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占魁艱難的爬上秋陵,看著眼前升起的一團蘑菇雲,在黑夜裏是如此的耀眼而美麗,以至於因為急行軍,跑得一身酸痛的身子也突然間渾身舒泰,疲憊盡去。革命軍還沒有攻克清軍陣地,他來得剛剛及時。在革命軍把全部心力都放在進攻三道橋對麵的清軍時,他又偷襲革命軍炮陣成功,革命蒼徨失措,丟下炮陣收縮陣行。唯一遺憾的是,革命軍在他手下凶猛的湘勇,突然襲擊之下還能頑強抵抗,並不是一衝即散的草莽之流,有點棘手了。

這些湖南兵先是摸黑從革命軍後麵潛伏上去的,等炮營護炮士兵發現身後的風吹草動時,湖南兵離最近的一個革命軍戰士隻有十餘米的距離。湖南兵們一擁而上,護炮連的士兵隻來得及開上一槍,撂倒衝在最前麵的十幾個湖南兵之後,後麵的湖南兵已經衝到他們麵前。

革命軍戰士揮著刺刀毫不示弱的撲上去,白刃肉博,革命軍的戰士也不怕。可是這些湖南兵並沒有和他們拚刺刀,而是自顧自的撲向那些山炮後麵,壘起有一人高的彈藥箱,他們身上都困滿了炸藥,彈藥箱也被引爆。轟!轟!轟!陣耳欲聾的大爆炸接連響起,火光衝天而起,附近的士兵無論是革命軍還是湖南兵,全被吞沒,沉重的山炮都被這股強勁的氣流掀翻兩個跟鬥,狠狠的在地上犁出一條深溝,土石紛飛。

革命軍的炮營陣地算是報銷了,革命軍也是退得幹脆利落,夏占魁部乘勝追擊。兩方人馬咬得緊緊的,糾纏在一起,連個拉槍拴退彈殼的時間也沒有,直接就是白刃肉博戰。湖南兵的凶狠,也不弱於革命軍戰士為革命理想自我犧牲的大無畏精神。這是最基情,血腥,殘酷的戰鬥,慘白的刺刀碰撞出火花,被刺穿的身體鮮血止不住的流,大地飽吸著鮮血,直至大地被沁滿,鮮血匯聚成流。革命軍死不退後,守著腳下每一寸土地。夏占魁部麵對被鮮血沁透的土地,卻再也不得寸進。

夏占魁掏出老式的單筒望遠鏡一陣張望,戰火不斷的閃耀,夜間戰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革命軍果斷的放棄了對對岸清軍的進攻,兵力在收縮,依舊頑強的節節抵抗,卻沒有絲毫放棄這個橋頭堡的意圖,是在等革命軍的援軍。

夏占魁看清局勢之後,立刻向身後親兵吩咐,“跟兄弟們說,給我截住後麵跟著的匪黨一個時辰,賞銀一百塊大洋。身後有家小的,我夏占魁會負責到底。”

“喳!”夏占魁的親兵即可轉身跑去傳令。

夏占魁到了這個時候,也隻有下血本了。革命軍實在是超乎他想象的硬茬,難怪沙場老將張彪也會革命軍麵前載跟鬥。以前在湖南老家剿滅的亂黨,就是哥老會的泥腿子和同盟會的書呆子鬧事,跟占山為王的土匪差不多,缺乏訓練,武器裝備幾爛,剿滅起來輕鬆之極。可是這幫匪黨卻凶狠的如狼似虎,克虜伯山炮都有十幾門,訓練不比他的湘勇差,裝備精良如北洋軍。夏占魁原來收到的情報卻是,原湖北新軍的人數與他的巡防營差不多隻有一個協,其餘都是充數的哥老會泥腿子。但是,這些匪黨再如何能戰,老子用人堆也能把你們堆死,有一個時辰足矣。

灄河對岸的清軍陣地還燃燒著戰火的餘燼,黑夜當中劉經舉著望遠鏡一直凝望著那邊。有淚水湧出,視線變得朦朧而模糊,還是清晰的看到戰士的身影,沒有一個人後退一步,流幹了最後一滴熱血,死戰在清兵的陣地。周星倔強的以刀駐地,死也沒有倒下的孤立身影圍著一群清兵,竟然沒有一個清兵膽敢靠近。

“竟然就這樣功虧一簣,真的不甘心啊,周星和那麽多戰士的犧牲就換來這樣的結果。”劉經身後的一個參謀同樣眼睛血紅,盯著對岸陷入瘋狂喜悅的清軍,露出的痛苦混雜著極度的不甘心。

“現在我們必須死守住這塊陣地,不能讓兩股清軍會合,等待援軍,將他們一網打盡。”劉經又何嚐能夠甘心?

身後槍聲連成片,清軍在他們背後偷襲,他是不得不放棄對對岸清軍的攻擊,轉而防守後路。後路的清軍來得太巧,隻有放棄到手的勝利,進攻轉而防守,才能暫時守住這個橋頭堡。如果援軍能夠及時趕到,那麽他們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不然,很可能就被清兵消滅在這裏了。

後方的炮營的護炮連隊首先與偷襲的清軍接火,清軍像是突然的出現,彪悍的不得了,多少人都是吵著長沙調子,衝鋒時一股不要命的潑勁。劉經不用猜也知道,偷襲他的清軍是本應該去偷襲劉家廟的夏占魁部。

革命軍內部軍情泄露,才是這次功敗垂成,又陷入危機重重的原因。剛剛成立的革命軍,保密製度不完善;由新軍剛剛改編的革命軍,又混進了太多反革命分子。現在不是尋找誰混進革命的反革命分子的時候,必須先守住這塊陣地,不知道李西屏旅長能夠在他們被清軍殲滅之前趕來嗎?

張煦興奮的對著夜空一陣瘋狂的長刀亂舞,黑夜裏沾滿血跡的長刀更是寒芒閃閃,他的幾個小相公親兵滿臉恐懼的在邊上呆看著,他們攝於張煦的淫威,他們並沒有逃跑,在革命軍被迫撤退之後,他們又爬出了戰壕。看著神誌幾乎失常的張煦,他們卻不敢靠近。左近的清兵更是不願靠近,累得還剩半條命的他們,都不知道不如何從革命軍的槍下逃過一劫的,繃緊的神經已經鬆開,現在全是不管不顧的鬆軟的身體躺道在地,不顧地上的血泊殘肢死屍,更懶得去管瘋瘋癲癲的張煦;已經疲累到極處的清兵們,即使革命軍再殺過來,那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也不打算再去反抗了;死就死吧,打仗那有不死人的,既然當了兵就會怕死,可是再打下去就是生不如死了,現在死也不爬起來了。

正在發瘋的張煦突然仰麵倒下,長刀也甩落老遠。張煦興奮的快要暈闕,南岸的援軍真是來得有如神助,這是天佑我大清,叛黨已經時日不多,大清國還是天命所歸。張煦體內的腎上腺激素瘋狂分泌,可也架不住鮮血瘋狂外泄,導致的失血過多,頭腦一陣暈闕還是倒在了地上。張煦的幾個小相公親兵才大著膽子撲上去,邊上的清兵扭過頭去,心裏不住默念:死了好,死了好……

清兵的詛咒可沒有應驗的跡象,張煦還是牛喘不斷。張煦的幾個小相公親兵到是盡心的服飾這個主子,一個親兵取下水壺,給張煦灌了幾口,另外幾個親兵給張煦上藥止血纏繃帶。張煦心裏掠過一絲安慰,幾個親兵上戰場不行,但是照顧人比那些大老粗丘八要強百倍。

張煦神誌開始慢慢恢複清明,在幾個親兵的扶持下掙紮的站起身,不斷的打量對岸的戰局。革命軍在傍晚時刻才進入三道橋,根本沒有在橋頭建立任何的防禦攻勢。革命軍的勇猛更近乎瘋狂和自大,進入三道橋後就擺出陣勢向他們發起攻擊。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有朝庭援軍突然出現在革命身後,革命軍的瘋狂和自大幾乎就成功了。張煦不知道,這出來天意之外,還能用什麽解釋,天佑大清!

張煦豪情澎湃,現在隻要率軍殺過橋去,與偷襲之清軍兩麵夾擊匪黨,即可徹底鏟除這股匪黨,甚至還能順勢攻克劉家廟,收複漢口。張煦越想越得意,想不到山窮水盡之時,卻又柳暗花明見一村,準備揮刀驅兵過橋,手習慣性的往腰間一摸,卻摸了一個空。在身邊伺候的小相公親兵,非常機靈的知道張煦想要什麽,立刻就有一個親兵跑去把他甩落遠處的日本士官刀撿了回來。這個親兵捧著沾滿鮮血的長刀,慘白鋒利的刀刃,雙手直哆嗦。

張煦接手長刀,好像渾身的力氣又回來了,對岸的戰火正在激勵的交鋒當中,如果自己現在揮軍過橋,肯定就是壓死革命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張煦豪情萬丈的吼叫著,“諸位兄弟們,隨我殺過橋去,剿滅叛黨。北洋軍已經打進漢口,我們隻要殺入劉家廟,收複漢口的功績,我們也能分上一點。到時候朝庭頒下犒賞,夠你們下半輩子的花差了。”

對岸戰火震天,這邊卻安靜如肅,誰也沒有鳥張煦。躺在地上如死屍一樣的清兵,他們僅剩的一點點士氣,已經被張煦榨幹榨盡,體內的腎上腺激素好像都被榨幹了一樣。革命軍退卻,清兵們繃緊到了極致的神經徹底的鬆垮下來,已經沒有了力氣,更是沒有了膽氣,麵對如狼似虎的革命軍。

個個清兵躺在地上,擺出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對張煦的吆喝置之不理。在神經極度的放鬆下來之後,更有著清兵枕著一隻殘臂就睡著了,對岸震天的槍炮聲也幹擾不了他們,呼嚕聲此起彼伏,到處都是躺下睡著的清兵。張煦一瘸一拐的撲上去,砍下好幾顆頭顱,清兵還是一副閉目等死的樣子,依舊沒有人再去鳥他。張煦氣得一陣陣頭暈,連砍死人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眼前大好的機會,就這樣錯過了。幾個親兵使勁的扶持著張煦,他才沒有倒下去。

李西屏一直咬牙支撐在隊伍的最前麵,這是自己判斷失誤造成的結果,他隻有衝在隊伍的最前麵,心裏才能好過一點。漆黑的前方突然連續升起好幾團火雲,直衝天際,照亮了半邊夜空,接著才是轟隆隆的爆炸聲傳過來。夏占魁已經和劉經接上火了,李西屏在心裏不斷默念,“劉經,你一定要堅持到我來。”

李西屏緊盯著前方的戰火,牙根都咬出血來了,順著他的嘴角留出。他再次加快腳步,拚老命的往三道橋跑。

李西屏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一個丘陵之下,已經接近三道橋了,那邊慘烈的戰場廝殺已經隱約可聞。此刻,在丘陵之上閃過一排火光,接著槍聲大作,李西屏已經走近夏占魁的攔截網。槍聲響起,李西屏肩膀隱隱作痛,肩膀被子彈擦傷了,除他之外還有好幾個士兵受傷。

李西屏立刻大聲叱喝散開陣形,熄滅火把。李西屏立刻命人取來機槍,對著坡頂就是一陣掃射,清軍也死命還擊。

李西屏望著黑暗籠罩的丘陵頂部不斷閃耀著槍火,忽閃的槍火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他肩膀的傷勢急救式包紮了起來,止住流血。李西屏已經摸清了敵人虛實,此處占據有利高地,負責阻擊他們的清軍最多一個營,這些清軍裝備簡陋,連馬克沁輕機槍都沒有,但是戰鬥意誌卻異常凶狠。看來夏占魁在三道橋攻擊受到阻力,才派兵在此阻擊革命軍,以拖延時間。既然三道橋還在劉經的手裏,李西屏總算放下一顆心。

現在需要的是時間,繞過去都怕是來不及,隻有用最快速度搶下在處高地。李西屏迅速製定作戰方略,圍在他身邊各軍官即刻起身,指揮著自己的隊伍行動起來。

三架馬克沁輕機槍同時向丘陵頂發起瘋狂的掃射,壓得清軍台不起頭,革命軍戰士同時發起密集進攻,各軍官親自帶隊,往丘陵頂撲上去。李西屏抽出他的配刀,更是奮勇的殺在最前麵。

清軍更是頂著機槍掃射反擊,如雨的子彈灑下來,跟在李西屏身邊的兩個士兵,艱難的撲到李西屏前麵,為他當下一陣子彈後倒下。李西屏憤吼著往前衝,這是我自己的錯,讓我自己承擔。

馬克沁輕機槍噴吐著火舌在黑夜實在太明顯了,是清軍重點攻擊的對象。但是馬克沁輕機槍卻沒有停止過射擊,倒下一個,即刻便有戰士頂替上去。機槍子彈傾瀉著,拚命的壓製丘陵頂的清軍火力。

李西屏已經衝上丘陵頂,清兵都已是眉目可見,那清兵狂吼著撲向李西屏.李西屏左手握著六響博郎寧左輪,抬手一槍撂到這個傻閉清兵,右手長刀一揮,黑暗中寒光傾灑一片,向他最近的一個清兵猛撲去。革命軍源源不斷的跟著李西屏爬上丘頂,揮著手中的寒光閃閃的刺刀直接撲向清兵,丘頂的清兵也是毫不退縮的撲向革命軍,與之短兵相接,以命相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