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星離繁華的學院星十萬八千裏，沒有直達的線路，林瀾和顧未棠辦好手續從任務大廳出發，除開躍遷，中途還得再轉三次飛船。
大清早的，他們第一程就沒去休眠艙。這個點的飛船很空，兩人很容易就找到一個沒人的包間。
剛一坐定，顧未棠便問道：“你怎麽會想到要接這個任務？交通不便，報酬也低。”
林瀾正在折騰登機後手環跳出來的自助點餐，聞言，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我還沒說呢，學長就知道具體了嗎？”
“人造星經費緊張，不能像K5377那樣雇傭小隊常駐，又太荒僻包不起專機，不到萬不得已，一般隻會發布定期清理這一種任務。”
定期清理顧名思義，不是立即安排人員出動，而是每隔一段時間才去清剿怪物。
林瀾佩服道：“學長真是見多識廣。”
見顧未棠不耐煩地皺起眉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道：“那天聽學長說了那麽多關於防護裝甲、關於手冊的事情……我當然也會想看看學長出生的地方啊！”
“……”顧未棠垂下眼睛，“破破爛爛的地方，有什麽好看的。”
“好吧，我以為學長也想去呢。”林瀾耷拉著肩膀，看起來有點沮喪，“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沒那麽說。”
房間裏太安靜，即使顧未棠刻意壓低了音量，這句話也還是傳到了林瀾耳朵裏。他臉上頓時像是陽光破除烏雲，驅散陰霾：“嘿嘿，那就好。”
顧未棠別開目光，十分生硬地為自己辯解：“畢竟也很久很久沒有回去過了。”
“啊，是因為最近剛剛才通過了考核，可以接任務吧？”
“……算是一部分原因吧。”顧未棠含糊其辭。
通過考核前，路費是最大的原因。往返的花費對他這個要靠獎學金精打細算的窮學生來說，實在是個天文數字。
通過考核後，雖然有任務可以抵掉這部分錢，但身為臨時伴侶的宋蕭然不願意，顧未棠也沒法單獨接任務。
宋蕭然是非常抗拒回人造星的。前世顧未棠到死，都沒能再回一次人造星。
根據原書的說法，就讀帝高、結識文瑈之後，宋蕭然為自己貧窮的出身自卑，故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世，不願意將人造星和自己關聯起來。
人造星的往事也好，和顧未棠的同鄉之誼也罷，這些都是宋蕭然心中恨不得舍棄的，不堪的過去。
但在顧未棠看來，把這些都丟掉的宋蕭然，也並沒有變得高貴到哪裏去。
林瀾捧著臉，晃了晃腦袋：“那，我是不是也算立功了？”
“別高興得太早，等會兒可別後悔了。”顧未棠口不對心，板著臉故意指指他的手環，“你想點什麽趁現在趕緊點吧，再往後的飛船上未必有那麽多品類，可能隻有休眠艙和營養劑了。”
“啊？條件那麽艱苦的嘛？”林瀾不太熟練地擺弄起自助點餐。
看他費力，顧未棠幹脆坐到林瀾邊上，湊過去幫他：“人造星是荒僻的小地方，又不是旅遊星，根本沒有人願意去的。你喜歡的那些零食飲料，哪樣不要保鮮？到時候放壞了全都是成本。不像營養劑……”
顧未棠低頭盯著林瀾的手環屏幕，露出一截線條優美的後頸，在黑發、作戰服和頸環的映襯之下顯得尤為白皙。
原書設定中，這是Omega最為敏感脆弱的地方，不應輕易示人。顧未棠卻似乎毫不在意，也不知道他是沒有身為Omega的自覺，還是壓根沒把林瀾當成是需要防備的對象。
說話間，顧未棠的頭發滑落到臉側，林瀾看見顧未棠抬手將它們撥到耳後。
“這個頁麵裏你自己看，確認了點那個下單。”
“啊……”林瀾應了一聲，“好的。”
他上下翻了兩次菜單，才總算開始挑選。
飛船上有一些什麽漢堡、薯條、蛋撻之類的西式快餐，林瀾把沒試過的都點了一遍，最後慣例還要了一杯奶茶，才把屏幕轉向顧未棠，詢問他有沒有什麽要加的。
顧未棠搖搖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不是剛出發？怎麽點這麽多。”
“多嗎？也還好吧……”
顧未棠看看他。
雖然顧未棠沒說話，也似乎沒有什麽表情，但林瀾總覺得自己大略讀懂了他的意思。
其實對於美食，喜歡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林瀾身體消耗大。除了普通食物之外他可還是需要修煉的，所以他吃再多也很難胖起來。
林瀾清了清嗓子：“我這是儲備能量，給以後長高用的。”
“那還是多長點肉吧。”顧未棠說。
“……”
就這麽不喜歡他長高嗎？
林瀾難得十分生硬地岔開話題：“學長不是說接下來都隻有營養劑了嘛，我抓緊最後的機會……”
“不僅僅是飛船，人造星上的食物也很有限。”
林瀾呆呆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不會吧……”
“連這麽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人造星那麽多，你是怎麽確定F953的？”
當然是原作設定——
但林瀾必不可能這麽回答。
一時放鬆，林瀾差點忘了顧未棠性格相當認真，且有著一些悲觀傾向，凡事隻喜歡自己扛。如果他表現得太無所不能，顧未棠非但不會安然接受從天而降的好事，反而是會起疑的。
不過幸好，此時顧未棠隻是提問，眼神中並沒有責怪和防備。
他應該可以糊弄得過去。
林瀾立刻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對不起，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學長能先答應我不要生氣嗎？”
顧未棠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
林瀾能做什麽不好的事情？連拆個宿舍的房門都把他嚇成那樣……是違反了校規？但他都這樣說了，事情一定很嚴重。
結合這兩天發生的事，顧未棠回憶起前世宋蕭然的所作所為……難道，是又被報複心極強的宋蕭然誣陷了？
不，不能亂了方寸。顧未棠對自己說，實在不行，大不了想辦法幫林瀾頂包——
林瀾目光遊移，似乎想偷瞄又沒勇氣直視顧未棠。
顧未棠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但他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讓林瀾不安。他沉聲道：“你先說。我不生氣。”
“其實……”
顧未棠屏息。
林瀾的手揪著自己的褲腿，又鬆開，和自己的衣服有仇似的。如此反複了幾次，終於猶猶豫豫地開口：“其實……我拜托菲利諾找他哥哥去調閱了學長的個人信息。”
“……”
見顧未棠瞬間黑了臉，林瀾慌忙解釋：“我發誓我沒有查什麽不該看的！頂多、頂多就是……”他小聲道，“就是查了一下學長的出生地啊……”
“……”
“還、還有生日……”
顧未棠麵色不佳，林瀾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還有身高體重……信息素什麽的。”
“還幹什麽了，一次說清楚。”
“還、還查了一下網上很火的那個星座速配。”
“……”
林瀾蜷起身體，把臉埋進雙手之間：“其他沒有了！嗚嗚嗚，對不起！學長你罵我吧！”
“……以後別做這種事了。”顧未棠試圖抓住他的手腕，林瀾卻非常抗拒，堅決不讓顧未棠拉下他的手。
林瀾隱約聽見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林瀾，鬆手看我。”
“……”
林瀾遲疑了一會兒，才慢騰騰地露出自己的臉。他渾身緊繃著，似乎一有不對勁他就要馬上縮回去。
顧未棠抓住機會，果斷強硬地拉下林瀾的手，強迫他看向自己。
林瀾淺色的睫毛上掛著將墜不墜的淚珠，眼睛像是浸了水的紫水晶一般，剔透又脆弱。
顧未棠一下子就心軟了。
林瀾還是個做這種事都會良心不安的小孩子呢。
“這些你直接問我就行了，何必去找菲利諾。還……”還害他擔心。
林瀾乖乖任由顧未棠抓著他的手，似乎有些不信：“真的嗎？”
“嗯。”
“真的可以隨便問？”
“……”現在說的是這事嗎？
話音剛落，林瀾便感覺手腕上的力道鬆開，隨即眼前一黑，什麽東西被蒙到了他臉上。
他後知後覺地拿下來，發現是一張紙巾。
“擦擦，動不動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哦。”林瀾委委屈屈。
“……想問就問，我沒說不可以。”
看來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林瀾露出笑容，顧未棠正要說話，門鈴卻突然響了。
“叮咚！親愛的乘客，您點的餐到了。”
剛才情急之下沒管那麽多，顧未棠幾乎是把林瀾推到了牆壁上。這會兒雖然鬆開了手，兩人還是離得極近，他的膝蓋貼著林瀾的大腿，姿勢曖昧，林瀾體溫隔著透氣性極佳的作戰服傳遞過來……
“！”
顧未棠騰地一下就要慌忙站起來。
“學長小心！”
顧未棠還沒反應過來，隻感覺頭頂撞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是林瀾的掌心。
他站得太急，腦袋差點直接撞到上鋪的金屬支撐架，幸好林瀾眼疾手快，替他墊了那麽一下。
顧未棠拉下林瀾的手，仔細察看：“你沒事吧？”
林瀾的手背有些紅。
他隻是皮薄而已，當然不可能因這種小事受傷。
剛才他明明沒事，倒裝無辜裝可憐流著虛假的眼淚蒙混過關；這會兒事實真的擺在麵前，他卻巴不得什麽都看不出來，好讓顧未棠不要擔心。
林瀾搖搖頭：“沒事。”
林瀾覺得自己現在很奇怪。
同情、憐憫、關心都是要靠欺騙的——這一認知根深蒂固，林瀾明明從小到大都是這麽騙過來，早就應該不在乎這些東西是真是假，隻管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就好，但此刻，他心裏卻居然空落落的。
都是故意做戲騙來的，倘若有朝一日顧未棠知曉他的真性格真麵目……想來，一定會很失望吧。
作者有話說：
送餐機器人（瘋狂揮舞機械臂）：尼瑪，我可以進來了嗎？訂單要超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