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域解除之後，救援和醫療趕到得非常及時。
林瀾被送進醫療艙進行了緊急處理。基本的包紮完成後，他這會兒也沒有寒暄和閑聊的心思，於是謝絕掉挽留和幫助，沿著走廊扶手慢慢往自己的房間走。
他身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露在外麵的皮膚上也貼了不少創可貼和紗布，就連嘴角都貼了一張。
林瀾的體質本來就特殊，疼他能忍，傷本身也還好，況且再怎麽樣總有自然恢複的時候。問題是他的修為……
“林瀾！”
顧未棠從走廊另一頭急匆匆跑過來，臨到麵前，又生生止住腳步。
林瀾看見他蒼白如紙的臉龐、毫無血色的嘴唇、還有額頭沁出的冷汗。顧未棠的手臂抬了又放，唯恐不小心碰傷了林瀾，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我的傷……”
林瀾苦笑：“對不起。你答應過學長不會再碰自爆模式的，連這個也沒做到。”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當時情況危急，我……”顧未棠小心翼翼地幫著他進了房間，一邊捏緊拳頭，幾乎將嘴唇咬出了血，“明知我狀態不好，你卻沒有保護好我。”
他說著，忽然下定決心似的，迅速跑回隔壁拿來了自己的工具箱。
顧未棠牽起林瀾的手，然後在林瀾搞明白他要幹什麽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林瀾的左手拷到了床頭的欄杆上。
唰啦。
林瀾發現手銬是貨真價實的，他完全愣住了：“學長……？”
“可能會有一些不方便，不過你鏈條預留了足夠的長度，不至於引起太大的不適，也避開了傷口。其他的我暫時忍耐一下，有什麽需要，你會照顧我。”
“不是，學長為什麽要……”
“狀態不好，讓我休息不要去任務，我也不聽。”顧未棠黑色的眼睛裏閃過一抹幽深暗色，“這樣我就不會亂跑了。我不用考慮其他……反正，也不需要。”
沒想到原來顧未棠還有黑化的潛質呢？林瀾哭笑不得的同時，竟感覺到了一股詭異的甜蜜。
但一連串變故太多，現在情況尚不明朗，誰知道還會不會遇到突發狀況。林瀾始終覺得這應該不是意外。
他試圖勸解：“你答應學長，這次一定不會亂跑的。這樣總還是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
“你還得換藥呢。”
顧未棠不假思索：“你可以幫我。”
“衣服那麽髒，身上也要清理……”
“我又不能沾水，其他你可以幫我。”
“哎呀，學長怎麽能……你會不好意思的嘛。”
“……”顧未棠的耳朵騰地一下紅了，令他總算看起來有了那麽一點活人氣，沒那麽殺意騰騰、像是地獄歸來了。但他還是半點兒不讓步，“我克服一下。又不是第一次了。”
都不行？顧未棠臉皮薄，在身體接觸方麵循規蹈矩比他這個劍修還保守，以前這招可是百試百靈的。
“那總不能就這麽休息吧。”林瀾晃了晃手腕，可憐兮兮地看著顧未棠，“磨得手好疼的。”
說話時，他一副不小心扯到傷口的樣子，吃痛地皺了皺眉，紫色的眼睛霧蒙蒙的，仿佛泛起了些微水汽。
“……”顧未棠的眼神明顯動搖，“我……”
有戲？
結果下一秒，顧未棠翻出一塊手帕，變魔術似的墊在手銬內側。
“隻能這麽將就了。鏈子的長度肯定是夠的，反正我也隻能仰睡。你會陪著我，不會讓我再受傷的。”
“……”
下饒是林瀾也想不出什麽借口來了。他不滿地嘟囔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啦……”
“有備無患……”大概是發現林瀾的目光不對勁，顧未棠趕忙解釋，“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這是由特殊金屬製成的，你是想戰鬥中麵對怪物時萬一發生什麽情況，也許派得上用處。”
林瀾用那種語氣說，哦，你也沒想什麽呀。
幸好，顧未棠當時大概是被人攔住了，沒能讓他衝進領域。否則以他那個極端起來能不要命的個性，林瀾想想就覺得後怕。
他現在無法使用修為，再出事恐怕無力回天。
被林瀾這麽一打岔，顧未棠的情緒總算稍微平複，抓著鎖鏈的手也終於不再顫抖。
“對了，測控室那邊……”
顧未棠搖搖頭：“現在暫時不用回去。”
林瀾於是往內側挪了挪，給顧未棠讓出一點位置。
“所有任務都暫時叫停了，現在總指揮在商量後續的作戰計劃。”
“暫停？發生什麽事了嗎？”
原書這段側重的是宋蕭然一步步打怪升級，任務自然沒被叫停過。盡管劇情已經被改變了許多，但重大節點上出現偏差，總不能單單是因為缺了宋蕭然這個戰鬥力，林瀾覺得還是有必要留意的。
“我去的地方，儀器探測出來是沒有高級領域的。那一片應該都是普通的低等級，危險程度不高。”顧未棠麵色凝重，“都是最最簡單和普通的數據，不存在誤判的可能……但就是忽然一躍升級成為了B級。”
“領域不會升級嗎？”
“我知道領域即使同時出現，也隻會重疊，不會融合。所以領域一般不會升級，因為怪物的總數是一定的。”顧未棠說道，“不過資料記載，曾經有存在十年的領域，裏麵的怪物本身升級了，連帶領域也跟著一起升級。目前怪物升級的條件也還是未知，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個過程一定是很漫長的，否則記錄中不會隻有那麽一兩個個例。我們進入的那個領域，儀器顯示是從G級一下子變成B級的。若非如此，一開始也不會隻安排我們三個人去。”
林瀾立刻理解了顧未棠的意思：“如果不是正常升級……”
他對不同等級任務會安排多少人手沒太大概念，但從上次任務開始，林瀾確實覺得怪物的等級高得不正常，出現的頻率也十分離譜——那不是普通星際人能應對的難度，可原書裏的這個階段，明明是沒有出現大量傷亡的。
看來，這並不隻是他的錯覺。
“如果怪物等級會像這樣突然暴漲，那就很可怕。而更可怕的是，如果它並非突然暴漲，而是用某種方式讓你們誤以為它是低等級……”
“那會推翻現有的一切探測體係……”林瀾喃喃。
“對。”顧未棠揉了揉眉心，“現階段對戰鬥員的安排基本仰賴探測結果，如果不能確定領域的等級，派多了浪費戰鬥資源自顧不暇，派少了會有危險。所以眼下隻能暫停了。”
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
林瀾暫時無法使用修為，原書裏顧未棠的死亡時間將近，任務卻又發生了未知的變數……
“不過，停也不可能停太久。飛船為了運行修複，本來就是強行降落在這裏的，過程中一些沒有人的地方已經不可避免地進入領域了，飛船現在也不能隨意航行……所以，最後總還是得把這些領域全部清理掉才行。”顧未棠下意識地撥了撥林瀾散開在額前的頭發，“放心，這些和我沒關係。我好好養傷，早點休息吧。”
“學長呢？”
顧未棠坐在床頭，垂眸看著林瀾：“你會陪著我的，有不舒服就叫你。”
林瀾回望他：“真的可以嗎？”
顧未棠果然聽懂了。他的手頓了頓，才低聲道：“你不問，我別多想，好好睡一覺再說。”
是“不問”啊。
也是，加起來那麽多不合理的疑點，顧未棠要是真什麽都沒發現才奇怪了。
隻要他不說出真相，這件事就如同鋒利尖刺，永遠橫亙在他們之間。可若說了，也許一切就此結束。
林瀾沒有什麽信心。
林瀾閉上眼睛。
最後的光源消失，黑霧吞噬了他的心。
次不再有夢，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打不破，找不到出口，無法逃離。
“……瀾，林瀾，醒一醒。”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間耳畔忽然傳來聲聲呼喚，林瀾剛睜開眼睛，便是一陣地動山搖。
房間裏紅色警示燈瘋狂閃爍，廣播烏拉烏拉地叫著，手環也在不斷跳動。
因受傷產生的困頓這下瞬間被掃空，林瀾問道：“這是……”
“你長話短說。廣播剛通知飛船受到來源不明的怪物襲擊，你們所在的這片區域就立刻被卷入了一個忽然產生的領域。目前徹底失去聯係，暫時無法得知外麵的情況，但萬幸房間的外壁經過特殊處理，有堪比保護圈的防護效果，所以眼下還安全。”
顧未棠單膝跪在床邊，他身著戰鬥服和鬥篷，已是一副準備完畢，即將出門的打扮。
看他的樣子，林瀾陡然生出不詳的預感。
嘀嘀。
零時已至，牆上的電子鍾翻到新的日期。
星曆622年10月30日，原書中……顧未棠的死期。
接連的襲擊和意外，真的隻是巧合？
林瀾顧不得其他，猛地抓住顧未棠的手腕：“既然安全，那麽學長會留下陪你一起的，對嗎？”
“那是建立在飛船和指揮部仍舊正常運行的基礎上。你們被卷入領域之前，飛船的應急警報已經拉響，實際情況恐怕也不樂觀。探測下來主控室和你們的房間正好在同一片領域，你認為不該放棄這個機會。”
“可學長並不是戰鬥人員，這太危險了！不如你——”
顧未棠打斷他：“我不會想說，讓我用你的防護裝甲去使用自爆模式……之類的話吧？”他扯了扯鎖鏈，勾起唇角，“想也別想。”
“學長！”
“放心，你對飛船的構造和操作比我熟悉，隻要能順利到達主控室，你就有辦法困住怪物，利用飛船搭載的大型武器消滅它。危險無法避免，但你不是去送死的。”
說得輕巧，但問題是，要怎麽“順利到達主控室”？
“就算按學長說的，至少讓你同行，也好保護學長。”
“我保護你還不夠多嗎？”
顧未棠定定看著林瀾，目光專注得像是要把他印刻在心底。他用力緊緊、緊緊抱住林瀾。
“林瀾，保護好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