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放心不下急忙上前攔住了他們的舉動。
緩緩的蹲了下來眼底浮現出一抹笑意來,輕聲開口:“是呀。你想要什麽福氣呢?”
“不是我,是我阿娘,她病了,從小我就聽說,祈福神女說出心願隻要賜福,她的病就能好了,沒想到真的有神女,是不是我阿娘近距離沾一沾您的仙氣,病就能好了,您能不能跟我出去去看看她?”
那麽瘦弱的孩子仰著頭,因為營養不良發黃的眼白卻盛滿了最幹淨的眼神,就那麽期待的望著,讓江月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心裏最清楚,神女不過是她從聽過的民間故事裏拿出來迷惑蠻人為了救他們的手段,是表演罷了。
哪怕去了也改變不了什麽。
她這會最重要的,是按計劃,把百姓,盡可能所有的百姓都帶了和蕭雲笙約定好的位置。
這裏離目的地這麽近,花車附近已經是接近八成的百姓,隻要他們都能聚集在那一處,堅持到蕭雲笙攻城,這些日子地獄一般的處境就會結束。
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可看到這孩子裏的期待和無助,
江月心裏一痛。
“我……”
剛張開了嘴,那幾乎一用力就能擰斷的小胳膊又一次怯生生地拉住了她的裙擺,好似生怕她不答應走了,可又怕她自己的手髒弄壞了江月華麗的裙擺,隻小心翼翼捏著一個角。
“求您,就去看一看,阿娘已經病了好幾日了。”
“莫要耽誤時辰,滾開!”
僵持的空擋,蠻人頭領已經看出異樣走上前,顯然若她不答應,立刻要將人殺死的。
江月一把將孩子攬入懷裏。
“我去。”
見那蠻人頭領目露凶光,江月喉嚨咽了咽,輕聲解釋。
“這麽多眼睛盯著,大人別忘了今日的目的。此刻就是最好的機會不然弄這麽多陣仗為的是什麽呢?”
那蠻人頭領眼珠轉了轉,他要的自然百姓是溫順,把所有人殺了固然簡單,但守著一座死城沒滋沒味的。
屆時土地要人播種,各處都需要這些人運作。
不耐的擺手催促江月跟著那孩子過去。
“你們兄妹二人別給我耍花樣,你要當神女,我給你當了,就要讓他們乖乖聽我的話,不然,他們,你們都要死。”
江月咬著牙,穩了穩心境從馬車上下來。
原本寂靜的人群頓時開始沸騰起來。
小丫頭突然鬆了手,向前跑去,停在一個婦人麵前歡喜地嘰嘰喳喳說著話:“娘,我把神女請來了,她答應給你賜福保佑你長命百歲,你的病要就好了。”
那婦人依靠著柱子,雙目始終閉著沒有一絲反應。
看著那丫頭緊張家人的模樣,江月仿佛看到了自己,見著爹娘昏迷,見著星星時的擔心無助。
“娘你說話啊!”
江月上前摸了摸小丫頭的頭發以示安慰,等轉頭打量著那婦人時,笑容徹底消散。
這婦人臉色都呈現不正常的灰白,有些怪異。
不像是昏睡,更像是……
江月喉嚨發緊,不等她看仔細,一旁的百姓不知是誰爆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
“死人,又有死人啊。”
“餓死的,都是餓死的。”
“晦氣,神女遊街賜福,這人橫死在這,還讓神女替她禱告,分明是要搶福。”
“是天災,是天災,朝廷不管我們了,神女也庇護不了我們,放進來的蠻人就是惡狼!他們就是背信棄義的小人,這是天要亡我們!”
“都是這些蠻人,霸占了我們的城,都是朝廷不管不顧,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得死!我們不是病死就是餓死!”
“和他們拚了!”
不知聲突然厲聲嘶吼。
這聲音頓時給周圍的百姓當頭一棒讓她們清醒過來。
頓時周圍開始暴動,百姓一窩蜂地湧上前來。
“不,我娘沒死,你們別過來!”
那小丫頭也察覺到不對,雖然驚恐不已,但還是轉頭緊緊抱著自己娘親。
江月摸了摸婦人的鼻息,抿緊了唇。
小丫頭也學著她的動作探了探,半晌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退後,你們冷靜些。”
江月顧不得其他,
一遍遍地試圖喚醒這些憤怒上腦的百姓,若是此刻亂起來,外麵將軍他們攻城救援的隊伍定然會受到影響。
一切努力都會白費。
她努力平複著湧動上前的人。
但聲音很快淹沒在此起彼伏的哄喊聲裏,格外無力。
眼看人越來越近。
江月額頭都滲出了冷汗,不知道接下來會麵對什麽。
一連串的咳嗽聲突兀地響起。
這些人臉上的憤怒很快被驚恐代替,紛紛猛然停下來腳步,閉上了嘴。
指著江月身後。
“阿娘,你活過來了!你沒死!”
江月回頭,正看到被那丫頭抱在懷裏的婦人臉色恢複了血色,茫然無措地將孩子護在懷裏,警惕地望著四周。
江月屏住的呼吸終於落了定般,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到那孩子歡喜落淚的模樣,也忍不住跟著為她開心地紅了眼圈。
可那婦人突然目光落在江月身上,突然鬆開孩子,跌跌撞撞地朝著她走過來。
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神女,多謝神女救我性命,把我從閻王手裏搶了出來。”
江月擦眼淚的動作僵在空中,急忙彎下腰去拉她起來。
可鉚足了氣力要跪在地上的人,哪裏是她能拉起來的。
擲地有聲地繼續自顧自地說著感謝的話。
“錯了錯了,我什麽都沒做的。”
這不是她安排的。
她的計劃隻是帶著百姓走到那處安全的地方,然後點燃祈福的酒壇困住蠻人不能靠近百姓,支撐到將軍來。
但有了這個插曲,不管她怎麽解釋,百姓的目光都開始變化,都一味認為命就是江月顯靈,跟著那婦人不住地磕頭。
那婦人突然想起什麽,還將那孩子一把抓過來,按著她的頭一起往地上撞,隻幾下額頭就青紫一片,可她卻像不知痛一般,繼續磕著。
漸漸地周圍地傳來小聲的議論。
不知是誰帶頭念著,伴隨著母女兩人詭異的額頭聲。
一個兩人。
成排的百姓紛紛跪下,跟著一起磕頭。
將手裏的蠟燭,祈福用的蓮花舉過頭頂,恭敬又莊嚴。
“神女顯靈。”
“神女賜福。”
“求求神女把這些蠻人趕出去!”
“求求神女賞賜我們一些吃的吧。”
越來越多的人將病痛的位置,和生病的家人拉出來,甚至還有人不顧一切返回家中,重新擠回到人群裏,隻求江月多看他們一眼。
“冷靜,你們冷靜!”
聲音淹沒在一聲比一聲更響亮的呐喊裏。
江月急出了一身的汗,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
亂了,都亂了。
眼看日頭越發掛在當中,這些人還堵在這參拜,若時辰到了她還未曾將人引到一早定好避庇護的地方,今日所做都成了白費。
百姓瘋魔一樣連連地磕著頭,喊著話,整個城鎮上空,響徹百姓的呼聲,那些一直在路兩側駐守的蠻人護衛抽出刀,盯著頭領,隻等著一聲令下,
蠻人頭領凶狠地瞪著這場麵,轉而恨不得將江月撕碎:
高高舉起的彎刀,上麵寒光四起。
即將落下。
“是不是你搞的鬼,既然你們給我玩詭計,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你們一個都跑不掉,都得死!把她給我抓過來!還有她那個哥哥,人呢?”
蠻人侍從四下尋人,原本在車尾跟著的二皇子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江月心頭一悸,有所感應回頭,二皇子不知何時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麵,眼底偽裝多日的市儈都消散一空。
身上桀驁不可一世的氣勢擋也不擋,拿出手裏拿用來傳信的煙火棒驟然點燃空中。
隨後緩緩抬起手。
豎在唇上,微微一笑。
在煙火殘存的火苗落下的瞬間,方才百姓手裏的跌落的蠟燭和祈福用的小壇灑滿的酒成了最好的助燃劑。
整個城裏成了一片汪洋大火。
百姓的痛呼,蠻人的咒罵,逼人的熱氣,皮肉燒焦的氣息融合在一起。
隻是轉眼,火苗猛地向上竄動,二皇子的身形轉眼就消失不見。
百姓也都慌了神,求助無門緩過神,又把希望降在江月身上,紛紛圍上來。
“神女,快收了神火吧。”
“救我們出去啊,神女。”
江月緩緩後背,背抵在花車上,也被這變故弄得措手不及。
周圍街道原本就被布條遮擋,一見著火光立刻衝天地蔓延開。
“賤人!竟敢用陰招騙我!”蠻人頓時反應過來,抓不到二皇子,便要拿這些百姓和江月出氣,頓時指揮著周圍的部下奔向江月。
“我不是神女,是蕭雲笙蕭將軍為了救大家,讓我來安撫人心才裝扮成神女的,蕭將軍會來救咱們,朝廷的人會來救咱們。”
江月反應過來,一把摘下身上累贅般的發飾和流蘇,抱起那個女童帶頭轉身擠出那花車往說好的地方跑去。
百姓反應過來,跟著奔跑。
狹小的巷子,慌亂中總是要出錯的。
有人慢了一步,就被趕過來的蠻人抓在手裏,直接殺死。
“原來你是蕭雲笙的姘頭,那就殺了你,拿你的人頭當著蕭雲笙的麵祭旗。”
彎刀揮動下,有人斬斷了胳膊,有人被削掉了頭發,從聽見蕭雲笙的名號起,這些百姓倒還沒有生出什麽希望,反而是這些蠻人一個個紅了眼,破罐子破摔般定要抓了江月才肯罷休。
好不容易到了那定好的遊街範圍,江月剛拿出火折子,身後一聲巨響,沒等她點燃定好的陷阱,轟隆一聲。
地麵濺起無數的火光,一個個埋在地下的酒壇被火引燃,炸裂開,碎片如同最鋒利的刀片,割破了蠻人的脖子,也將一大半還未來得及躲藏的百姓一起殺死。
入眼大片的猩紅,讓江月渾身如同雕塑。
也嚇壞了為數不多躲過苟活下來的百姓。
回過神後,不知誰爆發出一聲尖叫。
方才狂熱的崇拜,變成了憤怒。
“你不是神女!就是因為你不是神女,老天爺發怒了。”
“是你害死了我爹,是你炸死了我娘!”
一個孩子擦幹眼淚,指著江月幾乎要上來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江月想起蕭雲笙剛聽這計劃時的強硬不願,她隻當蕭雲笙擔心她涉險。
比起她一點點危險,能毫發無傷帶走所有的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前朝也曾為了撫平人心選出一個神女,隻是沒一個月,就被寄托了期盼的百姓群起分之,找到那個神女時屍首隻剩了一半,就連頭發都被人拔光。”
一個被神話的人,從賦予她光環的那一刻便不再是普通人,在高台上時是高高在上的希望,是遙不可及的,可一旦她主動走下神壇,成了眾人觸手可得的存在,便滋生了惡意。
若是國泰民安,這信仰也不算什麽。
怕,就怕人失去所有的希望,這時候降臨信仰,便隻想將這希望拉的更近,最好牢牢掌握在自個手裏。
把後半生所有的精神寄托都落在那能搶到手裏的血肉,希望能出現神跡。
“少的那半軀體至今都沒找回,但從那一夜過後,各地出現了許多神女廟,被人日日祭拜,聽說是神女以血肉開光庇佑,格外靈驗。”
話說到此,蕭雲笙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但眼底的擔憂隻要想起江月都覺得心沉甸甸的,當時隻當他編出故事嚇唬她,讓她不要輕舉妄動。
這會對著這麽一雙雙的眼眸,江月內心深處的害怕一下子翻湧出來,那些黑暗的血腥的字眼,不用再進一步深想。
將軍說的都是真的。
“沒有你,我們最多餓著,不會沒命,是你騙了我們,騙了天,才有天懲!那火和爆炸就是懲罰!”
“那些蠻人還給我們粥喝,你們朝廷的狗屁將軍竟然放火要燒死我們!”
“殺了她!”
不是的。
不是的。
江月搖頭想要解釋,可被憤怒的百姓淹沒,明明這些人早就餓得饑腸轆轆,嗓音都低啞喊不出一絲聲音,但憤怒又讓他們來了步步後退,從躲藏蠻人的追殺,變成了躲藏她要保護的這些人的黑手。
手腕一痛,方才還將她當成神靈的女孩這會用著最仇恨的眼神,死死咬住江月的手腕逼得她無奈鬆開手。
“來人啊,這妖女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