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的男女老少站成兩排,衝著蕭雲笙笑臉相迎,領頭站在門口的人,一身青色的連襟小褂,安靜利落的將頭發全部梳起挽成一個漂亮的發髻,插著他送的木簪,耳朵上那對碧璽耳墜。

露出光潔白淨的額頭,在暖色的燭光下顯得清麗清新。

蕭雲笙失神了片刻收回視線,麵色平靜的指著院子裏的變化,握著冊子的指節輕輕摩挲。

“這是?”

江月淺笑不語,抬起手腕擊掌三下。

院子裏突然‘活了’。

所有的人突然都腳步不停的忙碌起來。

搬桌子的搬桌子。

上菜的菜。

不一會就搭好了幾張桌子在擺滿了院子。

各種菜肴端上桌,中間一個銅鍋坐的鍋子正在咕嚕嚕的冒著熱氣。

將軍微微躬身,負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雙眼亮晶晶的,帶出極其好看的笑意來。

“將軍請落座。”

“這些都是你弄的?”

看著翻湧的湯鍋,一個個盤子裏都是洗幹淨的新鮮菜肴,蕭雲笙有些反應不過來。

“什錦鍋子,今剛從太子府學的新吃食。”

將軍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薄如蟬翼的羊肉放進滾的熱烈的鍋子裏燙了一下,就放到蕭雲笙麵前的碗裏。

用眼神示意他快嚐嚐。

那眼底的期待讓蕭雲笙一顫,心裏突然沒來由的一動,半響後,他強行壓下心裏這種異樣的感覺,然後點了點頭。

拿起筷子夾起放在嘴裏。

濃鬱的香氣讓他忍不住眉頭舒展。

“不錯。”

話音剛落下,院子裏被罩起來的物件漏了出來,一股濃鬱的香氣瞬間飄滿整個院子,蕭雲笙回頭去看,不知何時院子裏被移了一顆碩大的海棠樹,粉色的花苞下墜著十幾個樣式小巧的燈籠。

“恭喜將軍這趟差事做的順利。”

院子裏的齊聲躬身祝賀,領頭的江月嗓音埋在眾人的語調裏,卻還是能輕易分辨出來,帶著有些脆生的輕軟。

蕭雲笙抿緊了唇,除了在軍中歡慶勝利,他還是第一次被恭賀。

見到村裏這些人鮮活的笑。

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團喜氣的笑意,眼底都是亮晶晶的泛著光。

揮了揮手,蕭雲笙眸光掃過眾人,舉起桌上的酒杯敬酒一圈。

從宮裏出來時的疲憊頓時褪去了大半。

“你們今日倒是都不一樣。”

“還不是這個江月機敏。”

李嬸看到蕭雲笙臉上的柔和,止不住的高興,嗔笑著上前拍著將軍的手獻寶似的和蕭雲笙絮叨起來:“將軍有所不知,你剛去春城辦差,江月就來了,還就列了幾個單子,找了好多人過來翻新你的院子。

安排好了一切,這幾日將軍外出辦事,院子裏忙忙碌碌的也沒停過,原本我還想著這麽大的工作量,等你回來也做不完,沒想到這麽巧院子收拾完了,將軍也辦完差事回來了。”

“你安排的?”

蕭雲笙眸光似水,直勾勾的盯著江月:“為什麽?”

連他這麽多年都沒能把這處住處重建,竟然被她做到了,

想起阿靖匯報的江月走街串巷,漫無目的又好似藏著瞞著什麽的行動,似乎和此時應對上,無形之中有了合理的解釋。

“為了將軍分憂是我的本分。”

江月定定的回望著蕭雲笙的視線:“這院子太過於冷清,其實不利於將軍的回憶追憶,原本將軍性格就清冷,多些活氣日後人來送往的也都是好事。更何況,既然是和蕭魚兒的記憶,不僅要想起來時是帶著顏色的,在眼前也要能溫暖人心。”

自從聽他講了父母輩的故事,江月心裏總為他缺了一塊。

更知道這裏對他來說的意義。

是最後一片淨土。

弄出這裏也是找了一條後路。

將暖壺裏溫好的酒倒了一杯遞給蕭雲笙,江月雙眸清透的宛如星辰。

接過酒蕭雲笙輕輕嗅著,一股清雅的米酒香甜和著空氣裏的花香形成了一種格外別致的甜。

“說的倒是冠冕堂皇,難道做這些就沒有私心?”

“當然也有私心。”

低垂下眼眸,嘴角的弧度帶著幾分害羞,但眼底含著不易察覺的痛苦。

若是東窗事發,她運氣好了隻被流放,或是趕走,運氣不好被追責喪命,至少也算為將軍做過一些事,彌補他。

日後想起她時,大抵上也能少些恨和埋怨吧。

“將軍府太大,太空,規矩也多,隻是想和將軍日後回想起來時,能有一處肆無忌憚歡笑的地方,美好的積極。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家?”

“自然是家,這裏是您過去成長的地方,是回憶,有回憶有溫度的地方,就是家。”

她說的搖頭晃腦,完全忘了她口中這樣的地方,屬於她的家已經不顧存在。

蕭雲笙明明已經站在燭光下,卻還是一身的寂寞清冷。

“也好。”

捏著那酒失神片刻猛地抬頭一飲而盡,朝廷的人向來陽奉陰違,蕭家很久也沒了家的氛圍,即使有過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連他都模糊記不清的兒時。

父親也是真切的笑過,奶奶也慈祥愛笑的,他娘也是溫柔的。

蕭雲笙飲酒畢,抬頭看到院子裏的人都緊張的盯著他。

目光柔和了幾分,嘴角終於勾出了一抹笑來:“既然是慶賀,既然是家,那就都坐下吧,今日大家痛痛快快的飲酒。”

短暫的沉默,院子裏的村民都露出歡笑。

回到各處去搬凳子添碗筷,院子一瞬又熱鬧起來。

江月站在人群裏,聽著耳邊嘰嘰喳喳討論坐哪好夾菜,唯獨她站著沒動。

雖是春分早過,但夜裏還是有些涼意,這樣近的距離,彼此身上的熱氣能清晰的感覺到。

讓江月不免想起兩人同騎的時那般觸碰,忍不住耳垂泛紅。

還好麵前的人側臉一如既往神色冷峻,隻捏著杯子沉默的喝著酒,仿佛沒感覺到,又像毫不在意這細小動作的觸碰。

倒是讓江月有些不自在起伏的心跳變得平緩,漸漸也將那點不自在拋在腦後。

吃著燙好的菜,還不忘按著蕭雲笙的喜好將燙備好放在他麵前的小碟子裏。

鬆下神經,自然就沒注意到她的舉動讓蕭雲笙的眼神停頓在她的手上好幾瞬。

鍋子滾的煙霧彌漫,菜肴盤盤吃的正酣,卻還總是少了些什麽。

抬頭看著滿輪的月亮,江月恍然大悟,“這麽好的月色,應該熄掉一些蠟燭。這樣才能更好欣賞明月當頭。”

剛說完,院子裏的人紛紛認可,就近將身邊的燭火吹滅,不一會竟然熄滅的大半,隻剩下星星點點的幾盞猶如黑暗裏的星辰散發著光芒。

院子裏的燭光暗淡,倒是將照射下來的月色襯托的格外皎潔。

村裏寂靜,這個季節也沒秋蟲,隻有淡淡花香和

酒過三旬,五壇酒都已見低,就連江月都有些微醺,臉頰紅紅的看著熱鬧的院子傻笑。

“這還是蕭將軍這麽多年第一次回來和咱們熱鬧一場,之前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走送來東西也不留下……”

“往年哪有一起吃飯的道理,將軍都是在宮裏喝冷酒偶爾回來站在院子前看看,清清冷冷的,咱們也是不敢湊上去,也不懂朝廷裏的那些事,怕說錯了讓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