應該受到嘉獎。

然而,問題在於,他們兗州的這些官員壓根都沒有出力,全是沈今棠和沈淮序在做,他們這些人不搗亂就是好的了。

“諸位聽說了嗎?”趙德全肥胖的身軀將官袍撐得緊繃,說道:“那沈今棠剛醒就折騰出什麽濾水機關,現在城西那些賤民都快把她當活菩薩供著了!”

工部主事劉文謙攥緊了手中的茶盞,指節發白。

“我也是剛收到消息,她用的不過是些草木灰和粗砂,可那些愚民……”他聲音發顫,“竟說這比朝廷撥的淨水藥材還管用。”

“就他們做的那些事情,保他們二人日後前程似錦不成問題啊!我不求什麽功勞,隻求他們回京敘職的時候能饒我一命,諸位有什麽好辦法嗎?”

趙德全環視著在座同僚,聲音裏透著掩飾不住的慌亂。

他話剛落地,在座官員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沈淮序和沈今棠,一個賽一個的心狠手辣,想要讓他們放自己一馬,談何容易啊!

工部主事劉文謙眼神很是陰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些本該是他們升官發財的政績,現在卻成了懸在頭頂的利劍。

“諸位倒是說句話啊!”兗州通判趙德全拍案而起,肥胖的身軀將官袍撐得緊繃,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和慌亂,打破了廳堂內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