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許策跑到池越身邊,“小崽之前是出差了嗎?我也去外地拍了一周的戲,今天剛回來,沒想到這都能碰上,真的好巧呀。”

池越劃開手機屏幕,網約車還有三分鍾到。

許策既興奮又緊張,惦記了半個多月的人現在就站身旁,他焦急心慌地想辦法,怎麽才能把人多留一會兒。

“小崽,你是叫了網約車嗎?這麽晚了,車不好叫吧?我的車就在馬路對麵,我送你回家,好嗎?”許策的聲音又軟乎又溫柔,若是仔細分辨,能聽出最後兩個字顫顫悠悠的,藏著討好和忐忑。

池越垂眼看著手機屏幕,根本不搭理許策。

淩晨三點的馬路空空****的,網約車提前到了,池越拉開車門坐上後座,正要關門的時候,站在一旁的許策輕輕拉住車門的把手,“小崽,我耽誤你半分鍾……”

網約車司機轉過頭來對許策說道:“這裏是臨停區域,就算是半夜,超過時間也要被電子警察拍違停的,請快點上車。”

許策趕緊道歉,“師傅對不起,我就說兩句話。”

許策乘坐的飛機淩晨才落地,本以為今晚見不到池越了,他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像往常一樣跑到池越公司樓下守著,哪知道居然真的被他守到了淩晨三點多才下班的池越!

許策一身風塵仆仆,什麽都沒準備,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多在留在池越身邊一會兒,於是抓著車門的把手,小聲說道:“小崽,今天…今天太晚了,你…早點休息。”

池越一邊回郵件,一邊冷聲說道:“那就把手鬆開。”

司機又在催了,“你倆認識嗎?認識就上車路上說,我車牌要被拍違停了!”

許策還沒開口,便聽到池越對司機說:“不認識,您直接開車。”

路燈下,許策的臉色白了兩分,他鬆開手,最後鼓起勇氣,厚著臉皮地問道:“小狼崽,能不能留個你的聯係方式給我?”

從始至終,池越都半斂著眼,一眼都沒有看他。

“可以嗎?”許策的聲音微微發顫。

池越抬手關掉車門,“沒必要,反正都會被拉黑。”

網約車拐上主路揚長而去,池越沒有回頭,也沒有去看後視鏡。

許策會是什麽表情,會有什麽反應,這些同他都沒有關係,他一秒鍾也不想和許策糾纏下去。

然而許策沒有給池越這個機會,他果真如同之前所說的那樣,死心塌地,死皮賴臉,死纏爛打……和池越記憶中的人判如兩人。

以前的許策,臉皮薄,性子軟,一身傻乎乎的天真,最是溫柔可愛,現在的許策卻有種不管不顧,渾不吝豁出去,完全不怕丟臉,也不怕死的蠻勁兒。

連續四天,池越都會在早上八點半,晚上十點見到許策。

這天晚上有應酬,池越九點不到下樓的時候,心裏想,今天應該碰不到了,結果剛走出辦公樓大堂,又見到許策從馬路對麵跑了過來,笑眯眯地對他說晚上好。

池越一見到許策,心裏就沒來由地暴躁。

“許策。”這是自那晚以後,池越第一次對許策開口講話,“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我最後再講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我不想看見你,聽明白了嗎?”

範星瀾和司機自覺站到了較遠的地方,範星瀾見到許策抓著手機的指節有些發白。

許策的聲音有些幹澀阻滯,“對不起,我……”

池越打斷他,“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我隻要!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許策怔楞地看著池越,“可是如果我不來,怎麽追…你……我,我連你的聯係方式…都沒有……”

池越想,好,就是現在了,把話一次性說清楚,以後就再也不用見到他。

池越走近許策,近到倆人的衣服在暖烘烘的夜風中輕柔地觸碰到一起,霎那間,許策仿佛被池越的氣息包裹住,他的眼裏瞬間浮起一層淺淺的水光,然後他聽到池越溫和地問他:“真的很喜歡我?想追到我?”

許策抬起頭,目光繾綣虔誠地看著池越,那目光像是把池越小心翼翼地捧在心尖上,又像是被池越禁錮在暴風雨肆虐的孤島上,怎麽做都無法彌補,怎麽做都是錯……他很輕地點了點頭,哽咽著回答,“是。”

池越抬手溫柔地撫了撫許策的頭發,然後對他做出最後的獵殺,“今天晚上我有個應酬,對方是我開拓西南市場重要的戰略合作夥伴,這位陳老板,非常喜歡你。”

“如果你真的想追我,就拿出誠意來,今天晚上陪陳老板吃頓飯。”

月色朦朧,夜風溫柔,池越的話卻猶如利刃刺進肺腑。

池越的手指沿著許策的頭發緩緩向下,停在小巧的耳垂旁,暖色的玫瑰金和淺色的珍珠貝耳釘將許策的耳垂襯托得越發瑩白,池越輕柔地觸了觸那枚耳釘,“聽說你從來不出來應酬,為了我,出次台,怎麽樣?”

許策睜大眼睛看著池越,隻覺四肢百骸被一股凜冽的寒意給生生擊碎,冷汗悄無聲息地爬滿脊骨。

許策臉上還戴著口罩,池越隻能看見那雙曾經愛笑的眼睛,瞬間變得通紅。

池越收回手,放到身後,“不願意嗎?不願意就算了。”他回頭示意範星瀾和司機準備出發。

池越走回商務車旁,正要上車時,他聽到許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隻是…吃飯嗎?”

範星瀾看見池越不可置信地回頭。

許策應該是對著池越笑了笑,因為範星瀾見到許策露在口罩外通紅的眼尾微微彎了一下,“我陪你的客人吃飯。”

然後,範星瀾看到池越放在身後的手臂,虯結起淡紫色的血管和青筋。

許策沒有想到,第一次坐進池越車裏,是為了去陪池越生意上的客人吃飯,還是以……這麽卑微的身份。

商務車的空間很寬敞,許策自覺地緊貼著左側車門,離池越很遠。

範星瀾覺得這次的事情相當棘手,他手裏的平板電腦上是今晚要宴請的客人資料,他不知道該不該把平板電腦遞給許策,讓許策提前熟悉一下客人的相關信息。

池越麵色沉靜地在手機上批複需要簽發的文件,看不出情緒。

許策將口罩摘了下來,動作很輕地取出麵巾紙擦了擦臉,然後用手掌按住眼睛消腫。

範星瀾不動聲色地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許策,雖然他本人一點也不關心娛樂圈的八卦,但影帝本人果真比硬照漂亮多了。

其實形容男士長得好看,首先想到的總歸是帥氣、俊朗等形容詞,這還是範星瀾第一次見到許策沒戴口罩的樣子,他是真的被驚豔到了,怎麽會有長相這麽漂亮幹淨的男生,又白又精致。

半分鍾後,範星瀾收到池越發給他的信息,“取消今晚的應酬,稍後你去買隻表送給陳總。另外,管好你的眼睛,我身邊不需要好奇心重的人。”

範星瀾的後背不由地坐得更直。

商務車緩緩停靠在一家私人會所的獨立小院前,許策重新戴好口罩,跟在池越身後進到包房。

池越的客人還沒到,許策惴惴不安地站在屏風旁,小聲問道:“我坐哪個位置?”

這是一個四人座的小包房,裝修極其奢華,池越用下巴指了下他對麵的座位。

這是背靠大門的位置,許策隱約記得祁青泓請人吃飯的時候,通常都是鍾雁楠坐這個位置,自己的身份合適嗎?

但是許策不敢多言,他緊張不安地坐下來,服務員開始上菜,並將許策和池越麵前的白酒杯和分酒器斟滿了酒。

池越端起酒杯,“喝一杯?”

許策有些不解,“不是客人還沒到嗎?”

池越說:“怎麽,你隻肯陪客人喝,不能陪我喝?”

許策連忙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池越也喝了,然後給自己倒了第二杯。

許策也馬上給自己倒滿。

池越又連著喝了兩杯,許策不敢不陪,憋著氣閉眼猛灌,辛辣的酒液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裏,險些被最後一口嗆到。

逢年過節的時候,許策偶爾會陪郭思佑喝兩盅,但向來都是淺嚐輒止的小酌小飲,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不要命地喝烈酒,三杯下去,許策的臉就紅透了。

客戶還沒到,許策的腦袋就已經一抽一抽的眩暈難受,池越再喝的時候他便不敢再陪,不然待會兒要鬧笑話了。

今天白天拍了一整天的戲,中午吃的劇組便當,晚上趕到池越公司樓下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他不敢走開,一直守在車裏,所以沒來得及去便利店買吃的,如今空腹喝了三杯烈酒,今晚出醜是早晚的事。

許策伸出手偷偷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痛讓他的意識瞬間清明了,然後他聽到池越惱怒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許策馬上縮回手,“沒…沒做什麽。”

池越擰著眉心,“不要在桌子下麵搞小動作。”

“好。”許策把兩隻手都放到了餐桌上。

包房裏有股難堪的安靜,許策越來越暈,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崽,你的客人什麽時候到?”

池越慢悠悠地吃菜,“怎麽,就這麽急著陪酒?”

許策喝多了,腦子不清醒,膽子也就跟著大了許多,他直愣愣地看著池越,皺著眉心,“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池越笑了,“我叫你陪人喝酒,你就來陪酒,那我叫你陪人睡覺,你睡嗎?”

許策搖頭,“你不會的。”

然後又搖了搖頭,篤定道:“你不會的。”

池越唇邊的笑意越發明顯。

許策忍不住喃喃道:“小崽,我好久沒看到你笑了……”

池越看向許策,許策現下若是頭腦清明,便會知道池越的笑意裏隻有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