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瀾登上飛行器，周圍都是緊湊排列著的貨物箱，他勉強找了個地方轉身放下背包，感覺有些束手束腳的。
“坐這裏吧。”顧未棠把鬥篷脫下來，又折疊了一下，想給林瀾墊在下麵。
林瀾表示不用，他抱著膝蓋，好奇地東張西望：“這裏的飛梭……好像和學院星的不一樣？”
“因為這也不是飛梭。”顧未棠抓著鬥篷的手頓了頓，“這是定期往返於站點和人造星之間的貨運飛行器。”
他們單程光路上就折騰了三天，現在好不容易到了終點站，卻也不是直達。到人造星的最後這段距離，甚至隻能委屈林瀾和他一起擠在這逼仄的貨艙裏。
“學長，我能坐你邊上嗎？”
“太擠了。”
林瀾說：“可是這裏好黑，我有點害怕……”
“……”顧未棠於是勉強往箱子邊靠了靠，讓出一點位置，“過來吧。”
地方太狹窄，林瀾隻能肩膀貼肩膀地緊挨著顧未棠坐下。
太近了。
顧未棠背脊一僵，感覺渾身不自在。
這時林瀾感歎道：“還好有學長在。”
“……”顧未棠蜷起腿，沒有看林瀾，“你要沒接這個任務，就不必遭這份罪了。”
林瀾卻好像沒有聽懂：“那學長是要一個人回來嗎？那多可怕啊……”
“我又不怕黑。”
雖然嘴上不留情，幽暗之中，林瀾卻捕捉到顧未棠的眉頭舒展了不少。
“公共交通就到剛才那個終點站，人造星上大家很少出入，所以沒有直達線路，往來一般就隻能靠這班定期運輸物資的貨運飛行器。”
“這樣啊……”
林瀾小聲問著顧未棠人造星上的風土人情，少年的聲音很清爽，沒有多數人成長期時常出現的公鴨嗓，聲質溫潤飽滿，說再多的話也不會讓人煩。
人造星的條件擺在這裏，顧未棠也不會刻意去美化，自欺欺人。對曾經的他而言，這段路是最後的忍耐。可和林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因為他偶爾冒出來的純真發言心中忍俊不禁，這一趟，他竟然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
飛行器經由通道，穿過人造大氣。
破開層雲，他們終於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這裏就是學長出生的地方嗎？”林瀾從飛行器蹦下來，雙腳踩上實地，他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然後好奇地東張西望起來。
周圍的街道有些老舊，路上看得到人們晾曬的衣物，空中也沒有五花八門的私人飛梭和專用通道。雖然都是林瀾沒見過的風格，但比起學院星而言，實在是不帶有什麽星際色彩。
沒等顧未棠回答，背後忽然傳來一道欣喜的聲音。
“未棠哥？”
這個稱呼令林瀾不覺皺了皺眉。
他回過頭，看見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T恤和運動褲，頭上反戴著一頂鴨舌帽，身上不嫌重似的掛了一堆五花八門的金屬飾品，舉止神態趾高氣揚還有點浮誇，一看就是個鼻子對著天花板的輕狂叛逆少年。
“怎麽是你？”
顧未棠還是麵無表情，不過林瀾發現他的眼神和緩了不少。
“我駕駛證考出來了，今天第一次上崗，沒想到就碰到未棠哥了。”鴨舌帽少年歡呼一聲，“太好了！未棠哥，我好想你啊！你是特意回來看我們的嗎？”
“你有什麽好看，當然是為了任務。”顧未棠敲了一下他的頭。
鴨舌帽被打了，卻反而很高興。他嬉皮笑臉地從小飛艇上跳下來，從顧未棠手裏接過他的行李：“哎喲，人造星的任務才多少報酬呀？承認想我們又不丟人……對了，蕭然哥呢？他不在嗎？這個拎包的小白臉又是誰？”
拎包……
這林瀾可不能裝作沒聽到。
“學長……”他扯扯顧未棠的衣擺，似乎是有些怕生，“不介紹一下嗎？”
“顧文，你可以叫他阿文。”顧未棠指指鴨舌帽，又安撫地拍了拍林瀾的手，很是耐心，“阿文不著調，他話聽一半就行了，別放心上，可以不理。有什麽我替你揍他。”
“哇！”顧文大叫，“他又是誰啊！為什麽未棠哥對他這麽溫柔啊？不覺得有點偏心嗎？”
顧未棠被嗆了一下，林瀾則接過話頭，十分禮貌地招呼：“你好，我叫林瀾，雙木林，波瀾的瀾。”
“這次接任務的就是我和林瀾。”顧未棠道，“你別貧嘴了，先出發去大廳吧，我們還要交接任務。”
“這次情況還好，老師說先接人直接去休息的地方，然後具體再討論。”
顧文口中的這位“老師”，是顧未棠曾經提到過的收養人，也是林瀾此行的目的之一。
他並未直接出現在原書中，隻存在於宋蕭然的回憶描寫裏。據說他對宋蕭然十分嚴厲、毫不留情，宋蕭然也是深受他的貶低，才會在故事開始時顯得有些隨波逐流、浪費天賦。
林瀾在菲利諾和李耀華身上做了個實驗，現在正是驗證答案的時候。為了達成任務目標，林瀾需要從這裏挖到被小說劇情所掩蓋的，關於宋蕭然的一些“真相”。
不過頂著原作的主角濾鏡，還能對宋蕭然不假辭色的人……林瀾不確定是不是真的那麽好對付。
顧文進了駕駛室，一邊還在喋喋不休：“哎未棠哥，蕭然哥不回來嗎？那這個小白臉行不行啊。”
林瀾聞言，沒急著反駁，而是可憐兮兮地看著顧未棠。
“怎麽這麽沒大沒小？”顧未棠皺起眉毛，狠狠瞪了顧文一眼，“林瀾是Alpha，也通過考核了。而且人家接了任務過來，你怎麽能這麽說話？”
顧未棠越是幫著林瀾，顧文就越是不服氣。他哼哼：“那看不出來啊，他竟然是Alpha？”
“顧、文。”
見顧未棠沉下臉，顧文反應更大了：“哇未棠哥你也太偏心了，開個玩笑而已嘛，至於為了他凶我嗎？”
“顧文！”
和這個叛逆期嘴硬少年不同，林瀾手段就高明得多。他表現得十分楚楚可憐，輕輕拉拉顧未棠的袖子，體貼道：“學長不要怪阿文，都是我不對，你們不要吵架……”
他這麽一說，顧未棠頓時更心疼了。
“顧文，你對待戰鬥人員就是這個態度？做不好，就換人。”
“別別別！我錯了！”顧文急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央來這個機會的！他從後視鏡裏瞄了顧未棠一眼，不情不願道，“對不起，我道歉。我不應該出言不遜，隨便開玩笑。”
“態度……”
顧未棠還沒說完，就被林瀾製止了。
林瀾相當大度，他朝顧文笑笑，眼神卻不免有些勉強和苦澀：“沒關係的，我不在意，反正大家都那麽說我……而且阿文還小。”
這下顧未棠哪還在意顧文？他想安慰又沒有講真心話的厚臉皮，結果說出來的話十分拐彎抹角：“你是我選的，你要妄自菲薄我不管，別說得好像是我沒眼光。”
“可是學長當時好像也是迫不得已……”
“誰強迫誰？你不會覺得你能逼我做決定吧？少胡思亂想。”
林瀾眼淚汪汪：“嗚嗚，學長……”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聽得顧文差點沒把操縱杆掰斷了。
顧未棠從來都是個嘴硬心軟的別扭性格，他把顧文當弟弟，對顧文其實是相當不錯的。但好話基本就不太可能聽見了，顧文打有記憶起，還沒見顧未棠這麽“耐心”地哄過人。
顧文氣得要死，卻也隻能默默罵了一句“綠茶”。
受不了的顧文一路飆車，三人比預計時間早了一刻鍾到達。顧未棠不需要接待和引路，他將小聲發泄不滿又不敢大聲說話的顧文打發走，拉著林瀾進了會議室。
隨著金屬移門緩緩打開，林瀾也看見了裏麵等候已久的人。
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兩鬢斑白的老者。
而且出乎林瀾意料的是，他麵容含笑，慈眉善目的。
對方看看顧未棠，又看看跟著進來的林瀾，似乎也很驚訝：“小棠？我還以為你會和蕭然一起回來呢？”
顧未棠講話也不留情：“你還是趁早死心，他不可能回來了。”
老者招呼他們落座，一邊問道：“你旁邊的這位是？”
顧未棠有點顧左右而言他：“他叫林瀾。我接了任務回來的，現在情況怎麽樣？”
“這我當然知道。傻孩子，報酬這麽低，明明不用回來的……”
顧未棠嘴比他還硬：“那你年紀不小了，也應該老老實實去主星上養老，在這裏給人添什麽亂？”
“我知道你關心我。你先別急，這次運氣好，領域沒影響到人，看管著沒讓人靠近呢。”他讓輔助機器人給兩人端上水果，又說道，“既然回來的終歸不是蕭然……那我們還是先來說說你旁邊這孩子的事吧。”
顧未棠還是老一套：“林瀾是我這次出任務的搭檔。”
搭檔……
林瀾瞥了顧未棠一眼。
是要隱瞞什麽嗎？
老者這時也開了口：“林瀾，你好。我叫顧子豐，算是看著小棠長大的。”
顧子豐出乎意料地客氣，林瀾乖巧道：“顧伯伯。”
顧子豐笑眯眯應了一聲，這他喝了口茶，忽然十分淡定地問道：“你是小棠的臨時伴侶吧？”
作者有話說：
顧文在星網上發帖。
——求助，我哥帶了個綠茶回家要怎麽辦！？
顧未棠：哦，這是我搭檔。
顧子豐：搭什麽檔，我看著你長大的還能不知道？你對象吧？
顧未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