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
她剛才叫我甘寧……
啊——我怎麽覺得透不過氣來!我看著四周暗洞洞的一切,覺得好像被抽空了。
見此,孔明趕緊小跑了過來,他蹲下身看著孫尚香動情地摟抱著我,在我的懷裏哭泣。
孔明一轉腦筋,安撫著拉過孫尚香將我與她分開:“夫人,別忘了這還在王宮呢!這裏人多眼雜的。”
孫尚香果然對孔明的話也認同,她點點頭念叨:“對對對,軍師大人你說的很對。不過,”她一把抓緊孔明的袖口,認真地對他說:“軍師大人,這次我真的要回東吳了,我這次不會再強留了!”
孔明仔細地看著孫尚香,問她:“你還認得我是軍師?”
孫尚香一笑:“當然!你是諸葛孔明,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看孫尚香的樣子,也不像很糊塗呀!
“好!”孔明陪笑,他又指指我問孫尚香:“那夫人,這位是誰呢?能否介紹給在下認識呢?”
提到我,孫尚香的眼睛就一亮,她篤定的對孔明說:“好呀,你不認識他嗎?他就是孫吳赫赫有名的大將甘寧甘興霸呀!”
如一聲巨雷轟過,我和孔明都被震定在當場。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她不認識我了?還將我認作甘寧!我和甘寧貌不同、聲不似,為什麽卻把我認作甘寧?!難道香兒的神智真的出現了什麽問題?
焦慮之際,孔明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示意我暫不要多想,指著我的醫藥包還是辦正事。
對了,最重要的事是要先給她種上天花的免疫。我心緒難定顫抖著翻著包包,從包了裏三層外三層的手絹了取出一個棉花核。
我舉著棉花核,對著孫尚香癡癡的眼神覺得渾身不停地戰栗、恐懼又無措。孔明看出了我的僵態便取過了棉花,他故作輕鬆地對孫尚香說:“甘將軍聽說你身體不適就非常的擔心,給你帶來了一枚寶丹,夫人隻要放在鼻子裏聞一會兒就什麽都好了。”
孫尚香受寵地看著我,又看向孔明手裏的棉花核,還不相信的問:“是真的嗎?其實一見到他我就已經好了!”
“我知道。”孔明繼續哄她:“不過用一下就不辜負甘將軍的心意了。”
聽到此,孫尚香羞澀地笑了,她多情地看了我一眼,竟然自己從孔明手中拈過了棉花核、然後乖乖地塞進了鼻子。
我已經在一旁石化了。
我是來懺悔、準備被她千刀萬剮或者罵個狗血淋頭的;可是該發生的沒有發生,眼前的香兒卻含情脈脈用無比愛慕的眼神注視著我!
天哪!我要瘋了!
孔明見我不太對勁,忙跟香兒說:“夫人,時間匆忙免得被人發覺,我們得先走了。我會盡快帶甘將軍再來看你的。”
聽到要走,孫尚香急了起來,一把緊緊抱住我,她哭了,淚雨紛紛地說:“為什麽那麽快?才剛來而已!不要走,不要走……你知道嗎,我想了你多久,我每天每天都很想你。你知道嗎,我受了很多的苦……”
我的淚刷的再次流下。
我伸出手,拍拍她的背:“我這次是匆忙來的,下次一定計劃好。下一次,我就帶你會東吳,好嗎?”
她在我頸間點點頭。
“孫夫人,別讓大王發現了甘將軍,那樣會對甘將軍不利的!”孔明也在一旁勸慰。
香兒這才與我分開些。
她正要說話,
“大膽!”一個女子的聲音穿堂而來:“來者何人!”
隻見從內室走出來一個二十來歲端著食盒的女子,見我們三人在一起質疑的看著我們。
我和孔明都有些緊張。
香兒卻頗有興奮地對來者招呼:“心媛,你看,是我們東吳的人!是甘將軍!”
那叫心媛的女子靠近過來,她看見了孔明這才收回警惕的表情、恭謹地行了禮。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後,她才轉而問香兒:“夫人說東吳的人?甘將軍?”
“對啊!”香兒激情未退,拉著我站起來給心媛看:“這是甘將軍,你還不行禮?!”
心媛睜著眼睛凝視著我,似乎在揣測什麽。
孔明見狀馬上小聲提醒香兒:“夫人,時候緊迫,我們得先走。甘將軍會盡快再來的!”說罷,孔明拉起我的衣袖就有點逃的要離開。
“不要!”剛轉身,就又被香兒撲住:“我舍不得你走,你真的會再來嗎?什麽時候呢?明天還是後天?”
我知道不能隨便打發香兒,便按著她的手,替她把鼻子裏的棉花核拿掉:“三天!你聽話,用了這個藥,這幾天會發燒會不舒服,你記得多喝點水、多擦擦身子。等你不發燒了,我來看你。到時候我們好好說會兒話!”
突然而來的愛情讓香兒醉了,她流下眼淚問:“是真的嗎?我真的沒聽錯嗎!好的,我會聽話的。”她乖乖地鬆開了手:“你走吧,記得三天哦!我等你!”
我和孔明百感交集地對視一眼,和孫尚香點點頭:“放心,這不難的。有軍師幫我呢!”
“夫人,你要休息了。”心媛上來扶過香兒。
見到平靜了的孫尚香,我和孔明一點頭這才出了這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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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四點,天空灰得奇美。就像山水畫裏調出的那種色彩,縱然隻有灰黑兩色也依然有那麽豐富的層次。不過,這也如山水畫一般就算是再活潑的景致全又透著一縷幽淡的意味。
有幾聲滴滴答答的雨滴開始零落在這座簡陋的茅草亭上,零零碎碎猶如我的心思。
這一天過來,我已想得太多。我猜測香兒之所以會將我認作甘寧大抵也是因為太恨我了。這些年,她必定是隻要想到愛著的甘寧時就會不免的想起我,久而久之神智越來越糊塗竟就將我和甘寧混淆了、或者合體了。
世事無常,老天真是會捉弄人。
歎息之餘,瞥見孔明立在書房門口看著我。見我注視到了他,他躬身撐出一柄紙傘朝我這間亭子走來。
過來收好了紙傘,孔明並沒有開腔說話,頗為應景地陪著我靜靜看了好一會兒天色。
我伸出手臂接了幾滴雨滴在手心中,搓了搓。
孔明瞅著我,問:“這樣是做什麽?”
我心生感慨,又將手心的水滴揉了揉方才說:“你可知道這一滴雨水能落入我手中要經曆多少的波折嗎?”
孔明沒接話,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背過身去,自言自語地說:“它也許來自於某條遙遠河流,那地方或許我從來都沒有去過。它於某天被太陽曬過後蒸發上了天空,又和很多很多的水滴一起變成了白雲。接著,也不知何時被一陣風吹過……也不知道吹了多久才到了這裏,在今日化成了雨水落下,偏巧又落在了我手裏。”
見孔明沒有作響,我轉過頭來,他正出神地看著我。
我對他說:“也許人和人的相逢也是如此,看似隨意平常實則都是難得可貴的。一但錯過,便無法再彌補了。”我心思黯然,就像甘寧和孫尚香一樣。相逢隻有一次,誤了便毀了她終生。
孔明學我伸出手去用手心接了幾滴雨水,然後也學我一樣將水在手心搓幹了。他見我好奇地看著他,莞爾一笑,說:“所以,你要把雨水在手心捂幹,”他邁前兩步走近我,靠近到幾乎親昵的距離,他用低沉到幾乎催眠地聲音看著我說:“你想,相逢便不再失去。”
我不想說謊,我的心真的動了一下。這一瞬間,我全被猜中凍結了一樣。
孔明垂下手握住了我的,我緩過神想抽離卻發覺他握得很用勁。
他眼睛深情地注視著我,聲音磁性而溫柔:“我現在才真正覺得你在我身邊。”他的拇指摩挲了兩下我的手背,仍是不舍鬆開。
我的心一直都不是很硬的,特別是對我的好的人我都有一種也想對他們好的心願。但是孔明,你能理解我嗎?我想對你好,但是卻又怕你對我用情。我不想你更傷心,所以隻能像如今這樣待你。
“是天意嗎?”孔明問我嗎?他繼續說:“這次是天意送你到我的身邊嗎?我該放開嗎?”
我吃驚他的話,慌亂地使勁從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黃碩若是聽到你說這些會傷心的。”我隻得提起黃碩擋箭。
孔明的神情有一絲受到傷害,我不忍看隻得別過臉去。
我聽得孔明長吸了一口氣,他有些慍怒卻仍然隱忍地說:“我是一直為你庇護著黃碩,不想今日卻聽你說因為黃碩而休提你!”
什麽意思?我著實覺得他的話拗口難懂。我驚異地問:“為我?”
看得出孔明也很後悔自己說出了那句話,情難之中他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他落寞地正視我,說:“在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我得到消息,說黃碩……她是你最後一刻還想著保護的人。”
聽此言,我後退了三步,被他的話一擊。
原來是這樣,啊!我怎麽這樣傻,怎麽從沒想過孔明為何會娶黃碩?!啊不,就算我想過,我也沒可能想到這還會與我有什麽關係!
我最後一刻都想保護的人?
是的,是可以這樣理解的!那日吳夫人突然賜死我,我什麽準備也沒有,心中唯一牽掛的就是中了毒的黃碩。所以最後一件拜托吳夫人的事就是安頓黃碩……
這是多久前的事啊,現在望著眼前的孔明,我眼中泛起了心疼的淚水、心中更是百味雜陳,孔明,為什麽你這麽傻……
時間像是停頓了一陣子,聽見孔明忽然說:“我想驗證一下天意!”
“驗證?”我抬起頭來,天意也可以驗證的嗎?
孔明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類似正方多麵體的物件,木質的、一掌大小。他一手托著送到我眼前:“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如果你能解開它我就放手、協助你去東吳,今生今世無怨無悔!”
那最後八個字他說得很用力。
我好好地看向他托在我眼前的那個小玩意,直到看清了,我苦澀的一笑,有些訝然於一些機緣的存在,所謂天意便是如此吧!
這,不就是孔明鎖嗎?!
我怎麽會不會解呢?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會解了!
我還記得那是一次期末考,因為我的名次前進了很多名,爸爸就送了我一個孔明鎖做了禮物。那個孔明鎖我非常喜歡、非常珍惜。把玩拆解不下有過上百回……
看來,一切冥冥中都似有安排。
我在悶濕的天氣裏每一口氣都深深的呼吸,鎮靜著伸去手拈過了孔明鎖,我遲疑地看著孔明、不知該不該表現得這麽直接。
然則,我動起手指默不作聲地在孔明麵前一步一步、有條不紊地拆解起孔明鎖來。
我已盡量的不說話,但就連我自己都覺得現在的每一個動作都仍是殘酷的。我不是在拆孔明鎖,我是像在淩遲孔明的心。
不用一盞茶,孔明鎖的木條便一根根地躺在了我的雙手上。我雙手攤開,像將一個殘忍的真相奉上他的眼前。
孔明的表情是錯愕的,他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
怔了許久,他方問:“你怎麽會解這個?自從我做了這個鎖件三年來從來無人能解開過,為什麽你卻如此輕而易舉的解開了?”
我不想騙他,如實地說:“因為我很早就拆解過這種鎖了,而且解過很多次!”
孔明不信:“不可能!這是我做的東西,我從沒教過任何人拆解的方法。”
我的淚水都快酸得流了下來,你怎麽會知道呢?我又能說什麽?告訴你我是一千八百年後的人嗎?哦不,原諒我不能將這個近似荒謬的秘密告訴你。我們是不久將分別的人,我不想再使你困擾。
我拂袖擦去淚水,撐起笑容對他玩笑:“誰叫你總把我放在你心上,我住在你的心上怎麽不會解你的孔明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