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知的目光看向一直站在旁邊的瘦弱男孩。

直覺告訴她,這個孩子可能就是當年林曼瑩和嚴正陽的兒子。

當初這個孩子的身體很不好,為了讓他活下來,好像隻是先起了一個賤名養著,叫狗子還是什麽。

“娘你別這樣,有話起來說不行嗎!”

嚴雲紅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隻是和往常一樣出門逛街,然後就在街道上遇到了自己親娘。

她不是應該在農村看孩子幹農活兒嗎?怎麽會突然帶著一個孩子來了首都!

其實一開始白雲衝過來喊她的名字時,嚴雲紅根本就沒有把自己母親認出來,還以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要飯老太太故意來碰瓷。

直到她喊出自己的乳名,又撩開自己的頭發。

嚴雲紅看著那張老得不像樣的臉,確實是自己親生母親沒錯。

但是……

“你能不能起來,別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丟不丟人!”

嚴雲紅見周圍對他們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直接道:“你先起來,有事兒我們好好說,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

“那你給不給我們錢?你不給我錢我是不會起的!”白雲威脅道。“大家都來看看這個不孝女啊,親娘千裏迢迢地從鄉下過來投奔她,她卻不想認自己的親娘唔唔!”

嚴雲紅鐵青著臉一把捂住白雲胡說八道的嘴。

她是個普通人怎麽著都可以,但她公公婆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絕對不能讓自己母親給他們丟人現眼。

“我答應你,行了吧!”嚴雲紅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對著白雲說出的這句話。

她不明白,明明從小家裏的孩子中自己是最聽話的,也是幹活最多,最知道心疼父母不易的,可是為什麽到頭來受到欺負、最不受重視的也是自己。

如果單單隻是這樣也就算了,畢竟村裏的女孩子們都是這麽過來的。

人們也默許在家裏的時候女人承擔絕大多數的家務,好吧,是全部。

畢竟男人是一家之主,是家裏的頂梁柱。

但嚴雲紅接受不了的是,家裏的人竟然為了給自己哥哥湊彩禮錢,想要把自己嫁給一個連寡婦都不願意嫁的人。

要知道,當時的她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

嚴雲紅花了很多很多年,才接受了父母不愛自己的事實。

尤其是她自己做了父母之後。

哪怕她偶爾會忍不住偏向身為老大的男孩,但對自己的女兒也絕對不差。

她絕對不會像自己父母那樣對待自己的女兒。

白雲得到嚴雲紅的保證立刻笑嗬嗬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你要是敢反悔的話我就去你家門口鬧。”

“反正你不孝順,我就是豁出去這張老臉也不讓你好過。”

聽到“孝順”兩個字的時候,嚴雲紅目露諷刺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她以前是孝順,結果孝順換來的是什麽,不過就是無休止的欺負。

而且,嚴雲紅看著眼前的白雲。

以前的她不是這樣的。

在嚴雲紅的記憶中,自己的母親樸實,肯幹。

如果說他們大隊有吃苦耐勞的老黃牛,那他們老嚴家也有屬於自己的老黃牛。

嗯,她是小黃牛。

而她爸和兄弟們就是手裏拿著鞭子的人。

但是現在,記憶中老實、沒主見卻還算講理的母親消失不見,取代她的是一個不講理的瘋婆子。

如果是尋常,嚴雲紅是看不都不會看這樣的瘋婆子。

但如今這個瘋婆子是她的親生母親,而且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受了很多苦的母親。

林宜知在看到嚴雲紅把白雲還有那個男孩兒帶走之後便轉身離開。

按照嚴雲紅的性格,她如果處理不了的話,肯定會來向齊巍山求助的。

林宜知傍晚忙完回家時,發現齊巍山在門口遛狗。

他穿著黑色的長褲和軍綠色的短袖,動作間能清晰地看到他身上的肌肉。

齊巍山看到回來的林宜知,將手中的藤編球扔出去,見二郎神追出去後腳步一轉來到林宜知的麵前。

“你是不是在躲我。”

林宜知看著齊巍山道:“沒有,不過我今天遇到了一個人。”

“什麽人。”

在林宜知麵前的齊巍山真的很好哄,比如現在,林宜知隨隨便便一個話題就把齊巍山給吸引過去了。

“我在街上看到了你母親,她變了很多。”

齊巍山聽林宜知說完,眉頭緊緊地蹙起。

這個答案是他沒有想到的。

或者說,這些年,他除了每年都往自己親生母親那裏寄五塊錢之外,再沒有聯係。

甚至連今年轉軍區他都沒有告訴自己的母親,她也沒有必要知道。

齊巍山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對得起白雲了。

“你確定是她?”

她無緣無故來首都幹什麽,而且嚴家的人應該不會放她離開才是。

不為別的,隻因為白雲離開之後,嚴家的很多活計就沒有人幹了。

“嗯,我看到的時候她正坐在地上抱著雲紅的大腿撒潑,雲紅喊她娘,應該是沒有錯。”

“除了她之外,她身邊還有一個年紀不大、身材瘦弱的小男孩,我猜可能是林曼瑩和嚴正陽的兒子。”

林宜知不過是回首都半個多月而已,真是什麽熱鬧都趕上了。

“我看雲紅那個模樣不像是能應對的,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找你求助。”

林宜知猜想的沒錯,嚴雲紅她真的應對不來。

她本來是想帶著自己母親和她身邊的這個男孩去公園說話。

誰知道白雲說如果嚴雲紅不帶她去她家的話,她就原地打滾撒潑,讓人看看她這個做女兒的是怎麽對待從鄉下來看她的老母親。

白雲很無賴,但是很管用。

起碼嚴雲紅在聽白雲這麽說完後,為了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真的帶著她和那個孩子回了自己家。

當時她想的也簡單。

反正現在這個點兒家裏也沒人,而白雲要是在外麵撒潑遇到熟人的話就不好了,還不如有什麽話回家說。

再就是嚴雲紅覺得自己媽媽沒見過什麽世麵,說不定自己哄兩句她就願意走了。

但很顯然,嚴雲紅把事情想簡單了。

白雲現在既然可以做到沒臉沒皮地賴在她身邊,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可以光明正大吸她血的機會。

拿一次錢和一直拿錢白雲分的可是相當清楚。

更不用說自己孫子身體不好,需要一直用錢來養著。

白雲跟著嚴雲紅來到他們家後,在這個院子裏打量了一圈兒,對自己多年沒見的女兒問道:“我和你侄子住哪兒?”

嚴雲紅聽到白雲這話瞪大了眼睛,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家裏就這麽大,我和我公公婆婆住在一起,沒有多餘的房間給你們。”

“一會兒我出去給你們找個地方住,你們先在這裏歇歇腳。”

“不用浪費錢,我們倆和孩子們住在一起就好了。你不是也有孩子,讓他們打地鋪或者找他們爺爺奶奶住,我和永康住在他們倆的房間就行。”

“永康?改名兒了。”

“他身體不好,叫嚴永康多好,還是他們老師給起的呢!”

嚴永康早在進來的時候就十分自覺地找到一個馬紮坐了下來,一點兒都不關心比他大出許多,頭發灰白的奶奶累不累,要不要坐。

白雲看著坐在馬紮上的嚴永康時,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而嚴雲紅看著隻是瘦了一點兒,卻被養得還算白嫩的嚴永康,實在是對他提不起一點好感。

尤其是白雲還想帶著他占據自己兒子和女兒的房間。

“你別看我們家還有個院子,但是住人的房間沒幾個,真的沒有地方給你們住。”

“再說了,你們不是來首都看病的嗎,我給你們找一個距離醫院近的地方,你帶著孩子住在那裏平常看醫生也方便。”

如果真讓這副模樣的白雲出現在自己公公婆婆麵前,嚴雲紅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在許家抬起頭的那天。

一直沒說話的嚴永康在嚴雲紅說完後,抬頭對自己奶奶道:“奶奶,小姑嫌棄我們。”

“你嫌棄我們!”白雲一下子炸了。

老話說的好,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她一個丫頭片子竟敢嫌棄自己!

嚴雲紅看著隻聽嚴永康說什麽,卻一點兒都沒有自己考量的白雲也煩了,“媽你搞清楚。”

“他是嚴正陽和林曼瑩的兒子,和你沒有一點兒血緣關係,你就算上趕著照顧他也不會有人成你的情,你這是自作多情……”

嚴雲紅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白雲狠狠地甩了一個大嘴巴子。

她雙眼通紅地看著嚴雲紅,“閉嘴!”

有些事情她不是不清楚,不是不知道,但是……

她不能回頭,回頭的話那就證明自己一生都是個笑話。

更不用說他們家康康說過,隻要他的身體被治好,他就會給自己養老。

白雲知道的,嚴正陽是繼子靠不著;親生兒子齊巍山她沒臉更不敢去靠;小兒子自己過得苦哈哈,她不舍得靠,隻有這個女兒還算好說話,家裏也有錢。

隻要她幫著自己把康康給養大,到時候她才不稀罕她的施舍。

白雲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吸嚴雲紅的血有什麽問題,她是自己生的,又是自己養大的,她就應該對自己負責。

要不她生下這個女兒來有什麽用!