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策在酒店走廊晃了快十分鍾,一度還把耳朵貼在1608的房門上聽了一會兒,奈何酒店房間的隔音做得太好,什麽聲音也聽不到。

許策思忖,“小崽上車的時間大概是晚上八點多,現在十一點了,應該…結束全天的工作了吧?我就試一試?”

許策很慫地閉上眼睛,伸手按了門鈴。

池越正在聽集團資本部負責人匯報財報內容,門鈴響的時候,匯報人停下來看向屏幕上的池越,池越示意他暫停,按了靜音鍵。

池越走近房門,透過貓眼看到了站在門外有些局促忐忑的許策,許策似乎有所感應,也抬眼看向貓眼,池越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池越突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為什麽要躲!許策又看不到我!

等一下,就算許策看到我了,也不用躲吧,他就是麵對麵站我眼前,我都可以麵無表情!

又等了半分鍾,許策把耳朵重新貼在房門上聽了會兒,確定什麽聲音也聽不到後,不免有些沮喪,垂頭喪氣地提著夜宵和滿滿一袋子的手工藝品回了自己房間。

會議進行到當地時間淩晨時,池越通知所有與會人員休息十分鍾,他走到吧台選了一罐濃度較高的咖啡。

會議重新開始後,待在自己房間參加視頻會的範星瀾,見到自家老板又破天荒地中斷了大約十秒左右的會議時間,所有與會高層們通過攝像頭看到池越將話筒靜音後接了一個電話。

掛掉電話,池越示意會議繼續,並對財務報表中的一些數據提出疑問,集團財務部負責人正在逐一解答時,範星瀾突然從耳機裏聽到了持續一分多鍾的去電等待提示音,是池越開了手機免提在給人打電話。

去電等待提示音因超時而自動掛斷,範星瀾看見池越拿起手機,又撥了一次,依舊沒人接聽。

高管們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老板著實反常,平時開會,但凡誰的手機忘記設置靜音,都會被老板麵無表情睥睨過來的視線給嚇得半死,今天老板居然一邊開會,一邊給人打電話,關鍵還開了免提!

池越的臉色一直很平靜,但範星瀾直覺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除去工作範疇,範星瀾對池越的私生活一無所知,但他知道,以池越這樣的年紀便能身居高位,除了背景深不可測和專業度以外,心智堅韌,處事不驚等特質都是必不可少的。

直到許策的出現,這位大明星是唯一能讓池越維持不了心如止水的人。

視頻會議在當地時間淩晨兩點結束,其間池越重撥了無數次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池越拿著1606房間的門卡,站在門前。

兩個小時前,池越在會議中途接到祁青泓的電話,祁青泓問他:“你們那裏下雪了?”

池越看了眼窗外,“是。”

祁青泓猶豫了一下,“許策不太喜歡雪,我想請你抽空看他一眼,如果…他哪裏不舒服,請務必電聯我,我已經讓唐湉趕去機場了。”

池越掛掉電話後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許策明明最喜歡雪,這多半又是他追…人的小把戲。

池越開會的時候依舊很專注,還找出了證券部初擬的公告裏一個嚴重的數據錯誤,但他還是下意識地一遍一遍撥打許策的手機,隻因為祁青泓說“如果他哪裏不舒服。”

第一通電話無人接聽時,池越猜測,許策應該是因為沒有自己的手機號碼,以為是陌生來電,所以不接,於是他心平氣和地撥打了第二通。

許策還是沒有接。

池越一邊主持會議,一邊反複撥打許策的手機,許策都沒有接,直到會議結束,他拿著許策房間的房卡,站在安靜的走廊上。

房間裏,許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呼吸渾重,每一次換氣都異常艱難,胃部湧起想嘔吐的燒灼感,他用牙齒死死咬住下唇,靠疼痛維持大腦清明。

“不能失去意識……”他告誡自己,“三年前我就已經痊愈了,現在隻是應激反應,打開門,走出去,找到小崽,找到他就好了。”

許策倒在玄關處,冷汗涔涔的額頭和手心貼在和池越房間相隔的牆壁上。

一牆之隔,對麵是人間,此處是煉獄。

許策閉上了眼。

房門打開,池越看到的便是讓他肝膽俱裂的一幕。

許策倒在玄關冰冷的地板上,額頭和掌心緊緊貼著牆,露出來的一小半側臉顏色煞白,下頜同衣襟上血跡斑斑,池越把許策抱起來的時候,發現他身上的睡衣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將許策抱到**後,池越馬上給祁青泓打電話。

祁青泓立刻接了起來,詢問完情況後,他讓池越去許策的行李箱找藥盒,“白色的藥丸吃兩粒,膠囊吃一粒。”

池越想送許策去醫院,祁青泓思索了一下說道:“那裏的醫院不了解他的情況。吃過藥先觀察一下,他醒來後如果不舒服,會自己去醫院的。”

祁青泓掛斷電話前,向池越道謝,“唐湉明天上午就能到,這幾個小時麻煩你了。”

池越倒了溫水,拿著藥片走到床邊,許策將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嘴唇被牙齒咬破了,下巴和睡袍上都是血跡。

池越心疼得厲害,也後悔地厲害,他很輕地吻了吻許策的唇,嚐到了魂牽夢繞,卻腥甜刺痛的味道,放低聲音柔聲哄道:“哥,吃藥了,吃好藥就不難受了。”

**的人睫毛簌簌抖動,眼尾氳著水珠,不知道是冷汗還是眼淚,將睫毛潮濕成一簇一簇,他下意識地朝著池越聲音的方向伸出手。

池越將水杯和藥丸放到床頭櫃上,把人連同被子一起抱進懷裏,然後塞了一粒藥丸到許策嘴裏。

許策的嘴唇抿得很緊,根本喂不進水,池越喝了一口,托住他的後頸,雙唇相貼,將溫水一點點地渡了過去。

喂完藥後,許策睡得依舊不安穩,唇邊溢出斷斷續續的呻吟,額頭上冷汗涔涔,睡衣濕得可以擰出水來。

池越從許策行李箱裏找到幹淨的睡袍幫他換上,然後脫了衣褲,隻穿著一條**,掀開被子躺上床,把許策整個人圈在懷裏緊緊抱著,溫暖幹燥的掌心很輕很溫柔地撫摸著那片柔軟卻單薄的背脊。

許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抱著池越,小聲地嗚咽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複下來。

翌日上午,許策醒來的時候根本不舍得睜開眼,夢裏全是不敢想的好光景,等回想起來睡前發生了什麽,許策猛地坐起來,他不是倒在玄關處嗎?怎麽好好地睡在**?

鬆鬆垮垮的睡袍從肩頭滑落,露出圓潤的肩頭和鎖骨下方瑩白的皮膚,池越開門進來的時候,被眼前一幕晃得幾乎睜不開眼。

許策怔愣地看著池越。

池越把食物放到桌上,“衣服穿好。”

許策反應過來,頓覺難堪,他趕緊用腰帶把鬆散開來的睡袍紮緊,胸口處還是露出了大片皮膚,許策又披了一件外衣。

池越拉開兩張椅子,“過來吃東西。”

許策趕緊下床,穿上拖鞋走到書桌前,池越遞給他一把叉子。

池越不著痕跡地看了許策一眼,氣色還是不好,但是比昨晚昏過去的時候好轉了許多。

倆人安靜地吃完早餐,池越走到玄關處的吧台,把分裝藥盒拿過來放到許策麵前,許策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肉眼可見地又白了幾分。

“昨天晚上你昏倒了,我和祁青泓通過電話後,給你吃了藥,兩粒白色藥丸,一粒膠囊。唐湉估計還有十分鍾就能到酒店。”池越將一張名片隨著藥盒一起推到許策麵前,“如果有事,可以打我電話。”

“雪已經停了,室外氣溫低,短時間內積雪不會融化,建議你不要開窗簾。”池越最後說道:“照顧好自己。”

許策慌亂地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站在他身旁的池越,很小聲地問:“你要走了嗎?”

池越點頭,“上午我要出席一個簽約儀式。”

許策用餘光看到桌上的藥盒,頓覺刺眼,他垂下眼不敢再看池越,“謝謝小崽,簽約儀式順利。”

池越對待自己的態度,就像是他在異國他鄉偶遇身體不適的同胞,出於人道主義關懷,給予了對方最大限度的照顧。

許策想,小狼崽一直以來都是麵冷心熱,特別好,特別好的一個人。

回國的航班上,池越在飛機轟鳴聲中梳理自倆人重逢以來許策不對勁的地方:隨身攜帶藥品,怕黑,怕安靜的環境,怕下雪……他曾經…明明那麽喜歡雪。

池越還記得,他高三那年冬天,江川下了一場雪,許策鬧著要出去玩,任由自己給他套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其間一直擰著脖子看著窗外的鵝毛大雪,高興得像個孩子。

記憶裏許策的笑顏,和之前在江川中心電梯裏一直握著手機看著自己照片時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漸漸重合起來,一個人有沒有把珍愛的人放在心上,從他的笑容裏便能窺得一二。

池越閉上眼,內心深處本就不甚堅固的堤壩搖搖欲墜,隻需一縷微風就會碎成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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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lly!

提前祝寶子們佳節快樂,平安順遂。

明天中秋,崽子們苦盡甘來,人月兩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