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泓收到許策從塞弗爾亞發來的一大波照片,幾乎都是風景照。

其中一組照得極好,視野空遠遼曠,覆蓋著皚皚白雪的群山略無闕處,中世紀的古堡掩在厚重的積雪下愈顯古樸莊嚴,意境空遠。

這組照片裏,還有一張特別吸引目光的人物照,許策站在山路的石階上,腳邊一叢耐寒倔強的山花開得十分熱鬧,許策對著鏡頭笑得眉眼彎彎,有種伶仃卻又溫柔的孤寥。

透過照片仿佛可以感受到內卡河畔清爽冷冽的寒風撲麵而來,雲辰依偎在祁青泓懷裏,和他一起看許策發來的照片,“策哥不喜歡雪,怎麽照了這麽多雪景呀,風景好看,人好看,每張照片都好看。”

祁青泓揚了下眉,“寶寶怎麽知道許策不喜歡雪。”

“你和鍾總吵架那次,我和策哥躲到院子裏去了。”雲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許策,“當時我對策哥說,等冬天下雪了,讓他陪我一起打雪仗。”

雲辰看著照片,仿佛看到了那晚的許策,他目光柔軟地看著自己,輕聲許諾,“好,到時候策哥陪你打雪仗。”

雲辰小聲說:“策哥根本就不喜歡雪,但他卻一點都沒猶豫地就答應了我,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

“每次見到策哥,他都像是很高興,無憂無慮的模樣,但我知道,他心裏藏著很多很多的苦,隻是不說而已。”

祁青泓看著手機屏幕上許策的照片,一開始沒有講話,後來見雲辰一直盯著手機看,很是不高興,“別看了,看我。”

手機被摁滅後拋到遠處的地毯上。

祁青泓把雲辰撈進懷裏,柔和的燈光在牆上投出旖旎的光景。

“崇禎五年十二月,餘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

“行了,別抒情了,進來喝熱茶!”祁青泓皺著眉吼了一嗓子。

許策正站在手搖木舟的船頭。

西湖湖麵籠罩在柔軟雪白的霧氣中,遠處的群山,拱橋也都蒙著一層縹緲的白霧,綠瑩瑩的山峰若隱若現,時而霧氣飄散,山峰清晰的浮在眼前,連山頂的參天古木都看得一清二楚,時而又被霧氣湮沒了,一切都隻能化成墨綠的一團,就像宣紙上一滴略帶墨色的淺淺水跡,薄雪覆在船篷,石橋和樹梢上,天空偶爾飄落下一兩朵小巧的雪花,如煙如霧,如三月梨花。

許策回頭看向船篷裏的倆人,上挑的桃花眼含笑含俏含嬌,水遮霧繞,似從畫中來。

雲辰發自內心地讚歎道:“策哥,你好好看呀,而且你吟誦《湖心亭看雪》的時候,整個人與文中的意境完美相融,好遺憾沒有錄下來呀。”

許策挑眉,“那我再吟一篇孫嘉淦的《南遊記》,雲雲小可愛請準備好手機。”

雲辰的眼睛亮了,“策哥能背《南遊記》?”

許策微笑,“當然!”

聽到文縐縐的古文就想睡覺的祁青泓,眼見事態發展即將失控,又吼了一嗓子,“不準念了!不冷嗎!快進來!凍傻了是不是!”

西湖小雪的意境被生生破壞。

許策笑著進了船艙。

三個人圍坐在一起,喝暖茶,賞雪景。

雲辰接電話的時候,祁青泓認真看了看許策的臉色,“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許策攏了攏衣襟,“略微一點點,別擔心,唐湉給我準備了眼罩,如果不舒服,我馬上戴起來。”

“這刮骨療傷的法子是你自創的吧?照我的意思,不喜歡雪就別強迫自己看,這輩子你就是一眼不能看雪,又能怎麽樣?有我,有你郭姨,有你袁梁哥,博文哥……這麽多人,還不能照顧好你?”

雲辰放下手機,“還有我!”

許策笑了,“對,還有我雲雲小可愛,策哥以後害怕了,都要小寶保護!你哥靠邊站!”

祁青泓咬牙切齒,當著倆人的麵給唐湉打了個電話,“立刻給許策定張機票,今天中午前把他拋長白山去。”

許策:……

雲辰:……

翌日,三個人一同回了江川市。

許策先去醫院報到,畢竟之前在塞弗爾亞差點出事,回國後又去西湖賞雪,嚐試了自創的治療方法,許策覺得還是有必要和醫生當麵聊聊。

一係列檢查下來,結果還不錯,在塞弗爾亞昏倒那次雖然情形危險,但因為池越及時趕到喂他吃了藥,沒有大礙。

聽完醫生的診斷,唐湉總算放心了,高高興興地去拿藥,許策站在診室外的走廊上給雲辰回信息。

變故就在此時發生,一個帶著帽子、口罩的高大男人突然衝進隔壁診室,從上衣裏拔出一把長刀直接就往坐診醫生身上砍,女醫生反應還算快,一邊尖叫一邊往桌子下麵躲,扯過椅子擋在桌前。妖~精

許策想也沒想就衝了進去,一把撈起診室裏病人坐的椅子對準男人,大聲喝道:“把刀放下!”

男人雙眼赤紅,“不想被砍死就馬上滾!”

“立刻把刀放下!”許策又往男人身旁靠近了一步,“已經有人報警了,你跑不掉的,趁還沒釀成大禍,立刻把刀放下!”

“沒釀成大禍,哈哈哈!”男人笑聲淒厲,刀尖指了指躲在桌子下的女醫生,“因為她,我老婆死了!你要管閑事是嗎?好!那就先送你上路!”

男人朝許策撲來,許策用椅子抵擋,男人一把抓住椅腿,另一隻手舉著刀就要往下砍,許策還沒看清怎麽回事,周圍又是一陣驚呼,男人手上的長刀哐當一聲掉到地上,胳膊呈怪異彎曲的弧度,後脖頸被一隻手死死卡住,腦袋被猛地砸到診室的牆壁上。

摁住男人的,居然是池越!

池越卡住男人的頭,哐哐掄著又往牆上砸了幾下,許策反應過來趕緊抱住池越的腰,“別打了,小崽!別打了,我們等警察來處理!”

醫院的保安趕到現場,池越鬆開手,頭破血流的男人沿著牆壁癱軟在地上,雪白的牆麵上留下了一串觸目驚心的血跡。

私立醫院的院長也聞訊趕到了,親自向許策和池越致歉,躲在桌下的女醫生被同事扶了出來,哭著向許策道謝。

警察來後,倆人又在醫院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前往警局做筆錄,待到出警局時已是傍晚了。

池越和許策的車一前一後停在路邊,許策不舍地看著池越,池越難得地沒有轉身就走,也看著許策。

“小崽,謝謝你。”

熔金耀眼的霞光溫柔地投影在許策臉上,將他白皙的臉頰染成豔色,琥珀色的眼眸裏瀲灩著淺淺的水光。

池越點了點頭,“我的手機號碼存好了嗎?”

許策小聲回答:“存好了。”

“有事給我打電話。”

眼見池越要走,許策鼓起勇氣上前一步,輕輕攥住了池越的衣角,“小崽,你有空的時候,我想…請你吃頓飯。”

池越看著許策。

“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感謝你…今天出手相助。”許策睫毛簌簌,“可,可以嗎?”

池越垂眸看著許策,聲音低沉溫和,“沒別的意思就不吃了,舉手之勞,今天就算不是你,我也會幫忙的。但是……”

池越嘴角弧度向上彎了彎,“如果是因為想要追我,所以想和我一起吃飯,就給我打電話。”

池越丟下目瞪口呆的許策上了商務車後座,範星瀾禮貌地向許策點了下頭,坐上了副駕駛位。

躲在一旁的唐湉興奮地蹦躂過來,“策哥!!!策兒!!!池越那小兔崽子總算鬆口了!!!你追到手了!!!”

許策慢慢回過神來也是一臉興奮,“是,是嗎?”

唐湉忙點頭,大聲回答:“是的!”

許策慌亂地拿出手機,聲音都啞了,“我要馬上發信息給小崽!重新!正式!邀請他和我一起吃飯!”

兩分鍾後,池越放下手機,唇邊噙著很暖的笑意。

江川中心大廈私人會所,池越坐在沙發上,兩隻手揣在兜裏,牙齒不輕不重地咬著煙,等祁青泓回答他的問題。

祁青泓坐在池越斜對麵,冷眼看了他至少半分鍾,還是沒看出這破小孩兒有什麽好。

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香煙味道,氣氛沉悶焦灼。

最後還是祁青泓妥協了,“五年前,許策確實病了很長一段時間,經過治療已經痊愈了,你不用擔心。怕雪,怕黑什麽的,醫生說不算後遺症,隻是應激反應,一般情況下並不需要強製幹預,也不要諱疾忌醫,不舒服了吃兩粒藥就行。電梯事故和塞弗爾亞那兩次,情況比較特殊,但是你也看到了,吃過藥睡上一覺後,恢複得還算快。”

“許策小時候家裏遭遇變故後,就變得愛藏心事,你別看他成天樂嗬嗬的,其實慣會憋著忍著,受了委屈,或者被誰欺負了,從來都不說,是怕給我們添麻煩……”

祁青泓很輕地歎了口氣,“策兒是我們這幫人裏麵年紀最小的,他父母的戰友,我媽,我們這些做哥哥的,都很心疼他,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裏,讓他無憂無慮地長大,把那些不好的都忘了……但其實怎麽可能,誰都不能代替親生父母,更何況,他父母死得還那麽……”

祁青泓頓了一下,“他心裏苦,可是再傷心,再難過,也從來沒在我們麵前流過一滴淚。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很勇敢,很乖的小孩。”

“不過,脾氣也是真的強!從小到大,無論誰給他過年的壓歲錢,或者生日紅包,都不肯收,實在推脫不過,又悄悄買了東西給送回來,後來我媽發了大脾氣,才稍微好一點。”

“小小年紀就到處勤工儉學,雖然有他父母的撫恤金,但是直到拍戲做演員前,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他做過你家教,你多少應該能感覺得到。”

“我媽每次從策兒家回來,都會偷偷抹眼淚,打舍不得打,罵舍不得罵,老太太牛逼了一輩子,卻拿這破小孩兒一點辦法都沒有,包括…和你的事情。”

“池越,五年前…的確是他對不起你,但我們都知道,他沒有一天不後悔,他心裏是有你的。”

祁青泓又點了一支煙,嗓子被煙霧滾了一圈,越發澀痛,“我替他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渾了。”

“一輩子太長,你們年紀都還小,我也不能因為策兒是我弟弟,就非要把你綁在他身邊,這樣對你不公平。但是,如果你也放不下他,對他還有感情,我希望你能遷就他這一次,再多些耐心,等等他,總有一天,他會對你敞開心扉的。”

“做錯了就是做錯了,無論五年前是什麽理由,你都是被傷害的那一方,但既然你選擇了原諒,就牽著他的手好好走下去。”

祁青泓說:“他真的很喜歡你。”

祁青泓說話的時候,池越一直半斂著眼,安靜地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

璀璨的燈火倒映進池越眼底,似有水光流動。

“我和他之間不存在原諒不原諒,他這輩子都是我的。”池越轉過頭看向祁青泓,“因為,我也真的很喜歡他,很愛他。”

-----

小可愛們中秋快樂呀。

本章不入V,追連載的寶子們請半小時後再來串門。

祁小攻和雲小寶的對話,在《意外偏愛》裏出現過,沒有看過《意外偏愛》也不要緊,不影響崽子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