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想轉身離開,想收回窺視的目光,但雙腳像被生生釘在原地,視線癡纏,竟不願移開半分。

明知不能沉迷,卻始終甘之如飴。

他隻能絕望地任由這份悸動,短暫地蒙蔽心智,掩蓋痛苦,無饜地沉浸在這刻偷來的時光縫隙中。

許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縈繞在鼻息間的,是熟悉的,隻有夢裏才有的氣息,他迷迷瞪瞪地坐起來,發現自己竟然在池越家睡著了。

客廳角落開著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身上蓋著一條柔軟的毛毯,許策的心疼得厲害。

許策能感受得到,池越心軟了,一點點的在妥協,一寸寸的在退讓……心裏本該是歡欣雀躍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池越越是心軟,他越是難過。許策想,如果池越真的願意原諒他,他會拚盡所有,撫平池越心底經年的傷痛,他想讓池越可以看到,他對他毫無保留的,赤忱的真心。

許策走到花園,池越站在院子裏,咬著煙拖著水管正在給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澆水。

時光仿佛回到那年夏天,記憶中有型有款,高高帥帥的少年,和眼前這個多了幾分成熟氣質的帥氣青年漸漸重合起來……

許策鼻子發酸,他深愛的少年,如果沒有被自己狠狠傷害過,到現在一定還是一副拽兮兮的臭臉表情,一身牛逼哄哄的少年心性。

許策走到池越麵前,抬起頭看向池越的眼。

許策小聲喊他,“小狼崽……”

今晚的月色很美,許策一抬頭,眼裏便灑滿了月光。

他仰著極其明豔的一張臉,目光繾綣,看起來是那樣溫柔,那樣深情,池越的心髒跳漏了半拍,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一點點靠近許策,直到倆人的唇停留在極近的距離。

池越清晰地看到許策的睫毛抖得厲害,然後情怯地後退了一步。

池越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許策的下巴,逼迫他重新抬頭看著自己,“為什麽要躲?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許策,告訴我,你要什麽。”池越問他。

池越當然知道答案,但他要許策親口說出來。

三個字哽咽在喉頭,許策眼裏浮起淚光。

“你要什麽?”池越又問了一遍,聲音凜冽得毫無溫度。

眼淚自臉頰滑落,心髒迸發出的灼熱鮮血洶湧地湧向四肢百骸,許策看著池越的眼睛,聲音沙啞哽咽,“我要你!小崽,我要你!”

許策的胸膛急速起伏,他還想再說一次,再說無數次……但池越沒有給他機會。

池越轉身離開,大門砰的一聲摔在了他麵前。

愛與恨,曆曆分明地交織在一起,五年前那場不明不白的舍棄,怎麽可能輕易就獲得原諒,直到現在,被傷害的人仍舊沒有得到一句解釋。

你說你愛我,你說你要我,那為什麽直到現在,我還是得不到一句解釋?

範星瀾加入信隆集團已經超過半年多的時間,五個月前,經過秘書部嚴苛的內部競聘,他正式成為信隆集團首席行政官的助理。

在UK國工作期間,範星瀾曾是全球知名的房地產谘詢機構,投資部負責人的高級助理兼BD主管。

做了這麽多年外資公司高層的商務助理,有過比較後,範星瀾仍然非常尊敬和佩服他的新老板。

新老板比他還要小幾歲,卻有著遠超同齡人的心智和綜合實力,工作作風超級彪悍。

有時候,範星瀾會覺得,池越就像是一個混跡在人類族群裏的機器人,無論是外貌,性格,還是工作能力……如同依照人工智能教科書的標準設定製作而成,永遠麵色平靜,永遠從容沉穩,遇到棘手的問題或者集團實控人的老部下們故意刁難時,依舊老練穩重,滴水不漏。

直到許策出現。

池越到信隆集團上任的第一天,範星瀾就隱約感覺到池越對許策的在意。

幾個月下來,範星瀾發現,池越麵對許策時,表麵嚴詞厲色,實則虛張聲勢,隻是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唯一過分的是,有時候池越會用他做幌子,略微有點公私不分。

然而許策卻不這麽認為,哪裏來的虛張聲勢,分明是往前一步萬分艱難,退回原地卻輕而易舉。

許策有時會懷疑,那日在池越家,被池越捧著膝蓋塗藥,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晚上十一點,霓虹閃爍,江川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還是那家裝潢極其奢華的夜店,池越和他的帥氣助理又來玩了,直到淩晨兩點多,倆人才醉醺醺的一同出來。

助理帥哥喝得比上次還要醉,身體軟綿綿地掛在池越身上,T恤翻起一角,露出一截又細又白的腰。

池越把助理帥哥扶到商務車後座坐好,許策眼睜睜地看著助理帥哥伸出手,輕輕地拉住了池越的衣擺。

池越順著助理帥哥的力道靠近了些,低著頭,像是在和他講話,也像是快要吻下去。

許策腦子一熱,從自己的小轎跑裏摔門而出,兩三步跑到池越麵前,聲音比平日裏響了三倍不止,“池越!你喝醉了!上我車!我送你回家!”

池越皺了下眉,回頭看著對他大聲嚷嚷的許策,“你怎麽又來了?“

許策喉嚨很響,“上我車!我送你回家!”

池越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我有車,還有司機,為什麽要你送?”

池越身上的酒味很重,眼眶很紅,像是喝醉了。

許策趁池越腦袋不清醒,趕緊哄道:“你的司機和車送你助理回家,好不好?我送你。”

池越麵無表情,“我不要你送。”

池越指了指範星瀾,“我要送他。”

“小崽……”許策正要講話,池越擰著眉打斷他,“星瀾每天都接我上班下班,給我預定不同口味的工作餐,出差的時候幫我提前定好舒適的酒店,安排好行程……在辦公室,我一伸手就能拿到想要喝的水,犯困的時候,溫度正好的咖啡就遞到手邊,應酬的時候幫我擋酒,還會去機場接送我媽。”池越一口氣說完,看著許策,眼裏閃過一抹譏誚,“他和你這種,隻知道追名逐利的人不一樣。”

許策急道:“小崽,我也可以,隻要你給我一個機會……”

“我給了你多少次機會!你自己說!”池越是真的醉了,否則他絕不會當著外人的麵,將自己的不甘心就這樣**出來。

“小崽……”

範星瀾硬著頭皮,當著池越的麵慢慢關掉商務車的門,然後小聲催促司機迅速駛離現場。

司機邊踩油門邊恭喜範星瀾,“範助理,老板叫你星瀾!這是把你當自己人了!”

範星瀾扶額,小聲嘀咕,“這是把我當工具人了。”

池越揚手招來路邊等客的出租車,不再搭理許策,直接上車走人。

出租車到達目的地後,司機叫了好幾聲,才把醉醺醺的池越喚醒。

其實對於出租車司機來說,大多不願意載喝過酒的客人,要麽鬼哭狼嚎吵一路,要麽經常臨停放人下去吐,好在今天這位乘客一路都很安靜,沒有吐,也沒有鬧,閉著眼睛睡得很沉。

司機把池越喊醒的時候,池越睡眼朦朧地喊了他一聲哥,司機見怪不怪地應了他一聲,對池越說到了。

池可欣回國那天,在池越公司樓下,時隔五年後再次見到了許策。

池可欣一身幹練套裝,利落的短發,妝容清爽素雅,眼尾淡淡的細紋不但不顯老,反而為她增添了幾分歲月沉澱的風韻。

許策見到池可欣,先是怔楞了一瞬,然後立刻走到她麵前禮貌地打招呼,“池阿姨,好久不見。”

池可欣點頭,“是好久不見了。你…是來等池越的?你們重新在一起了?”

許策很慢地搖了搖頭。

“那,你這是?”池可欣疑惑地看著許策,“我在這裏遇見你,隻是碰巧?”

許策又極慢地搖了搖頭,深呼吸了一下,“我在追池越,沒事的時候,我會來他公司樓下碰碰運氣。”

池可欣看著大熱天,戴著帽子口罩,站在熱浪滾滾的人行道上的許策,心裏很不是滋味,“傻孩子……”

許策輕聲道:“池阿姨,我心裏放不下他,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真的放不下。”

許策老老實實地交代,“池越回到江川後,我先是偷偷摸摸地跟蹤了他好幾個月,後來…就開始死皮賴臉地追求他,到現在還沒有進展……”

池可欣歎了口氣,“小許,當年的事……”話說一半,卻說不下去了。

許策神色極其認真地看著池可欣,“阿姨,我想告訴您,這一次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止我,也阻止不了。隻要池越還是單身,我就一直追求他,求他跟我複合。”

許策看著池可欣的眼睛,“無論是誰。”

池可欣莫名其妙被示了威,神色複雜地看著許策。

“池阿姨,今天我就不在樓下守著了,以後如果有機會,我請您吃飯。”許策同池可欣鞠了個躬,轉身離開。

回家路上,池可欣和池越坐在商務車的後排,母子倆隨意地聊了會兒天,最後,池可欣告訴池越,在他公司樓下碰到許策了。

池可欣把許策對她說的那些話轉述給池越,然後問他,還恨許策嗎?

池越看著窗外,良久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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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章不太好寫,存稿廢了大半,幾乎是重新寫的。

作者水平拉垮,愛恨糾葛寫得拉拉扯扯的,辛苦追連載的寶子們,鞠躬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