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之想起自己和蕭卷到朱敦軍營探查的那番心驚膽戰,恨恨道:“朱家狼子野心囂張到這個地步,唉!”

石良玉道:“他們兄弟權勢熏天,自然可以為所欲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藍熙之無話可說,司徒子都眼中卻滴下淚來,他自出生以來,幾曾吃過如此的苦楚?可是因為父親違逆朱敦被誅殺,一夜之間就家破人亡,流落街頭行乞,每每想來,雖然天大地大,卻再也沒有容身之地:“唉,我們不知要何時才能報得如此血海深仇!”

石良玉淡淡的道:“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朱家血債血償!”

藍熙之行走江湖幾年,也聽得許多次“血債血償”之類的話,但是,從來不曾有人說得如石良玉這般淡淡的又滿含悲愴。

她仔細的看著石良玉,這些日子的苦楚幾乎已經將他折磨得不**樣了,隻有那雙眼睛,卻隱隱透露出刻骨的憤怒和仇恨之火。

外麵,天色已經漸漸晚了,她很想說幾句什麽來安慰石良玉,可是,心口堵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轉身倒了兩杯水,一杯給石良玉,一杯給司徒子都。

石良玉端著杯子,慢慢的喝了一口,深深看她一眼,沒有作聲。

天色已晚,小亭的周圍黑茫茫一片。沒有燈光,門也閉著,蕭卷顯然還沒有回來。

藍熙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伸手推門,門竟然是上了門閂的。

她有些意外,伸手重重敲了幾下,門很快開了,一張秀美的臉探了出來,滿麵的驚喜:“藍姐,你回來啦……”

竟然是錦湘。饒是心情如此的沉重,藍熙之也有些喜出望外:“錦湘,你怎麽來了?”

錦湘關了門,倒了茶水,看藍熙之坐下,才低聲道:“我聽說石公子的家被抄了,大家都說石大人是好人,死得冤枉。藍姐,你知道石公子的下落不?”

上次在小亭,錦湘見過石良玉一麵,對他印象非常好,聽得他家遭大難,便來打聽消息。

藍熙之搖搖頭:“他現在情況很不好……”

錦湘急忙道:“石公子怎麽了?有危險麽?”

“暫時沒有,我就是回來帶點東西給他們的。”

錦湘鬆了口氣:“哦,那就好,那就好!”

小亭的臥室裏。

藍熙之打開書櫃的第二格,裏麵是幾十兩碎銀和幾個小小的金錠,是她這幾年賣畫賺來的。她拿出其中的一塊約莫五兩的金子看看,這還是那次給石良玉鑒賞“洛神圖”時強行敲詐來的。

她拿出一個褡褳,將這筆不多的錢財放在袋子裏,然後,她再打開抽屜裏麵一個小小的匣子,剛一打開,裏麵發出一陣炫目的珠光之色。

這是她第一次打開這個匣子,裏麵是一些便於攜帶的金葉子和幾顆尚未鑲嵌便於兌現的寶石,都是蕭卷留下的。他總是留下了足夠的錢財,怕她悄然離開,怕她生活無著。

其實,無論是離開還是留下,她都從來沒有動用過裏麵的分毫。她向來對自己謀生的本領充滿自信,曾經以為自己是永遠不會需要這些的。今天,她想了想,還是拿出了裝錢的袋子,將這些東西都裝了進去。

錦湘一直在旁邊看著她忙碌,小心翼翼的道:“藍姐,這些是給石公子他們的麽?”

藍熙之點點頭:“錦湘,我要連夜趕路,把這些東西給他們送去……”

錦湘低聲道:“藍姐,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藍熙之雖然有些意外,還是立刻就同意了:“好吧!一起去看看也行。”

兩騎快馬在夜色裏飛奔起來,晨光微明,兩人已經在那個偏遠小鎮的客棧外麵停下了。石良玉和司徒子都早已結帳等在外麵,每人牽著一匹托老板臨時準備好的馬。

石良玉的腿尚未痊愈,走路還是有些一瘸一拐的,而司徒子都則已經完全恢複了昔日的模樣,隻是遭此大劫,整天愁眉苦臉,惶惶不知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

錦湘看到石良玉憔悴如斯,嚇了一跳,小聲道:“石公子……”

石良玉有些意外,看看藍熙之:“錦湘姑娘怎麽也來了?”

“她聽說你出了事情,來看看你。”

石良玉點點頭:“哦,謝謝錦湘姑娘。”

錦湘紅了臉,連聲道:“不用,不用!”

眾人陸續上馬,司徒子都牽著韁繩,猶豫著不敢上馬。他天天坐馬車卻從來不曾騎馬,見老馬嘶鳴一聲,嚇得幾乎要扔了韁繩。

藍熙之拍拍那匹十分馴服的老馬,老馬矮了身子,司徒子都閉了閉眼睛,一下跨了上去,坐好,藍熙之輕輕拍了拍馬的頭頸,馬撒開四蹄往前麵跑去……

阿富客棧。

一大早,王猛打掃完客棧,又挑了幾擔水,正要去劈柴,忽見客棧門口停下幾匹馬。

這個客棧裏很少有如此多客人同時上門,他跨前一步,正要招呼,隻見最後麵一個瘦小的女子跳下馬來,走到了前麵。他一看清楚女子的麵孔,不禁大喜過望,立刻迎了上去:“藍姑娘……”

藍熙之點點頭,笑道:“王猛,我有幾個朋友要在這裏住上一些日子,你安排幾個房間吧!”

“歡迎歡迎,我立刻就去安排。”

王猛熱情的將眾人請進客棧安排妥當,上了茶水,才小跑著又去幹其他活計了。

沉甸甸的褡褳放在桌子上,石良玉解開包袱,看了一眼,又看藍熙之一眼,心裏如亂麻糾結,雖百般滋味,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藍熙之強笑道:“這個地方勉強算得安全,你們先在這裏休養一段時間……”

石良玉沒有作聲,司徒子都道:“我在北方有親戚,隻好去投奔他們了……”

石良玉的族人在朱敦進城之前,已經聞風逃回了北方,藍熙之見他並不開口,顯然還沒拿定主意究竟該何去何從。

司徒子都以前雖和石良玉認識,但是素無交往,直到彼此的家族突遭橫禍,流落在外才無意中碰上,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是也算得患難之交,此刻,見石良玉默不做聲,急道:“石良玉,我們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伴……”

石良玉點點頭:“唉,也隻好如此了啊!”

算是得知了石良玉他們的去向,藍熙之心裏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半晌才道:“你們先住在這裏,王猛會照顧你們的……”

經過這幾天的休養,石良玉原本水果般的麵龐又逐漸恢複了幾分顏色,可是,這幾分顏色此刻也完全被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所籠罩,更顯憔悴:“藍熙之,你自己有沒有什麽打算?”

藍熙之搖搖頭,微笑道:“我想,我暫時還不會離開讀書台的。”

石良玉也笑了笑,“那好,我們就此告辭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藍熙之本來還想多留幾天,忽見石良玉眼中那種絕望的悲涼的神色,心裏一凜,站了起來,微笑道:“好,那你們就先呆在這裏,我過幾天再來……”

她雖然在微笑,可是卻覺得臉上的笑容很假,假得幾乎連肌肉都牽扯得生生的疼痛。石良玉點點頭,司徒子都口開口合好一會兒才道:“謝謝你,藍熙之!”

藍熙之搖搖頭,說得一聲“你們要多保重”,轉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錦湘一直悄悄注視著石良玉,卻見他一直低頭看著地麵,便默默的跟在藍熙之身後,也走了出去。

正午的太陽曬在頭頂,石良玉走出店門,看著遠方,兩個女子的馬蹄聲已經徹底遠去。他靠在門口,從懷裏摸出一本小小的冊子,那是藍熙之送給自己的速成武功招數。他看看上麵幾個秀麗的字跡,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藍熙之,今後我連你也再見不到了!”

後麵,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是司徒子都。石良玉悄悄擦了擦眼睛,將小冊子藏在懷裏,回過頭,斷然道:“子都,我們也走吧!”

司徒子都道:“你的腿還沒痊愈呢……”

“我的腿早無大礙了!反正遲早都是要走的,不如早走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