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他!

她的第六感沒錯,那個人真是蕭雲笙裝扮的。

“放開我。”

一把推開二皇子,江月幾乎遏製不住心裏的衝動就要奔向那心心念念的人懷裏。

可剛走一步,又被身後的男人拉住攬住她的肩膀如同惡魔低語般輕笑:

“就算他沒來你也不用擔心。咱倆還有合作沒完,你對我還有用,若不是萬不得已,我不會讓那蠻子得手。記住,我要的是什麽。你要的又是什麽。”

不等江月反應過來,腰間傳開一股推力。

她快速的向前撲了一把,好在蕭雲笙穩穩托住了她。

二皇子似笑非笑留下話轉身走人。

“你還是昏睡的時候可人。”

一股清幽的氣息,熟悉安心的滋味籠罩著她的心,讓江月頃刻間眼淚更是抑製不住的奪眶而出。

方才的害怕**然無存。

“將軍,真的是你嗎?”

“是。”

臉上帶著偽裝,控製著他的表情不能牽動,可喉嚨上上下滾動的喉結泄露出他的心情。

一直到進了房,關上門,兩人拉扯的身影都沒有分開。

緊緊抱著,好似原本就該這樣。

執著她的手,仔細檢查著她的手腕,在江月的目光中,蕭雲笙輕車熟路從懷裏拿出藥膏碾碎了敷在她的傷口上。

暖黃色的光讓他原本的黑瞳也呈現出淡淡的褐色,整個人專注的模樣讓江月失了神。

看著他臉上蓋住容貌的裝扮礙眼,卻不敢隨意觸碰,怕碰壞了被人發覺。

“沒事,這時候外麵那些人都會廝混到天亮。這幾日我每日都是這時候過來給你上藥,等天亮前才離開。”

“將軍每日都在這陪著我?您不該在這的,若是被人發覺,或是被二皇子說漏了嘴。”

她昏昏沉沉那麽多日子。

原本一直都是將軍守著,護著。

這麽危險的地方,被人發現外麵那些蠻子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掉將軍的,二皇子那樣的人,隻要沾染利益就隨時會將人退出去擋在自己跟前,根本不能信任。

江月站起身拉著他的手就要將人推出去:“如今我已經醒過來,將軍可以放心了,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將軍趁著這會沒人快離開……”

比起她的擔心,蕭雲笙垂目,握著她纖細的手腕反手將人拉到眼前。

歎一口氣:“是你不該在這裏。”

這裏比他預想的還要危險。

蠻人無聲無息越過邊關,殺盡守城的將士,手段狠毒,不留餘地,實在怪異。

他多方打探才知道,如今駐守在這城裏,占山為王的蠻子,是從其他部族竄逃出來的,他們大多都無父無母,無家無國,毫無底線。

若不是解毒的蛇丹隻有這裏有,他萬萬不會把人送進來。

蛇毒必須要解開,可讓她離了眼前入了這等狼窩他如何能放心的下。

所以沒人同意他也要潛伏進來,親眼守著人。

蕭雲笙正色,將她拉到床邊坐下。

“眼下時間不多,你定要聽我說。”

“在這城裏,我不能時刻在你身邊,你切記不可像今日這樣隨意爬傷城樓,或是出城。而且,你更不可隨意離開二皇子身邊!”

城裏內外都有蠻人,固然危險。

但更危險的是那些餓瘋了的百姓。

想起今日遠遠看到江月上了城樓,他恨不得撲過去將人拉回來,但理智告訴他不能影響大局。

前麵的話江月聽進去了,可後麵的她掙紮一瞬,想起二皇子方才的舉動,不適感還是充斥全身,“我可以保護自己的。”

“江月!”

見他滿眼不讚同,江月躊躇著抽回手,忍了又忍。

“將軍怎麽開始信任他了。”

烏月鎮,她爹娘的事在心裏始終是一塊石頭。

可眼下時機不對,她不能用這事來讓蕭雲笙分心,江月隻能找了個不算理由的理由:“二皇子讓人看不透,做事也不留餘地。而且,人人都知道他和將軍您不睦。”

京中人那麽多,平叛也好。

賑災也罷怎麽也不該輪到他,一個錦衣玉食的皇子。

更何況,那刺客來的怪異,那咬人的毒蛇更是透著古怪。

“這,是官家的旨意,容不得我挑。”

就因為不睦,聖上才放心。

也因為是有旨意,他才斷定二皇子暫時可以信任。

哪怕隻是為了做給陛下看,也會裝成憂國憂民辦好這差事。

見她眉頭始終皺著,心事重重,蕭雲笙伸手替她揉開,撫平,不一會指尖和她額上的溫度嬌揉在一起,明明知道他在這裏不能待上太久,每一刻每一分都要挑揀重要的事說清楚,可離得這麽近。

蕭雲笙的理智早被身體深處情愫影響,隻想這麽緊緊抱著江月,多貪戀此刻的滿足。

“後日,我們就會攻城。在這之前一切都會發生變故,不要輕舉妄動,隻等著我來帶你回京。”

“攻城?一城的百姓怎麽辦。而且,這些百姓當真能撐得住熬過後日麽?”

對上她清澈的視線,蕭雲笙連安慰都說不出,微微閃爍著眼眸:“攻城難免會有波及。”

打了這麽多年的仗,若可以,他定要救下每一個百姓。

但就因為見的多了,他更知什麽叫無能為力。

刀劍無眼,曆史上那麽多武將,沒一個人能做到真正的兵不血刃。

毫發無傷。

兩人都靜默了片刻,彼此心知肚明要麵臨的現實、

江月想起今日看到的城牆下那一抹被土色蓋住的紅,鼻子酸澀難忍。

這些百姓何其無辜,被天災折磨,被人禍波及,隻求一口吃的維持下去,他們要的,不過是活著。

“春城地勢易守難攻。這些蠻人占著山道,遇見車馬不論來曆一概放火落石,一個活口都不留,就算帶著千軍萬馬,也做不到悄聲匿跡的度過那山道。”

“百姓手無寸鐵,四處分散,隨時都會被蠻人拿來作為阻礙我們的軟肋盾牌,這些蠻人圍的鐵桶一般,我們的探子試過幾次都能潛進來,就連我都頗廢了一番心力。隻能借著賣糧的名義偽裝成車隊拚那麽一把。”

百姓見到刀劍,隻會慌亂逃命。

江月心思轉了一圈,突然眼眸一亮,一把拉住蕭雲笙的手興致高昂的開口:

“若是能把百姓團結到一處,在這城裏弄出些動靜,是不是能分散這些蠻子的注意力,也能幫到將軍?”

目光落在她這無意識的舉動上,蕭雲笙很適用,淩厲的眉眼柔和起開,緩緩點頭。

江月勾起唇,主動貼上他耳邊,低聲說著心裏剛想的計劃。

“我記得有些城鎮有自己祈禱祭祀的風俗,有些地方每隔十年還會選出神女遊街,或是舉辦祭祀台,若是咱們也以祈求風調雨順,安撫百姓”

原本還帶著暗暗的笑意,耳朵上的癢和熱氣讓蕭雲笙呼吸都沉了,可聽清她話裏的打算,蕭雲笙徹底冷下臉,“絕不可能。”

讓他把她放在那麽危險的境地中,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可是這樣,不是攻城最大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了麽?”

見蕭雲笙依舊不鬆口,江月揉著臉頰,仔細盯著他緊繃的唇角,突然靠近親了一口,軟著話:“將軍是當我這般沒用,隻能當被人保護的弱小,還是一點信任都不願意給我,讓我試試,就算不成,也不妨礙將軍的計劃,不是麽?”

不是。

蕭雲笙想要反駁,可這丫頭這一會也不知哪來的膽子,直接用手按住了他得到唇,搖頭晃腦的說著大道理堵著他的嘴。

“將軍,我想幫你,以後日子那麽長,我站在將軍身邊總不能一直仰望著您,偶爾也要讓我和您比肩幾次,這樣別人才不會說我高攀了您,說我飛上枝頭。”

眼前的人,還是剛入府的樣子,但身上好似有什麽地方不同的,過去是人畜無害的小兔,柔順是她一貫的模樣,不知不覺,這兔子變了模樣,長了翅膀,即將翱翔於人前。

這是他一貫想要看到的場景,他不能阻攔,更何況,她的主意若是能實現,那救下的又何止一二人,全城的百姓說不定都能安然無恙。

蕭雲笙沉默許久,無奈點頭。

兩人又商議了一夜細節,確定計劃後,天光也大亮。

院子裏能聽見蠻人酒醒,清掃庭院的動靜,江月也知道蕭雲笙必須要離開了。

將人送到門前,忍了又忍一把撲進了他的懷裏。

腰被攬著,用力的恨不得將她揉進骨血裏一並帶走。

蕭雲笙聞著她發間的清香,一字一句不厭其煩的叮囑。

“記住一切,萬事,都比不過你的安全。若出了計劃外的事,等我來處理。”

腰間緊箍的手一鬆,門打開又快速關上。

江月抿了抿唇,感受著身上還未褪去的溫熱。

整理好思緒,等了又等,終於看到二皇子的住處房間打開。

那兩個女子離開後,立刻拉著他說了計劃。

狹長的眼落在她唇上,久久不言語。

江月說的口幹舌燥猛灌了兩口水,心裏七上八下:“如何?”

“這是你想的辦法?”

“是,將軍聽了覺得可行,又稍加修改成了如今這樣。”

二皇子的目光太過於熾熱,像正午時分的日光恨不得將人灼燒,江月避著他的目光,忍著不適。

“很好,非常好。”

“我原以為蕭雲笙看上你無非是你性格軟,模樣好,現在看來你倒是挺讓人驚喜的。”

不等江月反應,二皇子搖著扇子哈哈大笑去了前院。

到底是江月小看了他。

隻半日不到,他不僅說服了蠻人,還連遊街的花車都讓人準備好了。

隨手指揮著蠻人準備遊街的東西,瞧著江月眼裏的不可思議,二皇子笑意正濃:“我不過是告訴那蠻人,想要這些百姓聽話,可以不用鞭子和糧食,用他們信仰就夠了。怎麽樣,是不是很是仰慕我?我還是那句,你隨時可以來我的府邸,我身邊就缺一個你這樣的暖床。”

冷淡翻了一眼他,江月轉身就走。

但汗津津的手心暴露了內心的不安,這夜,蕭雲笙沒來。

今夜蠻人也都沒有把酒言歡,但江月還是鎖好了門窗,萬籟寂靜。

幾乎能聽見風拂過葉子的聲音。

伴隨著胸腔心跳的砰砰聲。

計劃是她做的,天亮她就要去實現它。

真到了要去實行時,站在人前,入眼所見都是麵黃肌瘦,麻木空洞的目光,江月心沉了又沉,計劃比她想的要順利,城裏百姓幾乎都來了。

有些幾乎站立都困難,但為了家人,為了活下去,都是用著為數不多得力氣跪在道路兩邊祈禱。

一個個微垂眼簾目光避讓以示尊敬。

身上的衣裙是從府裏找的,蠻人占領的是春城過去首富的宅子,其他值錢的被他們收刮一空,這些衣裙成了堆積點火的燃料。

好在江月眼疾手快,搶下幾件。

隨著輕緩的步履,發尾纏繞的綢緞微微擺動,上頭係著的銀質鈴鐺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就算一開始有不信的蠻人嬉笑著,這會也都正色起來,跟著圍著的百姓鼓動著手腳。

遊街的花車被無數綻放的蓮花圍繞,江月微微張開了嘴難掩驚歎,心裏更罵這些外域的蠻人,多餘一口的吃食都不願意給百姓救命,卻能在半天的時間弄來這麽華麗的車。

咬著牙,挺著腰,江月順著上頭的暗藏發熱幾階樓梯一步步走到最高處。

為的是站在道路兩旁的百姓都能清楚的看清神女的樣貌,沾染福氣。

目光落在江月身上時,眼底都是一抹希望。

琉璃般裙擺輕輕一轉就仿佛看到了天邊亮色,更不用說裙擺上繡著的海棠花,在花車前進時被各色光線折射,讓上頭的花骨朵栩栩如生。

而江月那張找不到一絲瑕疵的臉,全然壓住了這琉璃醉的風華,相伴相生,宛如從天而降的神女,飄舞在人間。

這哪裏還是那個有些姿色的丫頭呢。

二皇子目光灼熱掃過江月周身,如同兄長般替她整理身上的發飾,兩人靠近時,江月想要拉開距離,又被他低沉的語調拉住注意。

“我在你的計劃裏稍加修改。不僅把百姓引到一起,時機成熟時,還可以將這些蠻人直接炸上天。”

沒等江月反應過來,腰間傳來一股力將她推上了車。

“神女賜福,一撒。”

顧不得多想。

江月秉著呼吸,從花車上早就準備好的籃子裏抓了一把荷包丟了下去。

一路上會經過每一條街道,需要江月稍作停留,上香焚香,乞求度過天災。

那些蠻人雖茫然,但一向重視信念力量,照葫蘆畫貓般圍繞著跟著祈福。

每渡過一條街道,跟在車隊身邊的隊伍就又長了一些。

那些吊著一口氣的百姓,也都撐起身子,跟著遊行的隊伍挪動著,往最安全的,江月和蕭雲笙再三研究出來,易守難攻的圍牆處靠近。

雖然心裏還是緊張,但江月做的還算有條不紊。

等看到那越來越近的目的地,她已經能從容的將目光從路邊一個個抬頭仰望她的人臉上拂過,就連笑也自然鬆快了些。

但手心還是難免出了汗。

目光四處飄忽,她還沒想清楚二皇子話裏炸上天壓迫如何做。

江月從花車下來,剛抬腳準備焚香。

卻突然感到有人拉了一把她的裙擺。

江月低頭看去,是一個臉色發白,嘴唇沒有絲毫血色,身姿瘦小的小女娃。

“你是仙女姐姐麽?你是來給我們送福氣的麽?”

這還是一路遊街第一個跟她說話的人,也是她計劃之外的插曲。

江月隻驚訝了一瞬,左右看了一眼見跟隨的蠻人抽出砍刀。

顯然是不滿她阻攔遊街,要將人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