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未棠於是隻好先處理頸環的這個警報。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對這項保護措施的印象都還停留在生理課的課本上，並且覺得這個常識隻要知道一下就夠了，反正也是用不上的。
——畢竟前世顧未棠到死這東西都從來沒響過。可誰能想到遇到林瀾之後這才多久，它居然已經不要錢似的鬧了三次了。
顧未棠從震驚到認栽再到熟練。
“頸環本來就是這樣的。”顧未棠繃著一張臉解釋，“誤報也很正常。”
如果顧未棠的耳朵不是那麽紅的話，或許這句話會更有說服力吧。
林瀾心想。
不過他本來也不打算表現得對這些過分了解。於是林瀾依從顧未棠聲影的辯解，用乖巧的語氣順水推舟道：“哦，原來是這樣呀。”
顧未棠立刻說就是這樣。
因為林瀾看起來毫不知情，顧未棠大概是覺得瞞過去了。
如此一來，為了不顯得心虛，他也就不好再提出要離開，隻能默默接受了這個別扭而曖昧的姿勢。
“今後總出錯也不方便。”顧未棠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我摸一下你的頸環。”
“好，這樣行嗎？”林瀾的手指扣上顧未棠的脖子。
顧未棠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可以了。你剛才把我設成頸環的特殊關聯了，我知道就好。”
“特殊關聯是什麽呀？”
“沒什麽，就是讓它不亂響。”
林瀾眨了眨眼，似乎還要追問，顧未棠趕忙板起臉道：“好了，別磨磨蹭蹭的，快睡。”
管理中心登記臨時伴侶時采集的信息素和生物紋其實就是派的這個用場，隻不過顧未棠覺得對著林瀾提這些不合適，實在沒那個厚臉皮說出口，所以明明隻是一個操作的事情，才拖拖拉拉到了現在。
總之這樣一來，隻要接觸到林瀾，顧未棠的頸環就不會再發出警報了。
就這麽會功夫，林瀾嘴角噙著安心的笑容，很快發出均勻而平穩的呼吸聲。
見他這個樣子，顧未棠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自己好歹也是個Omega，林瀾是不是太沒戒心了一點？如果他趁林瀾睡著，對林瀾……
——他那是相信我。
——他還是個孩子，沒有那個意識，撒嬌罷了。我別老胡思亂想，辜負他的信任。
——不能越界，要約束自己。
顧未棠心裏的小人嚴肅地譴責他。
頭頂的白熾燈亮著，房間裏一時隻有林瀾的呼吸聲，和頭頂排風扇發出的輕微響動。
次任務中變故接踵而至，直至此時此刻，在普通而熟悉的生活噪音裏，顧未棠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著陸，終於有了劫後餘生的實感。
他抬起手，輕輕撥弄了一下林瀾頭發，露出他那張精致好看的臉。
顧未棠靜靜盯著林瀾看了許久，隻覺心頭百般滋味翻湧，情不自禁喃喃道：“幸好……我沒事。”
大概是發梢碰到皮膚有點癢，林瀾發出小小的咕噥聲，帶著鼻音也聽不清究竟是在說什麽，不過並沒有醒來的跡象。
像隻軟蓬蓬的小動物似的。
顧未棠有些忍俊不禁，不過更多的還是心疼。
也是，這次任務危險重重，他又是當之無愧的大功臣，應該確實是累著了。
“晚安，林瀾。”顧未棠低聲道。
不會再讓林瀾受傷了。他想，他會保護林瀾的。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感受到胳膊上的腦袋終於支撐不住漸漸變沉，林瀾這才睜開了眼睛。
他知道顧未棠的睡眠質量非常差。此番生死一線，還有後來自爆模式這個意料之外的風波，引得顧未棠又重新成為眾矢之的。林瀾本來是擔心他又休息不好搞垮身體，還想著要幫助顧未棠睡個好覺……
卻沒想到，他都還沒來得及做什麽，顧未棠竟然枕著他的胳膊，就這麽睡著了。
他還以為，顧未棠之所以能在他身邊睡個好覺，完全是因為法術的作用呢。
睡著的顧未棠倒是比醒著的時候更坦率。他不再僵硬地緊緊貼著身後的牆壁，而是不自覺地追尋著林瀾的體溫，就這麽埋進了林瀾的懷抱。
林瀾感覺到鼻息間隱約蔓延著玫瑰花香。
修真界無人不知，林瀾雖然笑起來很美，卻是個出了名的獨行客，看似好相處，可從來也沒有真正親近之人。對林瀾而言，這還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
感覺麽……挺新奇的，也不討厭。
思及此，向來隨心所欲的林瀾也索性收了收手臂抱住顧未棠，不再刻意偽裝成其他。
閉著眼睛的顧未棠少了平時的淩厲和冷酷，多了幾分莫名的易碎感，看起來沒有那麽凶了。隻不過依舊眉頭緊鎖，也不知道是在擔心著什麽。
林瀾貼著顧未棠的額頭，輕聲道：“晚安，學長。”
他們緊緊相擁而眠，度過了這個似乎終於風平浪靜的夜晚……
因為任務中止，飛船直接回了學院星。隻不過，剛一落地小隊就接到學校通知，需要他們配合詢問，幫助學校還原本次任務中的全貌。
幾個Alpha那邊沒出什麽異常還好說，除了大宇這個隊長必須留下，其他人隻要簡單報備了信息就可以走。隻苦了林瀾和顧未棠這邊，因為發生了特殊事態，全部都要單獨說明情況。
場合也不能多說什麽。顧未棠閑不下來地替林瀾又收拾了一下衣服和背包，借著這個機會，林瀾聽見他生硬地安慰道：“別太緊張，問到什麽我如實說就好。Alpha無非都是用防護裝甲戰鬥。”
“好。但是學長那邊……”
“小孩子少操心大人的事。”
林瀾耷拉下腦袋，哦了一聲。
“……”於是顧未棠不得不補充道，“用不著擔心，你又沒犯什麽錯，問也是了解重疊領域，和‘英雄的房間’。”
“嘖嘖，跟這兒串口供呢？反正你人老實，肯定是會如實交代所有情況的。”宋蕭然站在邊上陰陽怪氣，意有所指，“特別是揭露有些人的真麵目。”
“你當然也會說實話呀！啊，難道宋同學要你幫我隱瞞那件事嗎？嗯……可是、可是這樣不太好吧？”林瀾為難道。
“什麽那件事，我胡說什——”
“哎呀，宋同學好可怕哦。”林瀾抓著顧未棠的衣擺瑟瑟發抖。
顧未棠輕輕摸了摸林瀾的頭發安慰他，然後扭頭冷冷地瞪著宋蕭然：“管好我自己。”
“嗬嗬，我又想怎樣？”宋蕭然在顧未棠麵前橫慣了，哪兒受得了這個破氣，當即便舉起了拳頭——
就在這時，林瀾從顧未棠背後探出頭來，十分甜美地朝他勾了勾唇角。
個笑容好看是好看，卻沒有一點溫度，仿佛在一瞬間將宋蕭然渾身的血液都凍結起來。
他被打斷過的骨頭好像又開始疼了。
對此毫不知情的顧未棠眼睜睜看到宋蕭然居然一反常態地收了手，罵罵咧咧地道：“哼，Omega而已，你紳士得很，不跟我一般見識。”
宋蕭然飛快地衝到前頭，逃也似的進了一個單間。
麽會兒功夫，問詢正式開始了，眾人也陸陸續續地被叫走。
如顧未棠所猜測的那樣，學校關注的重點還是在重疊產生的領域，以及顧未棠他們遭遇的那個‘英雄的房間’上。
對於他是如何戰勝領域裏的怪物的，老師並沒有深究。
林瀾這裏沒多久就結束了。出來門口不讓逗留，林瀾也隻好和顧未棠約定了第二天找時間再聯係。
他一邊走，一邊思考著。
顧未棠擔心的，是自爆一事宣揚出去之後，林瀾這樣的Alpha會徹底淪為觸發防護裝甲自爆模式的工具人。為了避免這種可能，顧未棠用了個笨辦法，主動吸引仇恨來轉移視線。雖然效果立竿見影，但卻讓他好不容易有所好轉的風評又有了跌落穀底的跡象。
他似乎無所謂，但林瀾卻不能不在乎。
不過好在，這目前還僅限於參與任務的小範圍裏。隻要能阻止這個消息擴散，事情還是完全能控製住的。
林瀾這麽想著，重新打開手環，這才發現收件箱裏差點沒被消息撐爆了。
首先是這次任務的隊友們發來的好友申請。Alpha內部最崇尚實力，林瀾這次的表現讓他們心服口服，這會兒也十分熱情，學著菲利諾的口氣，一口一個地稱呼林瀾為“小天使”。
林瀾一一通過，但高冷地沒回。
他接著往下翻：菲利諾說他們三個這次會在學院星上呆幾天，問林瀾要不要一起出來吃頓飯；李耀華還在任務星域漂泊，前幾條是問他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後麵卻忽然換了態度，對著林瀾發出了真羨慕我能回去的聲音。
再有……是文瑈。
林瀾劃拉屏幕的指尖頓了頓。
個原書的正牌受自打和宋蕭然決裂，就一直對他表現出非常積極的態度。現在發給林瀾的這條消息，看起來也是長篇大論的小作文。林瀾將手指移上去，居然提示他“還有592字未顯示，打開即可查看全文”。
也太恐怖了。
林瀾默默左滑刪除對話框。
不過他雖然對文瑈一點兒沒有興趣，但這個人的存在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任務裏相處得比平時更多了，才讓林瀾意識到，原來自己並不單單隻是想得到顧未棠的關心這麽簡單。
他原先還以為‘顧未棠的關心’這個詞，重點在後麵兩個字呢。
但去掉這兩個字，又該填上什麽才好呢？
關於這個，林瀾暫時還沒有完全想明白。
林瀾沒有放任自己糾結。
他想了想，切回和李耀華的對話窗口，問他：“我知道你回去了？”
李耀華回複得很快。
——“這還能不知道嗎？我都上好幾個熱搜了。你們林同學這是真的出息了啊，衣錦還鄉了是。”
“熱搜？”
——“對啊。現在全星網頭條都是：年少的林家小少爺雖遭惡毒隊友汙蔑，但不懼危險，麵對怪物英勇自爆，最終化解危機，成為拯救所有人的大英雄……網上現在都叫我自爆小王子了！裏頭不止佩服我實力的，還有垂涎我美貌的，混在一起，熱度越刷越高！”
——“還有啊，這回我親身體會過了，總該知道你沒胡說了吧？這顧未棠，可不是什麽好人！”
嘀嘀。
正在這時，林瀾的手環響了。
“看見熱搜了？”按下接聽後，通訊彼端傳來馮奕霖趾高氣昂的聲音，“你正好有事在學院星，位置發給我，我明天上午過來一趟吧。”
她沒等林瀾答複就先掛斷了通訊，好像她撥冗做這些，就已經是對林瀾莫大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