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走了數條街,桓梟來到正午大道,建康城的東西的分界路。

直接向北走可達秣陵縣衙們,向西北走則是勝棋樓茶肆。

桓梟生起一個念頭:

“那個郭先生能猜到我去哪嗎?”

柱國府郭先生看透了整件刺殺的案子,想必也會從周澤嘴裏問出,周澤對自己無需每日去衙門的承諾。

派穆風去他家中告訴他事情,就證明了這一點。

但,桓梟要去勝棋樓的事,隻有自己知道,從沒對外人講過。

“他應該不會連這個都猜到吧...”

桓梟雖不知道郭先生如何清楚自己心中的選擇,但可以篤定對方應該抓住了他的某種心理,最起碼有跡可循。

隻是他還沒搞懂而已。

若是郭先生連自己去哪都知道,那就是另一碼事了,很可怕的事。

“哈哈,還真是被他唬住了,這種事,怎麽可能呢?”

桓梟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穿過正午大道,直奔西城北走去。

城分東西,亦分南北。

因都城最北是皇城所在,所以越往北靠近皇城的方向的宅子,店鋪越是珍貴。

多半是王公貴族,豪門富商的居所和產業。

而皇陵笑笑生的勝棋樓茶肆就在那一處。

桓梟選擇先向北行,再向西進。

如此一來,遇到的多半是不可一世的上品人。

桓梟不信郭先生清楚自己的去處,還能連這些人都能收買,讓他們向小販一樣給自己傳話。

西城北部,街道寬闊,府宅門麵盡顯豪奢。

桓梟一路上不由多看了幾眼。

平日裏桓梟最厭惡這些世襲的豪門,而今幹淨整潔,隻有家丁守門的街道,卻能讓桓梟放鬆下來。

“郭先生,你總有安排不到的地方吧?”

桓梟心道,但幾乎同時,兩名看門家丁看到桓梟走來,陡然神情一震。

“小兄弟,且留步!

兩個年輕家丁高聲叫住桓梟,連連揮動雙手。

桓梟周身一顫,雙腿發沉,愣在原地。

是巧合嗎?

“什麽事...”桓梟艱難開口。

“小兄弟,且留步,我家老爺即刻出來。”

一家丁穩住桓梟,另一家丁回府去叫老爺。

沒過多久,一褐色綢衣,滿臉是汗的高瘦男子跟著家丁出來。

見到桓梟的捕快腰牌,咧嘴一笑:“嗬嗬,果然是個捕快。”

高瘦男子掏出五十兩銀票遞給桓梟:

“捕快兄弟,郭先生讓我把銀票給你,還說...到勝棋樓茶肆花銷不菲,省著點花。”

“你說...什麽?!”

桓梟瞳孔微震。

郭先生真的知道他的目的地了,甚至是他的路徑,還讓上品府宅的人給他帶話!

而且這句話似乎是,他曾對穆風說過的。

如今被人用在了自己身上。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高瘦男人好似放鬆下來:“我的話帶到了,小兄弟請便吧,”

“等等!”桓梟叫住要回府的男子,“敢問閣下家為幾品?”

“不才,三品世家。”男子回道。

或許是因為郭先生的緣故,三品世家褐衣男子對桓梟一個捕快的的態度極為恭敬。

“怎麽可能?”

楚荊川雖然是柱國,但素來為世家大族所不容。

三品以上的世家和楚府最是不對付,怎麽可能幫楚荊川的人帶話?

“敢問郭...”

“不必問了,趕快走吧!”

聽到桓梟要問郭先生的事,男子態度瞬間冷了下來,邁步回府。

兩個看門家丁也不再看桓梟一眼,仿佛剛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若不是懷中還揣著男子送的銀票,桓梟都感覺剛剛是自己做了夢。

“走!快走!少在府門口逗留!不然打斷你的狗腿!”

兩個家丁厲聲而嗬,拿出原本他們對窮人的態度。

桓梟沒心思和他們動怒,腦中一團漿糊,胸中翻騰繼續前進。

他懂了郭先生什麽意思,心理戰玩完了,開始對他亮亮手腕了。

窮人能為他們驅使,富人亦是,無論想怎麽反抗,都不是他的對手。

一路上這種事情卻時有發生。

每次都是被家丁攔住去路,之後或是二三品世家的老爺,或是長子,夫人,大管家,乃至是小妾,親自出來接見桓梟。

桓梟很清楚,案子是昨天的事,郭先生從發現其中的問題,到安排東西二城的這些事,幾乎隻有一夜時間。

難以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到底有多大能量。

後來的人也不再是給錢,而是傳達郭先生的恐嚇與不屑。

桓梟走過一個又一個府宅,不斷被“郭先生”三個字洗腦。

【郭先生說,你下次造假案時,最好先讓你的小兄弟把姓氏改了。

郭先生深查過被滅的那一家,那家姓氏和你的小弟相同,郭先生一眼就看出不對了...】

【郭先生讓我告訴你,少和遊俠交往過密切,尤其是已經成為別府門客的遊俠。】

【窮人得罪世家沒有好處,誣陷唐家,還殺了唐家的熱你,差點害得紹家人慘死西市,他們不會放過你們一家的。聽命郭先生是你全家人唯一的生路!】

【騙華服錦衣坊羅湯來還債款雖然是個好主意,可惜郭先生一句話就能讓你的計劃泡湯,你就隻能等著被遊俠殺了。】

【......】

“啊——!”

桓梟一身疲憊走出西城富人區,耷拉著腦袋站在勝棋樓茶肆外,全身上下早已被汗液浸透。

桓梟知道郭先生一定調查過他,卻沒想到調查如此之細。

居然連他和羅湯,燕山越的的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還以此威脅他。

最重要的是,姓郭的真的知道他要來勝棋樓。

而能知道這點,隻有一種可能——昨日他和桓盛在房間之時就被人監視了!

“狗屁的先生,下三濫的東西!”

桓梟汗流浹背,倚著石獅子虛弱罵道。

他也知道為什麽那些世家會聽姓郭的話,無非和他一樣,有把柄在人家手中。

但桓梟搞不懂,掌握世家豪門的把柄還有情可原,掌握自己的把柄到底對姓郭的有什麽好處?

設下這麽大的局,甚至動用世家力量,就為了給他些威懾?

這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桓梟歇著氣,隨意擺弄手中的小竹簍,茶肆小肆笑著跑到他的麵前。

“嗬嗬,不會又是郭先生說什麽了吧?”桓梟半苦笑,半開玩笑道。

“啊?”

小廝一驚,“公子怎麽知道的?郭先生派小人說,他就在茶肆內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