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即位儀式如期舉行,其場麵如何宏偉壯麗,前來觀禮的都是些什麽人,對於沈雲飛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他隻知道,自從見到自己與妙真及溫如霞同時出現之後,語夢郡主的臉色就猶如寒冬臘月、冰雪漫天一般,冷得叫人不敢接近。
沈雲飛不敢自討沒趣,隻得遠遠地避開。可儀式結束,他卻收到蓬萊方士送來的一封書信,封伯熙與鳳語夢竟然沒等儀式結束,便已先行乘船離去了。
看著老師留下的書信,三少心中一片慘然。想不到語夢對他居然如此絕情,竟然到了如避毒蛇猛獸一般。
正在難過之際,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一看,卻是謝問。
自從謝問知道沈雲飛的真實身份之後,到沒有流露出多少責怪之意。沈雲飛與溫如霞之間的事情,原本就沒有一個公斷,隻是沈雲飛那日幫了他一個大忙,為他替溫老爺子尋得了兩件十分理想的壽禮,這個恩情他還是記得的。
更何況這次如果不是有沈雲飛,他與溫如霞此時或許還在蓬萊禁地裏關著,知恩圖報,是俠義門的根本大義,謝問雖不擅言辭,但眼神舉止之中,也分明表現出對沈雲飛的好感來。
此時,見沈雲飛獨自站在一旁發愣,正準備離去的謝問不得不過來打聲招呼。
“原來是謝兄啊。”沈雲飛收起書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出了什麽事?”謝問問道。
“沒什麽。”三少不願多說,搖頭苦笑道:“我師傅有事先走一步,把我一個人給丟在這兒了。”
“哦?”謝問眉頭微挑,說道:“那不如坐我們的船一起走吧。”
聽到這話,沈雲飛抬頭望了謝問一眼。短短幾個字,卻是包含了許多苦心在內。
三少知道,謝問邀請自己上船,絕不僅僅是同情自己無法離開蓬萊。就算師傅先走,蓬萊也自會派船送他離開的。此時謝問主動相邀,除了要解決他的難堪境地之外,恐怕更多的是想讓他與溫如霞冰釋前嫌。
想想自己聞“俠”色變,這逃避的日子過得也不是滋味。沈雲飛思索片刻,點頭說道:“多謝兄台美意。隻是溫旗主那邊……”
“放心。”謝問丟給沈雲飛一個“包在我身上”的眼神。怎麽說沈雲飛現在也算得上是溫如霞與謝問二人的“救命恩人”,她溫大小姐再怎麽不樂意,也不敢拒絕沈雲飛上船。
更何況,“悔婚”這件事情,沈雲飛是必須去俠義門熔火堂交待一下的,如果不讓他上船,又怎麽把他帶回熔火堂呢?
沈雲飛原本還想與妙真道個別再走,可一問才知道,聖女剛一即位,便立刻要閉關參悟,謝絕任何人打攪。三少隻得悻悻離去,隨著謝問等俠義門英豪一起登船。
尚未離岸,便有蓬萊方士送來兩隻錦盒,說是聖女送給沈少俠的禮物。打開來一看,其中一隻裏裝的是一粒丹藥。
這蓬萊仙丹可是世間萬金難求的,即使再普通的丹藥,隻要是出自蓬萊閣,便必是有市無價。船上眾人一見這丹藥,全都露出羨慕的神色,隻是礙於沈雲飛的身份特殊,誰也不好說什麽。
幸好這船上坐的都是俠義門的人,即使是再羨慕,也不過看看而已。若是換了別的地方,恐怕就該擔心是否有人要打這靈丹的主意了。
沈雲飛一見這丹藥,便知是妙真知道他與混沌那一場大戰損耗不少,所以特地送來這丹藥,以幫助他恢複自身損耗。他道了聲謝,又打開另一隻盒子,隻見裏麵一片銀光,竟是滿滿一盒珍珠。
每一粒珍珠都有碗豆大小,光澤圓潤,一見便知價值非凡。不過,要跟那盒丹藥比起來,遜色了何止百倍。
俠義門中人都不喜財物,乍見蓬萊仙丹,還覺得十分驚訝,但此時再見這滿滿一盒珍珠,卻是紛紛露出不解地神色。
珍珠雖說可養顏入藥,但畢竟還是凡物。世間的珍珠,不外乎用來裝飾帽帶,或穿成珠串、珠花,並不怎麽稀奇。縱然是這滿滿地一盒,也不過就隻“值錢”二字。蓬萊聖女如果要送禮,又怎麽會送這種東西?實在大大超出人們的預料。
難道是因為她知道沈雲飛出身商賈,因而便以這俗物相贈?這種做法無論如何也不符合蓬萊聖女的身份。
別人雖不理解,但沈雲飛自己卻是心中有數。
妙真送他這一盒珍珠,可不是衝著它本身的價值,而是知道他的七絕玲瓏手若無趁手的暗器便無法施展。若是送他一盒子銅錢,那就未免太寒磣了,況且蓬萊聖女,又哪有送人銅錢的道理。因而她別出心裁,送了三少這一盒珍珠,以充作防身之用。
試想之前,沈雲飛不把銅錢當錢,隨手亂扔,已被皇甫靜看成是敗家子了。現在妙真送他這一盒珍珠,僅此一粒便能換銅錢無數了。若是再被皇甫靜那丫頭看到,指不定要罵成什麽樣子。
三少也不以為意,將珍珠盡數倒入隨身帶的錢袋之中,那方士送完禮物,早已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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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帆起錨,破浪出海。
起初還有其他各地的賓客同行,但由於各自的目的地不同,前進方向也不一樣,幾天之後,茫茫大海之上,已再難看到其他船隻。而船上眾人一開始還聚在甲板上有說有笑,但連續這麽幾天,也都沒什麽話好說了。
沈雲飛也不好總纏著別人打聽江湖上的消息,再有一個“商賈”的標箋打在身上,隻要他一天沒有成為溫如霞的夫婿,這些俠義門中的豪傑們也始終不願與他走得太近。即使三少為人再是隨和,但遠離商賈的思想在俠義門中早已根深蒂固,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得過來的。
除此之外,能與他說得上話的便隻有一個謝問。隻可惜,謝問天生就不怎麽喜歡說話聊天,一連數日的“自言自語”之後,沈雲飛便沒了興趣。
之前來的時候,即使鳳語夢不理他,但好歹還有個先生封伯熙,可以跟他談天下棋。更何況心上人就在身邊,即使行程再枯燥乏味,他沈三少也能甘之如貽。
可現在,滿船上下居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初時見到大海的那種新鮮勁兒也早就過了。再加上被鳳語夢拋下,又沒能與妙真道別,沈雲飛的情緒可謂是低落到了極點。即使表麵上依舊是談笑風生,但欲畫無墨,欲奏無簫,就連想下個棋,也找不到個合適的對手。
眼看著行程還不到一半,沈雲飛幾乎快要憋出病來。再想找人說話,也就隻有一個溫如霞了。可一想到那丫頭的脾氣,在當麵向溫老香主交待清楚之前,沈雲飛覺得自己還是敬而遠之得好。
閑來無事可做,沈雲飛便在船上東竄西逛,一會兒幫人拉帆,一會兒幫人掌舵,就連見著別人擦洗甲板,也要卷起袖子幫下忙。隻可惜他依舊沒什麽力氣,再加上之前一番大戰,所消耗的氣血還沒恢複過來,這會兒便更是一事無成。幫不上忙不算,不給人添亂就已經是萬幸了。
雖然沒能幫上忙,但他此舉卻是贏得了不少俠義門人的好感。表麵上雖然還是對他不冷不熱,但私底下卻已不再對他冷顏相向了。
這日,沈雲飛剛從艙裏出來,正琢磨著今天要如何打發時間,就見負責做飯的老李頭正一臉喜色地從麵前經過。三少眼睛一亮,趕緊把他叫住,笑嗬嗬地問道:“李大叔,是不是又釣到什麽大魚了?今天又有什麽好吃的?”
老李頭一見是沈雲飛,趕緊朝著四周望了望,發覺沒有別人,小聲對三少說道:“這裏已經臨近妖獸出沒的範圍了,哪裏還敢釣什麽魚。”
沈雲飛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那你一臉高興的樣子,又遇到什麽好事了?說出來,也讓我高興高興嘛。”
老李頭猶豫了一下,再次確認左右沒有旁人,這才壓低了嗓門,對沈雲飛說道:“我告訴你,你可別讓旗主知道了。剛才……小贏了老八兩把。”
沈雲飛一聽“老八”,就知道他說的是那位有巴師傅。這巴師傅在俠義門資格很老,雖然沒坐著什麽位置,但即使是溫如霞見了他,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老李頭入門的時間不比巴師傅短,但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卻遠遠不如,甚至落到要替眾人燒火做飯的地步,心裏自然有些不滿的。也難怪他贏了巴師傅一次,便高興成這個樣子。
不過,沈雲飛可沒心情去計較這些江湖門派中的地位之爭,隻到老李頭的用詞,他突然眯眼一笑,晃著手指說道:“哦——你們在賭……”
那個“賭”字還沒出口,老李頭就趕緊伸手將他的嘴給捂上,小聲說道:“我的天,你可別亂嚷嚷。要是被溫旗主知道了,我這條老命還要不要了。”
“那你們還……”沈雲飛掰開老李頭的手,笑嗬嗬地說道。
“也不是……賭啦。”老李頭趕緊擺手爭辯道。
“不是賭你慌成這樣子幹嘛?我也不會告發你,你隻要帶我去見識見識就行。”沈三少正閑得無聊,突然遇到這麽一檔子事兒,自然要好奇追究一番。
老李頭跺了跺腳,後悔不該把這件事情告訴外人,但現在話已出口,再想收回已經晚了。他咬牙說道:“那好,你可得發誓,絕不把這事兒告訴溫旗主,不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帶你去。”
“放心,你什麽時候見我跟溫旗主說話了。”沈雲飛一攬老李頭的肩膀,拖著他便往船艙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